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容知縣面有疲色, 精神頭卻很足,接着謝亦雲一行人,臉上滿是笑容, 把他們往裏面請。
容知縣走在謝亦雲旁邊,和她寒暄着:“謝大人臨門,蓬荜生輝。”
又道, “司空縣尉今天不能到場, 讓我向你告罪。”
司空縣尉去了哪裏, 為什麽今天不能來, 兩人心知肚明, 不過這事暫時要保密,縣衙門口時常有人經過, 于是容知縣裝模作樣地向謝亦雲說明。
謝亦雲跟着他走進縣衙大門:“容大人太客氣, 你們現在正是忙的時候, 何必還非要特意為我設宴?我們是什麽關系, 還用得着講究這個?”
容知縣聽着這話,十分感動。
他已經把謝知縣當成了非常親近的人, 而在謝知縣心中, 他們的關系, 也是非比一般。
謝亦雲往他面上瞧一眼, 關心道:“這幾日累壞了吧?”
容知縣擺手:“不累,不累。”
其實是累的。
這幾天他調配人員挖井, 許多事都要他來決斷處理,幾日幾夜都沒睡個好覺,又怎能不累?
可是這身體上的一點勞累, 比起前些日子心裏的煎熬,實在不值一提。
想到這裏, 他感激地看向謝亦雲:“這次多虧謝大人,現今謝大人要回去平陽縣,怎麽都要略備薄席,聊表謝意。”
說着走到了縣衙前院,只見人來人往,個個行色匆匆,有些抱着文書,有些拿着紙張,看穿着,明顯都是縣衙的官吏。
想不到在縣衙裏看到這樣一番兵荒馬亂的情景,謝亦雲不由得盯着多看了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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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知縣解釋:“他們是在安排挖井的事務。”接着感嘆,“時間緊急,事情千頭萬緒,要辦好确實不容易。”
看謝亦雲一眼,笑道:“謝大人此前想必深有體會。”
謝亦雲:“……”
這個,她還真是沒有什麽體會。
她把事情交給俞縣丞,根本沒怎麽過問,事情就都辦好了。
有一個得力的下屬實在是省力啊。
不過掃一眼縣衙裏手忙腳亂的人們,她決定不必說實話,免得紮着容知縣的心。
“是啊,确實不容易。”謝亦雲點頭,一臉贊同。
兩人說着話,已經走到後院,後面跟着和玉、江護衛和裴言。
謝亦雲垂下眼眸,嘴角微微揚起,心情很好。
容知縣把她直接帶入後院,宴席也設在這裏,明顯是以通家之好的禮節來待她。
不過要想把容知縣綁上她的船,光靠感情維系是不夠的,她也不能完全放心。
不是她多疑,只是前途波濤洶湧,一不注意就會翻船,性命不能保全。
在這過程中,要想活命,就容不得絲毫差錯。
而人心又最是擅變,不易掌控,稍一疏忽就有可能釀出大禍。
她不想考驗人心,不準備給容知縣背叛的機會。
最可靠的做法就是在感情親近的基礎上,再把利益捆綁在一起。
如何把兩個縣的利益捆綁在一起,她早已有所考慮。
等宴席過後,她就和容知縣談談,保證他從此穩穩地待在她的船上,再也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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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後院,一座房屋那頭傳來“刷刷”尖銳風聲,分明是兵器快速揮動發出的聲音。
房屋擋着,看不到人,但從其動靜判斷,是個絕對的高手。
江護衛神情一凜,手按着腰間的劍,緊趕幾步,走到了謝亦雲的旁邊。
和玉下意識側頭,看一眼和她一樣落在後頭的裴言,卻見他似乎根本沒聽見那刺耳的風聲,只專心致志地跟在謝亦雲身後,低着頭,一步一步踩在前面人的影子上。
這是藝高人膽大,絲毫沒把那頭的人放在心上?
和玉心下一定。
裴公子武功深不可測,有他和江護衛兩人護在少爺身邊,沒什麽好擔心的。
容知縣拍着額頭,面露無奈,告訴謝亦雲:“那是司空縣尉的夫人,姓雲,出身将門,槍法絕妙,連司空縣尉都不是她的對手。”
又道,“她脾氣直率,等會兒說話有不當之處,幾位千萬寬宥一二。”
他還要交代幾句,已經轉過屋子,和在屋前的人碰了面,只得咽回了到喉嚨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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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亦雲擡眼看去,屋前三個人,一大兩小。
一個身着紅色勁裝的年輕女子,手裏拿着一杆長槍,“嚯嚯”揮舞,速度極快,幾乎只能看見槍頭的一片殘影。
速度快,力道也大,激起一片風聲。
槍頭與柄連接處有一圈紅色的纓帶,随着長槍的舞動飄蕩,像是急欲吸血的觸絲,張牙舞爪,含着淩厲殺機。
謝亦雲不覺看呆了去,眼中流露出驚豔。
這是怎樣的神仙姐姐!
女子一個旋身,收槍停下,面朝衆人。
謝亦雲視線落到她臉上。
女子大約二十六七歲,一雙圓眼,靈活閃亮,臉色不是很白,透着健康的紅色。
幾滴汗珠從臉旁流下來,讓人看到就覺得鮮活,充滿蓬勃生機。
她的頭發束起,用紅色發帶系住,盤在腦後。
頭上除了這根發帶,再無其它,身上也是簡簡單單一身勁裝,沒有什麽配飾。
可是即使穿着打扮如此簡陋,她站在那裏,也是那樣耀眼,使人不自覺地注目。
紅衣裳、紅發帶、紅纓槍,如松竹般挺立,臉上笑意明朗。
英姿飒爽。
謝亦雲覺得,只有這個詞配得上她,她就是對這個詞的最好注釋。
心中飄過一縷疑惑。
書中雲夫人出場過一次,毫無特色,就是一個平常的小家之女,在宴席之上,被其他夫人譏諷欺辱也不知道反擊,只會默默忍受。
對着眼前讓她驚豔的女子,她不能想象書中十二年後的雲夫人。
“縣太爺。”女子和容知縣打過招呼,目光轉向謝亦雲,笑道,“這位就是謝大人了?聽說你今天來這裏,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這話說的。
一個女子,明目張膽地說,特意來看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
容知縣咳了一聲。
裴言用鬥笠遮住臉,看不清表情,和玉和江護衛都驚奇地張大眼,打量着女子。
謝亦雲拱手施禮:“雲夫人。”
容知縣連忙上前來,給兩邊介紹。
幾人互相見過,容知縣喚來一直站在一旁的兩個小孩,指着男孩對謝亦雲道:“這是小兒容山。”又指着女孩,“這是司空縣尉的女兒。”
謝亦雲看向兩個孩子。
他們就是這本書的男女主,這裏的整個世界都是為他們而存在。
故事從司空如上京城開始,當時是建永四年,容山二十歲,司空如十八歲,推算過來,此時男主八歲,女主六歲。
兩個孩子一起向謝亦雲行禮。
容山雖然年紀小,卻很是沉穩,行禮的動作規範标準,謝亦雲已經可以想見他日後六元及第的風姿。
司空如和雲夫人長得很像,一雙眼忽閃忽閃,臉上還帶着嬰兒肥。
謝亦雲和兩個小孩溫言說了幾句話,衆人繼續往前走,去到廳房用飯。
一路走着,謝亦雲心中疑慮重重。
之前她就疑惑過,書中男女主的父親只是普通百姓,可實際上,現在他們一個是知縣,一個是縣尉。
是什麽原因,使得他們丢了官職?
總不可能是兩個人都辭官了吧?
如今見到雲夫人,她心中的疑惑更加深重。
書中雲夫人的形象,和她親眼見到的雲夫人一點都不符。
想來想去,想不通其中的關節,謝亦雲幹脆抛到一邊。
她目前最緊要的任務,還是發展實力。
至于其他,不管中間有什麽隐情,或是陰謀詭計,只要她足夠強大,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一切都可以解決。
而此時,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到了雲夫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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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堂裏,主客分坐,面前放着桌子,上面擺着熱氣騰騰的菜肴。
一邊坐了容知縣和他的夫人,以及雲夫人和兩個孩子,另一邊坐着謝亦雲四人。
容知縣的夫人姓方,是個溫婉的女子,和雲夫人挨着坐,看上去兩人的感情很好,表情和動作十分熟稔親密。
也是,若是大人的關系不好,怎會給孩子定下娃娃親?
宴席過半,謝亦雲看向雲夫人,笑着問:“聽容大人說,夫人出身将門?”
雲夫人放下筷箸,回道:“家父鎮守徐州二十年。”
謝亦雲臉色微變:“是雲大将軍?”
雲夫人點頭:“是。”
謝亦雲肅然起敬。
書中沒有寫,但她有原身的記憶,知道雲大将軍是何人。
元正朝有兩位聲名赫赫的大将軍,分別鎮守東西邊疆,世人稱為東雲西何。
到如今雖然物是人非,但兩人功績太大,還是經常被人說起。
西邊的何大将軍是何妃娘娘的生父,十八年前辭去大将軍職務,現今舉家居住在京城。
東邊的雲大将軍八年前戰死在戰場,和兩個兒子一起。
人們傳言雲家已絕,想不到雲大将軍還有一個女兒,如今就坐在她的面前。
時人的眼裏女兒是別家的人,兒子都死了,縱然還有女兒,雲家也絕了後代。
謝亦雲生在男女平等的時代,當然不這麽認為。
“夫人武藝高強,槍法精妙。”謝亦雲道,“有後如此,雲大将軍九泉之下,也當欣慰。”
她說得真心實意,面帶誠懇,衆人都看出她說這話不是恭維,而是發自內心。
雲夫人眼中水光一閃,心下觸動。
這是第一次,有人當衆承認,雲家還有她這個後代。
八年前,爹爹和大哥二哥戰死,人們都嘆息,說一代将門,從此絕後。
可她不認這話。
她自小就在兵事上有天賦,帶兵比兩個哥哥都強,有她在,雲家就有後。
若是給她一支兵,她也能像爹爹和哥哥們一樣,守住徐州。
但這終究只是妄想。
爹爹三十歲才有她一個女兒,看她若珍寶,對她有求必應,她想帶兵,就分出兵士給她帶。
這世間除了爹爹,又哪裏還有這樣一個人,放心把一支兵交到她的手裏?
“謝大人說得是。”雲夫人坐直身子,端正面色,“我定當勤習武藝,不堕父親威名。”
謝知縣解決了平長縣的幹旱,她本就對他很有好感,所以特意跑來看他,現在發現是這樣一個不拘世俗的人,心中對他的好感更是倍增。
“不知夫人可習過兵法?”謝亦雲接着問。
“當然習過。”雲夫人面上有一點驕傲,“還帶兵上過戰場。”
謝亦雲更加感興趣:“夫人帶兵的事,可否詳說?”
雲夫人欣然從命。
席上兩人都興致勃勃,雲夫人說得興奮,謝亦雲聽得認真,還不時地提問,引得雲夫人說得更加細致。
容知縣和方夫人對視一眼,心裏都是驚異。
謝知縣一個讀書人,竟然喜歡聽兵事,而且看上去還很懂得這些。
方夫人悄悄笑道:“雲妹妹最喜歡說這些,往常和我說,我也聽不懂,這回她可算找到了知音。”
容知縣也笑:“可惜這知音不在平長縣,今天過後,就要回去平陽縣,雲夫人找不到別人說,又要來找你。”
方夫人嘆氣。
她也不想打擊雲妹妹的興致,可是她努力過,實在不行,她一聽雲妹妹說兵事就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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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将盡,雲夫人依依不舍。
謝亦雲也很遺憾,對她道:“今日與夫人相談,未能盡興。我明日返回平陽縣,安排好一些事,找個時間再到平長縣來,和夫人好好地談談。”
雲夫人眼睛一亮,應道:“好。”
容知縣心中好笑,謝知縣說的客氣話,素來耿直的雲夫人當真了。
謝亦雲餘光瞥見容知縣的表情,微微一笑,也不解釋。
她是真的準備過些天再來一次平長縣。
八月裏要建立軍隊,差一個帶兵人,今天看到雲夫人,她就知道,這人找到了。
一眼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