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叛神者
第2章 叛神者
他停下了腳步,“當有眷屬衰亡時,新的眷屬才會誕生。你是在為這個悲傷喃楓嗎?”
在原野上肆虐的風停止了,妘昭輕輕搖頭,“現在的您是不會明白的。”
啓銀灰色的眼眸緊盯着遠處覆壓而來的積雲,“你有你的目的,而我只是個行者。”
話音剛落,他就跳離了原先站立的地方,巨大的轟鳴聲後,一尊人面鹿身的青銅神像拔地而起,而在其背部伸展出一雙遮天蔽日的羽翼。
神像表面遍布藤蔓,如果只觀其上身,那是一位身披羽衣、髻簪蘭蕙,以面具遮去半容的女神,但這又與下半身的鹿形構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妘昭的眼瞳出現了一瞬間的渙散,伸展開的羽翼垂落,喃喃道:“吾神......”
啓審視着這尊所謂天空神羲君的神像,沒有感知到一絲一毫力量的存留,它只是一尊毫無靈性的死物。
他又将視線投到跪拜在地的妘昭身上,作為眷屬,她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一點。
在那巨大的羽翼之後,雲層開始變換,與此同時,她髻間羽骨簪的裂痕加深了。
啓騰躍而起,指尖微弱的光芒彙集為一條光帶襲向神像,在即将觸碰到羽翼的時候,軌跡倏地偏離,消失在雲層之中。
他再次感受到了邪神的氣息,那種如同附骨之蛆的陰森力量至今仍緊緊束縛着他的靈體,現在也壓制了他的所有力量。
黑雲湧動,雷電轟鳴,啓暫時失去了四肢的控制,摔落在地。
他兩眼眯起,看着電光映照出的結界邊緣,其順着原野一路延展而去。
自他們在原野上第一次遭受力量壓制伊始,這張巨網便已設下。
他唯一能篤定的是,同封印自己那時一樣,邪神卡克斯并未親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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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上纏繞着的青色藤蔓開始緩慢蠕動起來,從它們的頂部釋放出黑煙,徹底籠罩了結界中的一切。
妘昭維持着跪拜的姿勢,底座的幾根較細的藤蔓慢慢綁縛住她的雙翼,又試探着去觸碰那支羽骨簪。
藤蔓率先伸出的那端瞬間變得焦黑,它們躁動地圍繞其間,卻沒有再做嘗試,而是将她包裹成繭,神骨的光芒也随着藤蔓的收緊漸漸黯淡。
比起妘昭,藤蔓顯然對啓更為忌憚,因此僅用一根粗枝松松縛在他的腰上。即使沒有觸覺,他依舊對纏繞上自己腰間的藤蔓表現出了本能厭惡。
神像空洞的雙眼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閃電侵襲而下,在地面留下道道黑痕。
若是從空中俯瞰,便會發現黑痕組合成了一只頭生鹿角的鳳鳥輪廓。
藤蔓吐出的煙氣迫不及待地依附其上,地面也在此時慢慢坍陷,他們就這樣被裹挾着沉入了深淵。
但當藤蔓盡數追随而去時,鹿角鳳的圖騰明滅幾瞬,映照出了青銅神像上那橫亘雙翼的裂痕。
自羲君隕落後,作為天空神複蘇之地的雲境已徹底淪陷,此時此刻的地下洞窟內,木質祭臺上盤踞着數個邪神卡克斯的眷屬。
藤蔓将兩人拖行到了祭臺階下,啓腰間的束縛被很快解開,而妘昭依舊被困在繭內,氣息漸弱。
此處的壓制較外界減輕了些,啓慢慢找回了四肢的控制權,起身瞪視着祭臺上那團巨大的黑霧。
似乎是察覺到了啓外溢的怒意,從黑霧的利齒漩渦中漸漸走出了一位身着黑色長袍的老者,黃金面具遮去了他的上半張臉,下半張臉上縱橫的溝壑就像是把皮繃在了一副腐朽的枯骨之上。
他将手持的黃金權杖在身前放平,倒是躬身向其一禮,“天空神眷屬妘羿,幸睹神容。”他嘶啞的嗓音破壞了話語裏僅剩的恭敬。
看着他身邊包圍着的黑霧,啓的唇角揚起一絲嘲諷,“不過是個叛神者。”
妘羿舉起權杖,黑霧便被其盡數吸收,他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被戳穿的惱意,仍舊欠身道:“您不過是想離開這兒罷了,何必拘泥于方式呢?”
啓的指尖輕輕撫過頸間的銘文,“邪神的爪牙在我這裏一向沒有任何信用可言。”
妘羿的目光透過面具牢牢鎖在他身上,“我明白了,那就請您暫時在一邊觀賞吧。”
黑霧重新從黃金權杖中釋放而出,只不過這一次的目标是啓。
黑霧鑽入了他頸間的刻印,把那種當初被封印時神魂撕裂的痛感複刻出了十之一二。
他這次所失去的,不只是對這副身軀的控制,還有對外界的全部感知力。
妘羿緩緩步下木階,封閉的地下空間內平地起風,讓祭臺上的銅鼎中燃起黑焰,與岩壁上瑩藍色花朵的微光相得益彰。
同方才結界中如出一轍的煙氣彌漫開來,由藤蔓纏繞而成的繭受其滋養,粗壯的枝條上長出黑色的尖刺,片刻之後,從藤繭底部泅出了猩紅色的血液。
妘羿做了個驅趕的手勢,藤條便慢慢退散開來,露出正中的人形。
妘昭原本繡着卷雲紋的白色綢衣徹底被血浸透,比她的軀體看起來更觸目驚心的是她那被尖刺生生洞穿的雙翼。
她的烏發粘連着血痂,而羽骨簪更是掉在了血泊之中,橫亘其上的裂痕幾乎要讓其崩裂為兩半。
妘羿拾起那截天空神的殘骸,用較為尖銳的那一側蘸取了尚且還溫熱的血液,在地面上繪出了鹿角鳳的圖騰。
與此前不同的是,幾乎是在他落下最後一筆那一瞬間,法陣便光芒大盛,吞噬了妘昭鮮血淋漓的軀體,待光芒逐漸散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尊青銅雀鳥雕像。
啓無從知曉神識被封閉的時間,外界的一切事物于他而言似乎回複到了自己誕生之初的模樣。
他誕生于一座與世隔絕的島嶼上,原本就沒有固定的軀殼,當他知道自己的呼吸同那片失落之地頻率一致的時候,才真正代表了他的覺醒。
那座島嶼并沒有生靈的存在,只有從後土漂泊而來的殘魂,它們不知自己的來處,總是聚集在面朝瀚海的岩壁最高點上,直到魂體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