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折伏

第8章 折伏

“怎麽辦?”

文光回頭看了眼身後逐漸朝他們靠近的窮奇,擡頭問道。

琳千夜突然揚了揚眉,琥珀眼中盈滿笑意,問道:“你想對付哪個?”

他從挂在鄒虞背上的劍囊中抽出一把鋒利的短劍放在文光手中。

精鋼制成,劍身上篆流水紋,獅子柄。

文光面無表情地看着手中寒鋒閃爍的短劍,掂了掂。

——很壓手,是把好劍。但在他手中發揮的用處可能不到十分之一。可惜了。

琳千夜帶着文光從鄒虞背上跳下來,一邊笑着說:“我幫你選吧,幫我把窮奇引開。”

輕描淡寫得就好像這個叫“窮奇”的東西是個小貓小狗,随手就可以打發似的。

“去吧。”琳千夜笑眯眯地挽了一個劍花,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朝着那只早已躍躍欲試的朱厭走去。

文光嘆了一口氣,只能握緊手裏的短劍,堅定地看向那只正慢慢靠近的窮奇。

而在看見窮奇的那一瞬間,他似乎重又回到了那晚奇異的狀态中。

他沒有舉起手中的短劍,只是主動地朝着窮奇的方向迎了上去。

而正和朱厭糾纏住的琳千夜也似有所覺地趁機回過頭去。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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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一個極致張狂的笑容綻放在了這張濃豔的臉龐上。

極致的愉悅從他的心底燃起,如同燎原烈火般瞬間游走到了他身體的每個地方。

“……看來,我發現了一個無價之寶呢。”與心底澎湃到快要溢出的激動相比,他只是輕輕地感慨了一句。

手中的劍光閃過,朱厭的一只利爪被他狠狠斬了下來。

伴随着四濺的腥臭獸血,朱厭凄厲的哀嚎聲響徹了整片樹林。

不同于琳千夜這處的血腥暴力,文光這裏的場面說得上平平淡淡。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通過氣勢壓倒對方 ,解讀出對方的名字 ,念出這個名字,然後折伏它……

似乎有個女人慈愛柔和的聲音在文光的耳邊響起。

“……折伏……”

就像是那晚做的那樣。

這只窮奇在文光朝它靠近的那一刻,動作就遲疑了起來。

它似乎想起了這個奇怪的人類。

也想起了那晚奇怪的壓制感。

就好像面前的這個不是人,而是某種人形的能量集合體。

妖魔并不是沒有理智的生物,權衡利弊之下,它竟然膽怯了,開始瑟縮着後退。

但茂密的樹林與層疊的枝幹,在限制了人類的活動空間的同時,也限制了妖魔的移動空間。

同樣的不便。

雖然它極力避免與文光對視,但無形之中似乎存在一種力量,拽着它的頭顱迫使它與文光對視。

而文光也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态。

有氣從他的鼻子吸入,又從他的口中吐出。

“……入則生 ,出則死……四方禹步……念出它的名字……”

慈柔的聲音在文光耳邊殷殷囑咐,就好像是扶持着一個孩子般教導着他接下去怎麽做。

“ ……神敕明敕,天清地清。神君清君,不污不濁。鬼魅降服,陰陽和合。急急如律令!”

文光亦步亦趨地跟着那聲音念出這些他不明所以的語句,毫無所覺地丢掉了手中握着的短劍,右手高舉過頭,左手向下,高聲叫出了那只窮奇的名字——

“鬼魅當降服,陰陽當謂和…..搏丘!”

那只窮奇的名字自然而然地就出現在了他的腦中,他不假思索地就念出了“搏丘”這兩個字。

眼前那只窮奇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澈,文光這一刻感覺自己和它之間似乎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但卻無法斬斷也堅固無比的聯系。

他感覺只要自己想,那麽他甚至可以命令這只窮奇做任何事,哪怕是讓它以生命為代價。

文光怔愣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一抓一握,還是記憶中的那樣,掌心裏只有熟悉的紋路,并沒有多出些什麽。

就是一雙和普通凡人沒什麽不同的手,但從這一刻起,卻有了掌控和禦使一只妖魔的能力。

“.…..不可思議。”

文光看着溫順而馴服的窮奇,輕輕呢喃着。

這只妖魔真的變成了一只小貓小狗。

但很快林中順着風傳來的嘶吼與血肉切割聲,以及随風飄來的血腥味又将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因為血氣所導致的熟悉的暈眩頓時襲擊了他。

文光甚至不得不讓窮奇推着他走到一處高大的樹木之下坐下休息片刻。

“去幫他。”

坐在覆蓋着苔藓的樹根上,從林間吹拂來的帶着草木氣息的涼風讓他感受好了一些。

名為“搏丘”的窮奇微微颔首,随後便化作陰影朝着琳千夜所在的方向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連林間的風都變得熱了起來。

一個慵懶而散漫的聲音從文光的身後傳來。

“……真是出乎意料呢,沒想到你真的降服了窮奇。”

文光頭也不回,靠在樹幹上,面無表情地說:“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沒有如您所料地死在窮奇口中。”

“哎呀,你這話也太過無情了。”來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衫,原本罩在外面的那層銀灰色的紗衣不知到哪裏去了,他右手握着一柄長劍,寒光淩冽,一塵不染,臉上帶着溫和有禮的笑,眼底的恣意和癫狂卻沒有消退。

“好濃的血腥味。”

文光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眉頭皺緊。

琳千夜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人家明明都把沾了血的衣服脫掉了……”但話雖這麽說,他還是又退開了一段距離,在對面的一棵大樹下坐下了。

文光看了他一眼,慢慢讓自己習慣這微薄的血腥氣息,頭雖然依舊昏沉,但思緒已經能順暢運轉,他想了想,開口問道:“那個飛猿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引來妖魔要把你殺掉?”

琳千夜一吹口哨,将方才放逐到林中的驺虞喚回,一邊以手作枕,任由自己的重量壓在身後的樹木之上,“仇恨?”

琳千夜笑道:“不僅沒有什麽仇,我對他可有救命之恩呢。”

“哈?”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展開呢。

文光又多了一點興趣,連頭暈目眩的感覺都像是被壓制了下去,“能問嗎?”

琳千夜即使躺在林間的樹根上也仿佛優雅得像個貴公子。

“沒什麽不好說的,我曾經在戰場上救了他的命,但他卻以為那是我對他卑賤處境的施舍。”

文光笑了一下,“真是個卑劣的人。”

“是啊,連別人的善意都不能好好接受,真是可悲吶~”

“不過,我更感到驚奇的是,你居然會救他,難道他也付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代價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想殺了你從而人死債消也算情有可原。”

琳千夜看着不遠處和驺虞一起出現的商隊衆人,臉上笑得張揚,“真是可惜,那時候我才到這個世界,算是唯一一次發善心吧。”

他感覺身上的血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便朝文光走來,微微彎下腰,向他伸出手,“走吧,那些烏合之衆已經被驅散,穿過森林,就到人類的堡壘了。”

文光擡起頭看向含笑的琳千夜,那雙琥珀眼中的癫狂恣意已經重新沉入了最底層,看樣子他又戴上了安全的面具。

他遲疑了一瞬,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那只比他要寬大的手掌立刻鉗住了他的手,像是一把大鎖一樣,把他鎖在了手心裏。

一股不容抗拒的拉力沿着手臂的方向傳來,文光順着這股力道,從樹根上站直了身體。

他也看見了和驺虞一同到來的商隊衆人。

胖胖的金闕,冷漠嚴肅的蒼梧,甚至那幾個嚴肅的中年男人……

人群中,坐在駁獸背上的阿難和王亥,都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欣喜地向自己揮手。

“……太好了,大家都安然無恙。”

文光的臉上露出了安定的笑意,心中像是放下了什麽大石頭一樣,在下一刻,思緒墜入黑暗。

……

再次睜開眼睛後,呈現在文光眼前的是一處石頭房間。

正對着床榻的是一處石頭牆壁,上面嵌着一扇小小的窗戶,被不知是鐵還是什麽的金屬栅欄保護着。

“醒了?”

琳千夜的聲音傳來,文光轉動腦袋,這才發現了坐在床尾把玩着陶笛的琳千夜。

“原來你的暈血症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連氣味都不能忍受啊。”琳千夜把陶笛收入自己的袖子中,站起身朝文光走來。

“醫生說你一直都在忍耐,暈倒是因為已經忍耐到了極限,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了。”

文光愣愣地看着臉上出現了愧疚的男子,一句沒經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你是被換掉了吧?”

不然怎麽會說這樣的話,明明之前在樹林中還讓自己去抵擋窮奇,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的樣子,現在居然又這樣關切自己的身體狀況。

琳千夜無奈地笑道:“我也不是那種不顧惜身邊人死活的冷血之人吧?”

“誰知道?”

文光毫不留情地說道。

得到的回應是那人的一聲輕笑。

“好好休息吧。明天就是安阖日了,我們要回到人間了,”那人俯下身幫文光拉了拉被子,像個溫和的好人一樣笑道:“安阖日可是不得了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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