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雨滴順着曲笙額頭滑落在面頰上,曲笙睜着雙眼,看着眼前抱着她的男人,心底非但不害怕,還生出了一股嘲諷之意。這裏是曲侯府,曲家世代武家,又豈是一個外人可以随意進出的。
不多久,這人與牆外的人彙合之時,才擡起頭,人便已經昏迷了過去。
曲笙被穩穩的接住,曲鳴抱着曲笙,睥着伏在地上的人,須臾擡起頭目光如獵鷹般瞅着牆頭上方,與此人接應的人的位置。
“人已經跑了。”曲笙的護衛風齊,從外面翻牆進來躬身回禀。
并非他捉不到,而是故意為之。
翌日,京城府衙外,一個全身骨頭碎裂,打的面目全非殘喘着一口氣男人趴在門前,驚的值守的衙差忙去府衙內求援。
曲鳴一身青白色相間的長袍,立在此人腳邊,不懼周圍投來的目光,等着衙門裏的府尹出來迎接。
曲鳴在京城待了三年,雖只是在京城內的一個小官職,但也都知曉他很有可能成為東南曲家的侯爵繼承人。
曲鳴将人帶在這裏,便是告知京城中人,凡是想要在曲笙身上下手的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曲鳴被請入府衙內,旁聽着府尹審理着這個深夜闖入他們曲侯府,圖謀不軌的人。案情審理,幾乎未動口舌,證據确鑿,人也被拉着手畫了押,押進大牢,三日後處決。
曲鳴沒有順藤摸瓜,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朝中能敢與曲家公然作對的,就只有皇後的親弟弟,程國舅。
皇後一直想讓她程家的女兒嫁入宮中,若是昨日定下了曲笙,那麽程家以後便會落于下風。是以,能敢這麽快對曲笙下手的人,唯有程家人了。
曲鳴是得了曲繼年的授意才有所收斂,不若昨晚牆頭上的人,也不會跑掉,任其通風報信。
借此,也是在敲打和賣程家一個臉面,畢竟撕破了臉,對誰都不好。
.
Advertisement
早膳才用過,曲家便又迎來了一位客人,趙将軍之女,趙嘉虞。
“嘉虞今日前來,是來給笙妹妹道歉的。昨日在皇後娘娘殿中與程家小姐發生口角,吓到了笙妹妹,父親已經責罵過我,今日特帶了些新鮮的小玩意送給笙妹妹……”
趙嘉虞在同輩中還能侃侃而談,可在大人面前就略顯羞怯。今日又是來負荊請罪的,說話間臉色已經通紅,接下來的話實在說不出來了。
金雲斐聞言,看着小姑娘羞怯的模樣,慈祥的笑道:“昨日笙兒才來京中不久,一路舟車舊疾複發,與嘉虞小姐不相幹的,我帶你去見見笙兒吧。”
趙嘉虞聽着金雲斐語氣溫和,不似崽子受到委屈而将怨恨交加到她身上,頓時好感倍增,話匣子也打開了。
“笙妹妹好些了嗎?”趙嘉虞的語氣變的輕松了。
金雲斐聞言,側目彎唇道:“好些了,這會兒在院子裏自己玩呢。”
趙嘉虞點點頭,跟在金雲斐的身後進了曲笙的小院。曲笙在院子坐着,一手拿着小細枝條亂比劃着,一手拿着吃食,傻笑着看着前面的鳥籠裏的小鳥。
趙嘉虞看到曲笙在逗小鳥,笑嘻嘻的快步走了過去,嗓門也沒有收斂道:“笙妹妹好興致,這是百靈鳥吧?”
趙嘉虞自來熟似的闖入曲笙的視線,若以前的曲笙自然會看着她回答,可此刻的曲笙不得不故作驚吓般的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金雲斐的懷中将小腦袋躲藏起來。
趙嘉虞看着曲笙害怕她,想到應該是昨日打架的時候吓到她了,不好意思的撓撓後頸,道:“昨日是我不對,不該在笙妹妹面前打架的,吓到你了。我,我跟你道歉。”
趙嘉虞本性單純,雖是個三歲的小娃娃,但也在用着真誠的語氣,來表達歉意的。
曲笙聽着聲音,露出兩只黝黑的眼睛。趙嘉虞與她對視一眼,憨笑了一聲,道:“我家養了好多的小鳥,笙妹妹若是喜歡,明兒我給你帶幾只來。”
金雲斐聞言,低頭看着躲藏在自己懷裏的曲笙,有那麽恍惚一瞬,她覺得這才應該是自己三歲的女兒,該有的樣子。
曲笙不說話,但卻不忘吃手裏的吃食,趙嘉虞也慢慢的看出了些許的端倪。她望着曲笙呆怔一瞬,臉上刻意的扯出一抹笑道:“若笙妹妹不喜歡小鳥,我這還有別的小玩意。”說着,趙嘉虞便身後的丫鬟把盒子提了過來,“這些都是我這幾年積攢的小玩意,笙妹妹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随便挑。”
曲笙的原本吃着東西,視線很快便被眼前的小物件吸引,她望着一個木頭疙瘩許久。趙嘉虞順着她目光看去,将那只木頭做的螃蟹拿了出來,放在了地上,輕輕的一按,再松手時,那螃蟹便開始橫行起來。
曲笙見狀,眸光微亮,心中有想要去探查究竟的想法,但卻久久未動。趙嘉虞看着曲笙不動,打量了一會便又拿出了幾樣小玩意,最終還是撼動了曲笙,和她一起玩耍起來。
金雲斐在一旁看着,并沒有打擾,趙嘉虞也樂呵着帶着曲笙玩。在趙嘉虞的眼中,曲笙是個小孩子,沒什麽心眼,單純又可愛,只是遲鈍了些,聽不懂話而已,大一點就好了。
玩了一晌午,趙嘉虞難擋金雲斐的盛情邀請,留下來用了午膳。
金雲斐看着趙嘉虞吃的開心,替了她布了些菜,道:“笙兒初來京中,也沒有認識的朋友,謝謝嘉虞能陪她玩,多吃點。”
趙嘉虞嘴裏嚼着飯菜,忙吞咽下,眼睛彎起,道:“伯母不用跟我客氣,笙妹妹以後跟着我玩就好了,別的不敢說,肯定不會讓她無聊的。”
金雲斐看着單純率性的趙嘉虞,心生好感,昨日她并非不知道殿上發生了什麽,那麽多人,就只有她和林相府的姑娘,替曲笙出頭,若是林相府的姑娘不是天子派來的,她昨兒也會這般待她的。
吃過了午膳,趙嘉虞也沒有要走,曲笙被奶娘喂完飯,在院子裏玩,她便也耐心的陪着。只是曲笙依舊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但趙嘉虞也沒有嫌棄。
直到晚間上了夜幕,趙嘉虞才從曲笙的房間出來,曲笙已經睡着了。
金雲斐與趙嘉虞并排走着,趙嘉虞不知怎麽忽然問道:“伯母,笙妹妹是不是還沒有念過書?”
金雲斐聞言,楞了一瞬,道:“還沒念過書,她……”
金雲斐的欲言又止,并沒有讓趙嘉虞想到什麽,她聽到曲笙沒念過書,想到來京城也是要念書的,道:“林相國府中請的老先生,曾教出過兩位狀元郎,我也在那裏,伯母不如讓曲伯父去說一聲,讓笙妹妹也過去。”
金雲斐顯然沒想到小姑娘這麽熱心,但還是應道:“好,等侯爺得閑的時候,我讓他去問一問。”
趙嘉虞聞言,睫羽眨動,想到了什麽似的,笑道:“別等曲伯父了,我去說吧,林伯母很好說話的,她一定會同意的。”趙嘉虞十分自信能夠說服林府的夫人。
金雲斐還沒有問過女兒和丈夫,這般答應下來,恐到時候會讓趙嘉虞失望,想要轉緩時,卻聽到管家急匆匆來報,說是程國舅家的女兒,程眠容來探望曲笙。
“都這個時辰了,她還來做什麽?”趙嘉虞聽到程眠容要來,心裏那口惡氣頓時又竄了出來,不爽的情緒也顯露在了臉上。
金雲斐聽着趙嘉虞嘟囔了一聲,便又看着她轉頭對她道:“曲伯母,你們府中後門在哪裏?”惹不起,她躲得起。
.
“眠容給曲伯母問安。今日母親給的功課實在太多,這才騰出時間來拜訪,還望伯母見諒。”程眠容進了府中,見到金雲斐便收了方才打量的眼神,乖巧的行了禮。
金雲斐一貫的和氣,溫聲道:“不妨事,到裏面說說話吧。”
金雲斐邀請着程眠容去她院子裏說話,進去之後,程眠容四處望了一眼不見曲笙,問道:“笙妹妹呢?”
金雲斐聞言,回道:“笙兒已經睡下了。”
“這麽不巧,我還想和笙妹妹說說話呢。”
程眠容說完,金雲斐笑了笑,道:“我去把笙兒叫醒吧。”
程眠容聞言,思忖了一瞬,道:“不用叫,我去看看她就好。”
金雲斐腳步止住,回頭看着程眠容,笑着點了點頭,帶着她去了曲笙的小院。
此刻的曲笙确實已經睡下,程眠容進了房內,屋內的燭燈燃起,她四處打量了一眼,跟随在金雲斐的身後,進了曲笙的內間房中。
此刻睡着了的曲笙像個瓷娃娃一樣精致,長長的睫羽蓋住了下眼睑,呼吸輕緩勻稱,看起來香甜的很。
程眠容眼中的厭惡,在金雲斐回頭看向她時收斂住,轉換成了看到喜愛事物的笑意,誇道:“笙妹妹生得好看,睡着了更是乖巧。”
金雲斐聞言笑了笑,但在聽到程眠容下面的話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前兒趙家的妹妹不懂事,我與她在姑姑殿上争吵了兩句,當時不小心碰掉些了點心,讓笙妹妹撿起來吃了。”程眠容說着目光故意瞥向金雲斐的眼睛,看着金雲斐僵住的神情,故作自責般又道:“怪我沒及時阻攔,讓笙妹妹吃了髒的點心,今兒特意來,是想陪個不是的。”
金雲斐尴尬的站在原地,聽着這個才七八歲的小姑娘說出來的話,讓覺得不寒而栗。明明是她故意把點心丢在地上的,卻在這,一點都不心虛的颠倒是非。京城的人勾心鬥角,她的笙兒還那樣小,以後若是真進了宮中,怎麽待的下去。
金雲斐久不應話,程眠容心中便會出了那麽點意思。今晨宮裏帶話,讓她來看看曲笙是否真的是個癡傻的,看來是沒有錯了。
程眠容笑的乖巧,打量了幾眼金雲斐後,又道:“今日也是晚了,既然笙妹妹睡下了,我也就回去了,改明兒我讓人稍些宮內的點心來,幫笙妹妹解一解肚子裏的饞蟲。”
“不必勞煩了,笙兒那日只是沒有用早膳……”金雲斐拒絕了,這個小姑娘與她這個長輩說話,一點都不怯場,更沒有把自己的身份擺在晚輩上。
“我知道。”程眠容接住了金雲斐的話,對于金雲斐的欲蓋彌彰,她已經了然,所以也沒有打算拆穿曲笙是個癡傻的,“笙妹妹這個年紀,總是愛貪吃的,我都懂。”
程眠容的話,已然說明自己看透了,只是願意幫她掩蓋。
程眠容出了房門,臉上的得意顯露出來,卻不想在下一刻一支箭射過來,正中她頭頂的房門上方,那一刻程眠容眼裏驚恐,讓她渾身都抖動起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這箭沒拿穩。”曲老三家的曲钰,将弓箭收起,望着還在發抖的程眠容,一臉無害的笑意。
曲笙已經睡下,曲钰在這裏練箭,任誰說出去都不會相信。程眠容回了府,便讓母親連夜帶着她進了宮內,跑到皇後面前哭訴了一番。
曲笙是個傻子,曲家人為了不讓她說出去,拿弓箭威脅恐吓她。
.
翌日,林相府的嫡女,林夕昭登門,邀請曲笙去往她們府中念書。
昨兒趙嘉虞從曲侯府後門離開便去了相府,親自游說了相府夫人,可晚間回去,便又挨了一頓打。
前日皇後讓自己的侄女程眠容,去探一探曲笙是否是個癡傻的,程眠容不願去,程國舅便派人想要把曲笙帶出去,可沒成想,派的人卻被打的骨頭全部碎裂,丢在府衙大門外。
後因沒有十足把握證明曲笙是個癡傻的孩子,又讓女兒登門,可卻被曲家人當衆恐吓,心中那口怨氣消解不掉,便直接撒在了趙家身上。程國舅親自登門,讓趙家對于毆打自己女兒的事情,給個交代。
官大一級壓死人,趙家雖是世代武将世家,可怎麽也比不得當朝的國舅。趙将軍當晚便把趙嘉虞打了一頓,導致趙嘉虞現下還在趴在榻上起不來。可就是這樣,她還不忘讓人給林夕昭捎去口信,讓她務必親自去與曲家人說一聲。
林夕昭對此先是心疼,去了府中探望,後來實在遭不住趙嘉虞的念叨才親自登門,邀請了曲笙去往她們府中念書。
按照趙嘉虞開始說的理由,曲笙生得好看,事兒少,不哭鬧,多一個人也熱鬧。但林夕昭知道,趙嘉虞的鬼算盤,是因為曲笙小,先生定然是要投入不少的時間,這樣就可以吸引住先生的視線,不整日的盯着她做功課。
林夕昭說明了來由,金雲斐便應了下來。早在這之前,府中人便已經商議好了,既然有心讓外人得知曲笙是個愚癡的人,那麽送往相府,就會更有說服力。
到時只要先生嫌棄,曲笙便會被退回來。至于名聲傳了出去,以後的夫婿問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