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南城并非在最南邊,沿海地區四季分明,一夜風吹,遍地紅葉。

運動會在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如約而至,因着全校的人都聚集在一個操場,監管來不及,對很多學生來說就像是一場沒有校規拘束的狂歡。

高三級部的位置在終點區域附近,是最好的觀看位置。

汪婷秀似乎從中做了些什麽,尖子班地理優勢很不錯,不僅靠近終點,還背靠場外成排的樹蔭,日頭再高也不怕曬。

唯一一點不好就是,汪婷秀嚴格要求觀衆席的座位按照體育課隊形做。

林惜不出意外的又跟顧念因坐在一起了。

高三項目少,一天就能比完,觀衆席有種閑散又緊張的氛圍。

林惜跟顧念因沒話聊,斜坐着看操場人來人往,百無聊賴中,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跑來。

鐘笙一早就跑出去打聽各種消息了,她八卦的屬性在今天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遠遠跑着,就迫不及待的跟林惜揮着手:“打、打聽來了!”

“大神,你們三千這次有兩個體育生,她們都是專業練中長跑的。”鐘笙來不及平息氣息,邊說邊喘,“去年她們倆就是第一第二,還套了第三名一圈半。”

說到這裏鐘笙就以己度人,自作聰明的幫顧念因“解壓”:“咱不用跟她們這種專業人士比,跑贏其他人就是勝利了,大神你千萬不要有心理壓力。”

這不是林惜第一次聽鐘笙這樣跟顧念因說了,她向來不喜不戰而敗,握着手裏的水杯給了鐘笙一下:“我說,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給人撤火啊?”

“哎呦……我說的也是事實嘛。”鐘笙揉着自己的胳膊,“誰能比得過體育生。”

“我試試。”

兩人議論中,一道輕輕的聲音穿插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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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因這個事情的主角面容平靜的看過來,眉眼間有種慢條斯理的從容。

鐘笙意外:“啊?”

顧念因視線的終點卻并沒有落在她身上。

她轉眸一望,對林惜道:“如果我跑過體育生,你加我好友。”

林惜聽到顧念因這話的第一反應不是被要挾的惱怒,而是感到有趣兒。

原來她還知道她來加自己一定會被拒絕。

而自己剛才只是替這人講了一次理就被她找到機會架了起來。

真是得寸進尺。

見林惜遲遲沒有回答,顧念因又問道:“行嗎?”

行嗎?

當然不行,誰要給你打這個破賭。

林惜哼笑一聲,可沒等她拒絕,鐘笙就插進了來。

這人探着個腦袋,一臉的意外:“阿惜,你還沒有加大神好友啊?!”

林惜被她靠得太近,頭一別,一臉的不屑:“不行啊?”↙

“不是不行,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麽……”鐘笙話說到一半,意識到顧念因在場,戛然而止。

——林惜不喜歡跟顧念因相處,連她都看得出來。

關于自己跟顧念因的淵源,林惜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

甚至于她家裏事情,刑秀的病,學校裏也沒有人知道。

林惜最不喜歡那些聽到自己這些經歷後朝她看來的可憐的眼神,就好像她多活不下去一樣。

少女的頭顱永遠都是高昂着的,所以就是放學要立刻趕去看刑秀,她都是謊稱要上補習班。

可鐘笙還是把話題引到了這裏。

日頭下,兩雙眼睛都在看着自己,林惜胡亂握了握手裏的杯子,接着便道:“我是要加了她,現在怎麽打賭?”

“……是這樣嗎?”鐘笙摸了摸腦袋,總覺得怪怪的。

這前後順序是不是不太對?

而顧念因不語。

她不動聲色的揚了下唇角,餘光看着鐘笙苦惱的整理這件事的邏輯,接着就等來了林惜對她講話的聲音。

“你也不用都跑過,跑過一個我就加你。”

少女桀骜,聲音裏也是不屑。

顧念因輕輕點了下頭,跟她做了這個賭約:“好。”

.

在進行完一百米後,三千米的比賽就開始了。

這是個并不怎麽熱門的比賽,即使在高三寥寥的比賽中,也很少有人注意,尖子生班卻都開始往跑道走,叫一旁觀衆席的其他班同學十分疑惑。

林惜也十分疑惑。

她并不理解顧念因這樣一個不與人交的孤僻鬼為什麽會這樣受班裏人的關注,但又好像明白其中原因,半扯着,還是被鐘笙和秦灼硬拉着擠到了前排。

顧念因手氣不錯,檢錄抽位置的時候抽到了靠近內側的跑道。

上午的日光飒飒灑下,夏季運動校服寬大透氣,短短垂下來,正大光明的展示着少女勻稱的長腿,比起其他人,尤其是身邊的兩名體育生,這人的皮膚要白一個度不止。

在一衆緊張準備比賽的選手中,顧念因不緊不慢的站上她的跑道。

觀衆區的喧嘩也好,比賽在即的選手焦慮也罷,顧念因一直平靜,她身上的清冷感被濃郁的日光曬得有些化掉,溫吞的模樣很難不讓人産生一種:這人肯定是來充數的想法。

如果這些人真的這麽想,尖子生班的學生只能用經驗告訴她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發令槍“砰”的一下響徹了操場,站在同一起跑線的選手紛紛擡腿鎖定位置。

顧念因步伐利落迅速,很快就鎖定了前排的位置,跟兩個體育生并排在一起。

體育生看到視線裏突然出現的這道削瘦的身影,不免神色疑惑。

兩人紛紛看了顧念因一眼,只覺得這人對自己一點都沒有認知,上來就跟她們拼,簡直是小醜行為。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打碎了。

一連過了三圈,顧念因都還跟她們一起,小醜仿佛是她們。

兩個人常年一起訓練,堂而皇之的在顧念因面前互相遞了個眼神。

接着其中一人就加速脫離了這個齊同并進的局勢,鎖定了第一名,另一人則跟顧念因保持着同一速度,鎖住顧念因不要她加速。在她們跟第一名拉開距離後,再越過顧念因。

計劃很完美,也是國際賽事上常用的方法。

可偏偏最後一環斷掉了。

女生在時機成熟後準備從外側加速越過顧念因。

卻不想顧念因也跟着加速,步伐節奏非但沒有被打斷,反而穩穩的變快了。

她鎖住了她。

……怎麽可能!

女生對這個挑戰自己專業的人自負又不屑,驕傲不允許她落在這人後面。

剎那間,她的心裏産生了一抹想要使點手段的想法。

畢竟拐過彎去是高一的觀衆席,關注的人不多,強行擠過去也不會被發現。

她身體素質在這裏,就這個人瘦不拉幾的樣子,怎麽看都是剛不過她的。

而且這也不是專業比賽,用用手腕也沒關系的……

這樣違背體育精神的心思驀地在女生心裏生出,就要實施。

“你想幹什麽?”

可就在她長腿剛欲邁過去的瞬間,一道冰冷到極點的聲音從耳側傳了過來。

體育生心底一驚,陡然看向了顧念因。

視線不斷後退的場景前,是顧念因也看向她的瞳子。

那是一雙很平靜很平靜的眼睛,如果非要比喻,就像是一潭照在日光下的死水。

可就是這潭死水卻讓女生莫名覺得感覺到了一種恐懼壓力,黑漆漆的朝她湧來。

這女生突然意識到,好像從一開始她就沒真的鎖住過這人,那個第一名她是故意放過的。

這人的目的是要她形單影只,不能跟她抗衡。

這究竟是個什麽人?

涼意透過指尖朝心口戳去,叫她不敢再有任何小動作。

所以也沒辦法,她只能靠實力硬提速超過顧念因。

而女生提速,顧念因也跟着提速。

女生想要繞過她,顧念因快步鎖死。

就這樣針對了兩圈,倒是女生快要跟不上了。

不甘心,卻又無計可施,她跟在顧念因身後,就這樣看着她跟自己快要拉開距離的背影。

“靠,大神做到了。”

“只要保持下去,第二絕對穩了。”

“大神,加油啊!!!”

……

班上的議論密集了起來,一聲聲激動的“大神”穿過林惜的耳廓。

她站在人群中聽着這個稱呼,不由得皺起眉來:“怎麽連你們……”

一旁緊張觀賽的體委一臉懵:“什麽?”

林惜擺了擺手,自覺地計較這個沒什麽意思:“沒什麽,你繼續吧。”

父母輩的恩怨橫在她的心裏,讓她不能明白顧念因的個人魅力在哪裏。

亦或者,不能承認……

思緒越是清楚,就越是讓人覺得刺耳。

林惜微微攥了下手,接着肩膀上就砸下來了一只手臂。

鐘笙看着顧念因逐漸鎖定第二名的位置,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甚至有了調侃的心思:“阿惜,沒想到你的賬號還有點誘惑力哦。”

林惜睨了鐘笙一眼,只覺荒謬:“滾蛋。”

她不喜歡人靠她太近,說着就聳肩調開了鐘笙搭過來的手臂。

而顧念因在這個時候轉過了彎道,朝這邊跑了過來。

已經是最後一圈了,這人的步伐逐漸放開邁大。

長腿劃過跑道,流暢的肌肉落着日光勾勒出的弧線,每一筆都像是被造物主精雕細琢後的留下的痕跡,幾乎是完美的黃金比例,修長又出挑。

原本感覺跟披散長發時沒什麽差別的馬尾動了起來,揮灑如墨。

她整張臉都露了出來,說不上溫婉,也算不得堅毅,幹淨的臉上連點表情都沒有,就是中長跑的運動牽扯了她的吐息,不可避免的将她的唇與鼻尖染紅。

“大神!加油!!!”

先是鐘笙一嗓子吼出去,接着整個觀衆區就都沸騰了起來,全班都在給顧念因加油。

這聲音震耳欲聾,林惜被迫站在這其中,微微側了下`身子,封着的唇終是一言不發。

她才不會這樣給顧念因加油。

她不應該給這個站在敵人陣營的人加油的。

加油聲跟思緒來回掙着,林惜眉頭緊皺。

不消一會就跟顧念因抛過來的視線對上。

再次轉過遠處的彎道,三千米來到了最後一百米的沖刺。

汗水染透了她的發絲,深棕色的瞳子從快節奏的吐息中緩慢清晰起來,直直深邃。

這種從千鈞一發中抽出來的眼神,就好像在說:她就是為了她剛才的承諾。

咚!

猛的一下,林惜感覺自己的心口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

荒謬。

也是事實。

“啊啊啊啊!!!大神牛逼!!”

“大神!!我靠,第二啊,第二——!!”

……

林惜還愣愣的站着,那邊歡呼的聲音就掀翻了場地。

周圍的人都在慶祝,慶祝她們尖子班終于擺脫了全員體育廢物的頭銜,鐘笙跟秦灼甚至激動難抑的抱在了一起,看起來誇張又好笑。

顧念因慢慢停下了自己的沖刺的步子,站在跑道旁的空地上貪婪的呼吸着空氣。

跟她争了一路的女生掐着腰走了過來,氣喘籲籲又無比佩服的問道:“練過啊,同學。”

顧念因還沒換過氣息來,薄唇上挂着抹殷紅。

她微撬開一條縫,看着像是要回答這個問題,但接着就好像脫力了似的,整個身子往下軟去……

而就在這前一秒,顧念因無力的手臂猛地被人撈了起來。

“練過個屁,有沒有跟你說過有點數?”

暴躁的,林惜的聲音從顧念因的頭頂傳了過來。

顧念因輕喘着,迎着日頭擡起了她的眼睛。

就見林惜一手撈起自己,一手插着兜,看過來的眼神兇巴巴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把她在這裏拆開吃了。

顧念因兀的一下笑了,對林惜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林惜,你知道太陽蛾嗎?”

林惜皺眉:“什麽東西?”

“一種會在白天飛行的鱗翅目昆蟲。”顧念因注視着林惜的眼睛,認真的跟她分享道。

“它們的翅膀虹彩是沒有顏色的,太陽給她什麽,她就是什麽顏色的。”

“換而言之,她就是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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