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錯愕
第34章 錯愕
于晚抹了下眼淚, 神色艾艾戚戚道:“自是讓莫家人履行諾言,給我與小女一個交代。”
此刻的可憐模樣,哪裏能見一星半點方才的劍拔弩張?
阮義舟沒理會她, 而是轉頭看向莫賀之,點了點桌上的紙問他:“這個,你可認?”
柳氏見狀忙插話道:“這個是我當年閨房之中玩笑定下的事情, 早已忘之腦後了, 賀之毫不知情……”
阮義舟耐心漸耗盡, 不耐煩的看了眼柳氏。
莫賀之安撫的拉了拉柳氏的衣裳, 搖了搖頭道:“是母親定下的事, 我自當是要負責,我願盡一己之力讓他們母女安枕無憂, 認做義妹, 親妹都可, 但娶她為妻, 我卻萬萬做不到。”
“大人聽聽,他這話可不正是要背信, 好啊, 大人在此就這般欺負咱兩這孤兒寡母, 這, 這是不讓我們活了。”她似罵街潑婦,手顫抖的指着在場人, 疾言厲色下口口聲聲都是莫家人如何欺辱他們。
這一聲聲叫屈聲,直吵的莫明在眉頭直皺。
“閉嘴!本侯可要你說話了!在說一字一句,便亂棍打死扔出去。”阮義舟最厭潑婦蠻纏, 這女子于今日砸堂,這日子挑的實在是巧得很啊。
于晚登時呆立在原地, 嗝聲都漸止,只是她停了,一旁的小丫頭卻是嚎哭了起來,一臉膽顫地看着阮義舟,看樣子被吓得不清。
“乖妍兒,不怕,莫哭!”于晚忙将小丫頭抱在了懷裏安撫,小心翼翼的瞄了幾眼阮義舟。
一時間哭嚎聲,安撫聲,直鬧的前廳雞犬不寧。
只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衆人尋聲看去,是一身青色衣裳的阮瑤清,她亭亭玉立被光站着,婉約又冷清。
阮義舟本也不想摻合莫家的事兒,可今日這事若是不處理好,真要莫賀之踐諾收了那小丫頭,無異于将自家女兒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但這立字又是白紙黑字,即便他想辦也不知從哪處下手。
可他也不想阮瑤清沾手,見她出現在此,眉頭一皺道:“你先回去!為父會處理好,斷不會讓他們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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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聞聲這才後知後覺方才求錯了人,心下不免冷汗直冒。
莫賀之自阮瑤清出現,便一直盯着她看,她卻自始至終都未看過他一眼,一時間讓他不免有些倉皇失措。
阮瑤清走到小女孩身側,低下頭,見她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裏滿是淚痕,伸手為她擦淚了擦淚。
于晚戒備的抱着她往後退了退,警醒地看着她。
阮瑤清卻是仿若未見,笑着道:“小妹妹,姐姐給你糖吃,莫哭了可好?”她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枚糖糕。
王妍笙見她生的好看,又态度親和,方才被吓得魂不附體的心漸漸放下,淚水漸止,低頭看到糖糕,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一旁的于晚。
見于晚沒應,才轉頭小心翼翼的接過了糖糕。
方才還吵鬧的前廳,剎那間便安靜下來。
莫明在本就疼愛阮瑤清,見她不吵不鬧毫無埋怨,此刻心下多少有些愧對之心,強撐着身子将她招到自己身側。
“阿茗放心,我莫家必不會虧待你,今日這事發生的實在莫名,你別放在心上,待日後,我必然讓賀之給你交代。”莫明在面有愧色道。
這話裏的意思也清楚,今日這訂親是不成了,這人尚在這處鬧事,若是說不論個清楚,這婚事就定不下來,他思索再三,只得延後安排。
王氏聞言倒是有些意動,瞅了瞅站在一旁的莫景,直覺得眼下他還有些機會。
“父親!這怎麽能……”柳氏一聲驚呼,實在沒想到今天會鬧成這個樣子,尤其聽這訂婚事緩,眼裏頭是一萬個不情願。
“你噤聲!”莫确志面色不大好的對着柳氏怒聲一句,讓在場人都是一愣。
一旁的莫瑤瑤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長大至今,還是頭一回見父親生這樣大的氣,尤其頭回見他跟柳氏發怒,腿肚子都發顫,忙拉着柳氏往後退了退,讓她莫在多言一句了。
阮瑤清來此就是為了這件事,她點了點頭道:“舅爺爺也莫太着急了,您的意思阿茗都知道,瑤清來此,就是想要您老人家注意身子,莫要氣壞了身,若是為了阿茗的事兒,急出什麽好歹,才是阿茗的罪過。”
她言辭體貼溫柔,半分怨言也無,端的端莊溫婉大家閨秀的做派。
莫明在見她如此乖巧懂事,眼眶都不免微紅,拍了拍她手背,言辭略可惜道:“乖孩子,今日是我莫家對不住你了。”
阮瑤清只是低下了腦袋,不禁心下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誰對不住誰了。
一場鬧劇,在日落黃昏時落下了帷幕,于晚母女兩被安歇在莫府最偏遠的客房暫住。
門口等着領賞的人,直到天擦黑也沒見莫府挂燈籠報喜事,一個個唏噓這親事是沒辦成還是定親的消息不準壓根沒這事?見領賞無望只得無趣的散去。
其中一人又看了眼莫府,混在離散的人群裏,直往客棧奔去。
“殿下,那對母女在莫家住下了。“利一低頭禀報道。
徐元白仿若未聞,低頭翻着手上的賬冊,莫了半晌才道:“她怎麽樣了?”
利一心下嘆了口氣道:“阮姑娘未怨怼抱怨一聲,還去了前廳安撫莫老太爺。”
“啧,她倒是大方。”徐元白輕笑了一聲。
利一脊背發涼,将頭垂的更低,乎的靈機一動道:“對了,阮姑娘好似與那位莫二公子生了不快,莫二公子在莫海苑門前等了一個時辰,阮姑娘都未見他一面,也不知是為何。”
徐元白執筆的手一頓,眉眼微眯,心情倒格外不好了,若阮瑤清對此毫無芥蒂,毫無反應,他反倒安心些,可她與那人置氣,就不是什麽好兆頭,其中深意便是她真的将人放心裏了。
他冷哼一聲,将筆往桌上一甩,冷聲問他:“聖旨何時到?”
利一聽他生活,便知自己弄巧成拙,忙道:“估摸着還需得四五天,娘娘自收了殿下的信,便即刻去辦了。”
徐元白皺眉,有幾分不耐煩道:“去催!三日之內需得到這。”
“是!屬下這就去辦,只是侯爺那處……”利一有些為難問道。
“攔着!讓他莫要離開這榆陽,就算想離開,也要帶着她一起離開。”一個未出嫁的閨秀,就這麽留在榆陽,阮義舟也敢想!
利一垂着腦袋點頭應是,便退了下去。
“怎麽樣?殿下何意?”祿二剛辦完事回來,忙攔下他詢問。
利一白了他一眼,分感無奈,一臉的苦惱:“不然你與殿下自薦,接了我這份苦差事吧,我實在捉摸不透殿下的意思。”
祿二忙搖了搖頭道:“別了,我可沒你這福分,你擔着吧,對了,兄弟我這兒還有急信要報與殿下,我先去了。”話落,忙一溜煙的跑了。
利一看着他的背影興嘆,只覺得往後實在蕭條無望,殿下這一日三變的态度,反複無常到他都有些心梗,好似昨夜,明明是他吩咐自己将人撤回來,他剛辦完差事回來,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殿下态度又變了,讓他在見人安排回去……不僅如此,還讓他連夜安排傳信回宮,天明,他才辦完事情松了口氣。
又領了差事安排那對母女……
他嘆了口氣,又朝着莫府的方向奔去。
莫府 莫海苑
菱星看了眼門外站着的莫賀之,嘆了口氣,拿眼神示意菱月要怎麽辦。
菱月轉頭看了眼阮瑤清,見她只低頭看書,不願搭理的模樣,抿了抿唇道:“姑娘,莫二公子已在外頭站了兩個時辰了。”
阮瑤清看書的手一頓,翻了下書頁,又低頭看了起來,仿若未聞。
菱月不禁嘆了口氣,也有些無措。
阮瑤清突然道:“父親什麽時間啓程?”
菱月一怔道:“好似是後日,本原定是事定,明日便走的,只是沒料到會出這樣子的事兒,侯爺還說……”
“說什麽?”阮瑤清側目問她。
菱月閉了閉眼道:“說……說若是莫府明日還無說法,便要帶着您一同走。”
倒也不意外,畢竟出了這檔子事,她再留在莫家實在是身份尴尬,若沒有訂親那檔子事,她也留得,可就是因着那事,如今這事态複雜她便再留不得了。
她轉頭看了眼已漸擦黑的天,透過半開的明窗,隐約能瞧見外頭站着的人,不禁心下嘆了口氣。
她實在沒想到,莫賀之已有婚約在身,即便這未婚妻年歲不過孩提,可這婚約是實實在在的,她若插足其中,別人如何看她,她都無所謂,可她身後有阮家的名望,她可被人指摘,可阮家不行。
這事若不出個結果,她便與莫賀之再無以後可想。
可惜了,實在是個好夫婿人選。
她心下嘆了口氣,對菱星道:“讓他回去吧。”
“姑娘不要與他續話?奴婢瞧着,他有些可憐。?”菱星一個丫鬟,都能看出莫賀之此番實在冤枉的很,她卻沒想到,向來大度的阮瑤清竟如此當真。
“說什麽?”阮瑤清擡頭看向菱星,嘆了口氣才道:“他那封婚書若當不得真,舅爺爺早将兩人趕離出府了,今日我與他的訂婚當按照吉時進行,可沒有,他們不但沒被趕出去,還被請進了莫府,安榻在此,至于訂婚之事還被延後,你當以為你什麽意思?”
菱星這才後知後覺道:“這婚書應當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此刻他便是有未婚妻的人了。”阮瑤清只覺得是在心累,說完話,便起身去廂房內安歇。
菱星這才驚覺方才想的太過簡單了,到底是姑娘心思細膩,她忙轉身去院外趕人。
“吱呀”一聲響,等了許久的莫賀之眼神募得一亮,緊盯着來人,只是當看清是誰,方才還歡呼緊張的心,募得便涼了半截。
“莫二公子請回吧,我家姑娘已歇下了,更深露重夜裏寒冷,望二公子保重。”菱星站在門欄處溫聲勸道。
莫賀之的眼裏的光亮變灰,往樓裏看去,見燈火漸暗,牽強的笑了笑,又不死心問道:“她可有有話給我?”
菱星點了點頭親:“自是有的,望您莫要過度憂思,早些安歇,還有她并不怨怪公子。”
話音落下,菱星實在不忍看他,便福了福身離去。
很快,小樓外間的燈全數熄滅,從外頭看,湮沒在黑暗之中,無半分光亮,猶如此刻他的心境,莫賀之心下生涼,又呆了片刻,看了一眼才擡步離去。
他自然知曉她的意思,那份訂婚書,似座巍峨大山立壓在他二人之間,那婚書一日不解,他們之間便沒有以後,他腳步一轉,又朝着西邊的屋子裏走去。
人還沒到院落,遠遠的便瞧見一道身影趴在走廊廊柱上,正側着耳朵對着屋內細聽。
“你還不回屋裏休息,在這裏做什麽?”莫賀之敲了敲莫瑤瑤的腦袋皺眉問道。
“二哥!你吓死我了。”莫瑤瑤被吓了一跳,摸了下心口怨怪道,反應過來又一頓問他:“你怎來這了,清姐姐那處怎麽樣了?”
莫賀之抿了抿唇沒應。
“那個,你莫擔心,明日我去與清姐姐說說,她那般善解人意,當不會怪你的,再說了,本也不是你的緣故呀。”莫瑤瑤輕聲勸解道。
莫賀之未置可否,輕聲道:“她不會怪我。”又轉頭看向燈火通明的屋內問道:“阿娘怎麽樣了?”
莫瑤瑤有些擔憂的看着他道:“好似哭了,爹爹今日的臉鐵青,我不敢進去招惹他,他又讓人攔着不讓我進來,但是又實在放心不下阿娘,只得守在這裏了。”
莫賀之點了點頭道:“你回去吧,這處有我,讓人盯着西院那對母女。”
“好,我這去辦。”莫瑤瑤聽話的點了點頭,有莫賀之從中調和,她那擔憂的心才算是放下。
莫瑤瑤離去後,莫賀之敲響了南至院的門“叩叩”兩聲響起。
“阿爹,是我賀之。”
一聲話落,須臾後,門便被打開,是正鐵青着一張臉的莫确志。
“進來吧。”
莫賀之一進門,便看到椅子上哭紅了眼的柳如絮,看這樣子,應當是哭了很久了。
柳如絮見着莫賀之,更覺得委屈,起身便拉住莫賀之的手臂哭訴道:“今日的事兒,真不是阿娘的錯,那婚書寫下時我還沒開竅懂事,我怎想到于晚那女人這般當真,竟還來破壞你的婚事。”
她已失了神,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句,莫确志的臉變得更青了。
“阿娘,我來就是為了說那婚書,這婚書怎麽來的,怎麽定下的,又是誰提的,你需得一五一十說個明白。”莫賀之打斷她繼續想要絮絮叨叨的話,正色問道。
方才還絮絮叨叨個沒完的柳如絮,聞言卻是禁了聲,拉着莫賀之衣袖的手慢慢的松了下來。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莫确志卻是失去了耐心,看着她黑着一張臉道:“你若還想壞了兒子的婚事,那大可不必再談了,還不說嗎?到底有什麽事需要瞞着,眼下這種情況,你還要胡鬧到什麽時候?”
柳如絮聞言抹了下淚,狠了狠心才将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當年與于晚訂婚的人,本是想要定下柳如絮的,奈何那時柳家家底敵不過于家,王家那時适逢變故,家道中落的王家只得定下了于家,于晚本就與柳如絮不大對付,半道搶了她未婚夫婿,竟然還日日在她面前嘚瑟,她見不慣,才出了打賭退親這樣的事兒,誰能想她能輸,輸了便輸了,那時候她尚有私心,想着雖嫁不了王郎,那便讓自己往後的孩子娶或嫁便是,好歹也算是圓了她一場夢事。
她那時候不過十歲年紀,于情事并未開竅,說到底只是被剝駁了面子心有不甘罷了,她想着她總也不虧,以後若孩子們真的能成親事,她也能膈應膈應于晚,卻沒想到最終膈應到的竟然是她自己。
打賭事後,她便很快與榆陽城的莫确志定了下婚事,兩人見後,她方才知道情愛為何物,早将那“王郎”抛卻腦後了,她連那人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更別說這荒唐的打賭了,誰能想到于晚竟然如此當真,手捏着這荒唐的訂婚書,便上了莫家的門。
她緩緩将事敘述的明明白白,時不時還拿眼睛偷看賀确志。
“那王家在哪?可還在鹹城?”莫賀之皺眉問道。
柳如絮叫他問的一怔,生怕莫确志誤會她還惦記着那王家,忙否認道:“這我哪裏知道,且我只偶爾聽說那人早死了四五年了。”
莫賀之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用意,看着她解釋道:“我與阿茗這訂親事定下不過三日左右,且這事也不是大操大辦的,知道的人本就嫌少,而我若是沒記錯,鹹城離榆陽的距離,即便日夜兼程,也需四五日車程,她們是從哪來的消息得知我要訂親,若是那孩子到了适婚年歲,拿着那婚書上門倒也不奇,可她才五六歲的年紀,若非得知我要訂親,好端端的怎麽會上門鬧這一出。”
“你是覺着這事,是有心人所為?而那對母女,是為人所用?”莫确志也才後知後覺,這其中的蹊跷。
柳氏聞言忙道:“是了,我記着前面我回鹹城,于晚與我面對面碰過一次,她從未提及結過那事啊。”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是有人推波助瀾,不免汗毛豎起道:“這,這,什麽人這般狠毒,竟然如此害我!”
莫賀之卻是搖了搖頭,眼神微微眯起道:“那人可不是沖着阿娘去的,是沖着我與阿茗的婚事來的。”
莫确志點了點頭,不免有些愁道:“那你要如何?即便如你所想那般,但他确實是捉住了你婚事的命脈,那婚書雖來的荒唐,但确實是你阿娘所寫,你若想娶阿茗,那婚書便是一道橫隔在你們之間的坎。”
“有辦法,有辦法的……”莫賀之垂着腦袋,大腦飛速的轉動,乎見他眸光一亮,嘴角一掀道:“若我不是阿娘的兒子,阿爹你說,那婚書,還有沒有效用?”
柳如絮聞言眼眸乎的睜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有些驚詫吼道:“你是急昏頭了嗎?你怎會不是阿娘的孩子,阿娘十月懷胎生的你,生了兩天兩夜,衆人皆知的事情,即便你在想娶阿茗,也斷不可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