第72章 萬物集
第72章 萬物集
顧林芷心下一滞。
凡人。
凡人的壽命在修真界的人眼裏不過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杜玉謙是個凡人, 身體和世界建立了因果，那麽他的壽命就要向着這個世界的凡人壽命靠攏。
所以，幾十年過後, 杜玉謙……就會離開人世。
顧林芷想到了章生，想到了之前自己在凡界的那幾十年。
當年因為一段對愛情的向往就貿然跑到凡界去，還和一名凡人發生了感情，如果章生真的只是個凡人, 那麽她會怎麽樣？
她會經歷他的生老病死。
在這一刻，顧林芷無比慶幸, 章生不是凡人。
“你想去這個世界的凡界嗎？”顧林芷問道。
修真界皆是壽命漫長的修真之人，沒有靈根的杜玉謙，在這裏不會感覺到惶恐和不甘嗎？
可杜玉謙仍然笑着搖頭：“不，對我來講，這個世界在哪都一樣，雖然我的壽命比你們短很多, 但是對我自己來講，在這裏每天能開心快樂, 這就夠啦。”
“可是……”
“哎呀, 好姐姐，”杜玉謙拍了拍顧林芷的肩膀，“你相信我, 我們那個世界其實并不美妙，每天大家都是忙忙碌碌，而在這裏, 我感覺我終于能有時間看看雲, 吹吹風，聽聽修真界那些好玩的事, 我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樣刻苦修煉為修為發愁，在原先的世界我真的卷夠了，這裏我知道卷也沒用，而且宗主還讓我白吃白喝地當個米蟲，對我來說就已經很知足了！”
顧林芷知道，杜玉謙并不只是當個米蟲。洛以寧偶爾也會來找師父聊天，她知道杜玉謙從他那個世界觀裏提出了很多新奇有用的點子，幫着洛以寧做了很多宗門的管理工作，這樣也終于讓宗主的大弟子李淺放下手中的事務，專心在修煉上。
所以大家都很喜歡杜玉謙。
“好啦，林芷是要出宗門嗎？”杜玉謙笑嘻嘻地說道，“一路順風呀。”
“嗯，”顧林芷也笑道，“回來給你帶吃的。”
無名苑內。
察覺到顧林芷離開，關琮站起身，進入了乾位秘境。
他站在那放在鑄造臺上的章生前，看着這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傀儡，緩緩伸出手，放在了脖頸的位置上，翼菱葉浮現出來，金色的光芒緩緩從他的指尖流出，流入到章生的皮膚中。
下一刻，他身形不穩，急忙扶住了鑄造臺的邊緣。
關琮的額頭上出現了些許虛汗，章生的眼睛睜開，靜靜地看着他，那裏面不再同顧林芷喚醒時那樣木然。
“你要陪着她，”關琮一字一頓道，“永遠陪着她。”
章生看着他，似乎在理解他的話，最後，他緩緩地點頭。
關琮的手放開，看着傀儡重新閉上了眼睛，金色的光芒又回到了他的身體中。
~
顧林芷先回了一趟家，從杜青岚手裏拿到了籌備的東西，然後才去的隗陽。
隗陽所在的地方在仙盟管轄範圍的邊界外，它旁邊的隗水道被魔修占據，這裏的形式微妙，魔修猖獗，仙盟鞭長莫及，所以仙道的法規在這裏形同虛設。
這裏的交易沒有什麽公平、買賣精神可言，殺人奪寶的事情經常發生，所以關琮讓蘭陪她一起去的時候，顧林芷沒有拒絕。
蘭是師父的用來執行外部任務的傀儡，修為可以自行調整，最大能到化神，最低不過築基，但他真正的實力可達化神巅峰，走的是靈修道。
蘭是個沉默寡言的傀儡，不怎麽說話，只會在顧林芷走錯路的時候拽她一下，引她去正确的方向。
顧林芷倒是很喜歡和蘭說話。
這趟行程如果成功，那麽她就可以開啓“複活”章生的最後一個環節。
家裏為她找的東西已經在儲物芥子裏，師父承諾了會為她找到生魂珠，只要她從萬物集的老板手裏拿到魂浸石，那麽就可以開始煉制章生的魂心。
所以顧林芷帶着期盼、開心踏上了這次的旅途，她感覺到身體輕快，人也輕松不少，所以也沒有了那麽多的顧慮。
“蘭，你平時除了執行命令之外，會有自己的愛好嗎？”
“你對吃的什麽的會有明顯偏好嗎？”
“你會讀書嗎？也能通過讀書不斷學習嗎？”
顧林芷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雖然章生還未修複完畢，但是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從同樣是傀儡的蘭身上預見未來那個睜開眼睛重新溫柔注視她的章生。
在顧林芷的記憶裏，章生是個喜歡做傀儡、喜歡吃清淡食物、喜歡讀書的人。
他不會打架，不能修行，但是他像個人，像個凡人。
他在凡人的村莊了生活了那麽多年，都未能被村民識破，那麽他的魂心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沒有，沒有，不會。”
蘭逐一回答了她的問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顧林芷眨了下眼，她覺得蘭這簡明扼要的回答有點像……
她小聲地喚了一句：“師父？”
蘭沒有回應，仿佛沒聽到一般。
顧林芷松了口氣，看來剛才的問題不是師父答的，就是蘭的回答。
師父可以通過仙網将意識投射到蘭的身上，在巽元秘境的時候就是這樣控制着蘭進入被魔修改過的乾坤盞裏幫顧林芷加粗靈針的。
這一路走來，她也曾想過師父會不會偶爾投射到蘭的身上，但是很顯然，蘭從頭到尾神情都沒什麽變化，不論她如何和他聊天，語氣、行為習慣都一樣。
想來也是，師父既然把蘭派給她，自然是放心的。
在靈氣、魔氣混雜的樹林裏走了一陣後，顧林芷看到了那位于樹林出口處的鎮子，鎮子前有一個牌樓，上面寫着“隗陽”兩個字。
隗陽是個規模中等的城鎮，從外面看起來熱熱鬧鬧，但其中魔氣靈氣混雜，魔修和仙道修真者也混雜在一起，再加上有還未入魔的邪修存在，這裏除非是極其信任的人，否則沒人敢亮明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顧林芷和蘭收斂了自身靈氣，變得普通不惹眼。
隗陽鎮子上的本土居民基本都是做生意的，這裏的東西賣得十分淩亂，一個攤子上可能見到藥王谷的瓶子裏裝的害人的魔藥，也有可能見到随手被扔在一邊的真假難辨的煥生露。
這裏的一切都需要靠自己分辨和甄別真假，買定離手概不退換。
并且還必須在買到寶貝後立刻離開，因為你不能确定會不會被人盯上殺人奪寶。
甚至殺人奪寶的人和賣家還是一夥的。
總之，外面的人進來這看似熱情的鎮子必須打氣十二萬分的小心。
顧林芷一進來，就直接找那個叫作“萬物集”的鋪子，周圍其他亂七八糟的一概不管。
蘭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防着周圍有什麽圖謀不軌的人。
顧林芷在鎮子裏轉了好幾圈，才終于在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擺着幾口醬缸看起來是在做腌菜的小門臉，而“萬物集”三個字陽刻在醬缸缸身上，要不是陽光改變了位置打在醬缸身上反射出光，顧林芷還真發現不了。
她站在門口，遲疑地敲了敲門，卻不想那門一碰就往裏面倒了過去。
“哎哎，幹嘛呢。”
責怪的聲音傳來，那倒下的門板被人扶住，接着慢慢挪到一側。
一個身形不高的小老頭駝着背擡着頭眯眼看顧林芷：“這哪兒來的大小姐？來幹什麽？”
“馮老前輩，”顧林芷拿出蘇寒遠給她的黑色帖子，“我想來買些東西。”
那老頭看了眼黑色帖子，又看了看顧林芷，讓開了門口：“進來吧。”
顧林芷踏入房門，蘭守在門口。
這屋子很小，一進來就一股腌菜味兒，整個環境十分昏暗，一眼看去被大大小小的醬缸、醬壇給占滿了。
“我這也沒剩什麽了，”馮老頭嘟囔道，“手裏的貨都清得差不多了，沒什麽值錢的了，現在我就沒事腌腌菜，你要是想買醬菜，我這裏倒是有不少……所以你想買什麽？”
顧林芷安靜聽他說完後才答道：“我想要魂浸石。”
馮老頭查看醬菜的手一頓，他轉過身，打量顧林芷的目光認真了些：“你不是魔修。”
顧林芷莫名：“我不是啊。”
馮老頭又問；“你是傀儡師？”
顧林芷答：“我是傀儡鑄造師。”
“傀儡鑄造師？”馮老頭突然怪異地笑了一下，“小娃娃，說謊不是好習慣，”他指了指門口，“那不是你的傀儡？”
顧林芷看過去，蘭身形筆直地站在門口。
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來了蘭是傀儡？
顧林芷一瞬間有些緊張，巽元秘境的時候，那麽多煉器師都看不出菊師兄是傀儡，同樣的，玄道仙宗一直都把竹師兄當人看待，知道師父能做出來這種傀儡的人寥寥無幾，為什麽這個馮老頭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是傀儡，但是，他不是我的傀儡，他……”
她還沒想好怎麽回答，那馮老頭看着她又念念叨叨：“金丹期，女修，傀儡鑄造師。你是淨珩仙君的那個弟子？顧家的小姐，叫顧林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