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在護士小姐這句話響起的瞬間,林惜整個腦袋都是懵的。

明明在之前刑秀一直狀态很好,而且按照陶醫生的說法,她換藥後的身體狀态也更穩定了,怎麽會突然這樣。

林惜不明白。

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她在這裏弄明白。

她努力鎮定下情緒,用整個暑假的歷練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對勁,只是重新回到觀衆席的時候,她的腳步異常飛快。

“阿惜,你去上廁所了啊?”鐘笙看林惜走來的方向,遠遠的就跟她招手,“婷……咱班任把照片調好了,拍的可好看!”

鐘笙熱情的喊林惜來看照片。

卻看到林惜徑直去到了汪婷秀的方向。

鐘笙不明所以,甚至以為林惜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阿惜,照片班任已經發到我這裏了!”

呼喚一聲接一聲,林惜卻并沒有理會。

顧念因被聲音吸引,擡眸朝少女身影移動的方向看去。

人來人往的草坪上,少女高挑的身影擋住了汪婷秀臉側的陽光。

不知道是不是周圍吵嚷太過,她跟汪婷秀湊得很近,唇瓣輕撥,同她說着什麽。

汪婷秀起先還對林惜跑來找自己沒放在心上,但慢慢的臉色就變得認真起來。

她在林惜看向她的視線中點頭,從口型來看,應該是說:“那你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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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婷秀答應的利落,林惜對她微微鞠躬,接着她便轉身就走了。

午後的太陽帶着夏日餘燼,直落落的打在少女的背影上。

馬尾随着她跑起來的步伐晃得淩亂,比賽的跑道離她越來越遠,她争分奪秒的并不是為了比賽成績。

顧念因單身直坐在她的座位上,目光追着林惜的背影看了很久。

直到這人徹底消失在來人影交織的操場,她才将視線轉了回來。

下午的觀衆席逐漸走向失序淩亂,不少人串座換位。

而就在這混亂的邊緣,孤零零的放着把椅子。

林惜走的焦急,椅子上還放着她的書包。

挂在拉鏈上的長毛玩偶被風吹得一晃一晃,一張笑臉對着顧念因。

.

從學校出來,林惜沒有騎自行車,她出了校門就打輛出租車朝醫院趕。

她從上車就是臉色緊繃,向來話痨的司機師傅看着她這樣子也安靜了,安慰了她幾句“一定沒事的”,“小姑娘放心哈”,踩足了油門往醫院趕。

從學校到醫院原本開車也要十五分鐘的路程,硬是被這位熱心司機師傅縮短到了八分鐘。

林惜提前付了車錢,下車就往門診大樓後面的住院部趕,那速度比她跑4x100還要拼命。

這個時間人不多,電梯載着林惜直上二十三樓。

護士站的護士小姐眼尖,一眼就看到從電梯出來的她,立刻喊她:“林惜!”

林惜跑過去,不等平息氣息就開口問道:“姐,姐姐我媽媽……”

“阿姨剛剛已經出來了。”護士小姐知道林惜想知道什麽,不等她說完就告訴了她。

“阿姨現在生命體征平穩,陶醫生說她沒什麽大事,一會就能醒過來,你不要太急,穩一穩。”

這麽說着,護士小姐就給一路跑來的林惜遞了一杯水。

林惜聽到這話,一路揪着的心頓時就放下了。

她跑了一場4x100,剛才又是沒有停歇的往這邊趕,先下口渴難耐,接過水便一飲而盡。

清水澆築了幹涸的土壤,劃過喉嚨的聲音不再沙啞。

林惜思緒逐漸清晰起來,她先是道謝,接着表示道:“謝謝姐姐,我去找一趟陶醫生,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媽媽。”

“應該的。”護士小姐點頭。

走廊的燈光将少女的背影長長的投影在地上,有一片輕盈的影子随着浮動。

那是林惜還沒來得及摘下來的號碼牌,學校的夏季運動服簡單利落,露出她修長勻稱的腿,就跟真的運動員似的。

護士小姐在這個護士站看過太多無奈,卻還是無法控制的要替林惜嘆一聲命運不公。

今天是她們學校的運動會,刑秀今早還和她說過去年林惜拿第一的事情。

她本應該在今天單純的享受榮譽帶來的驕傲,她這個年齡本不用肩負這些的。

林惜并不知道護士小姐的惋惜,她也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好惋惜的。

沒有什麽的事情能比她媽媽重要。

為了刑秀,她什麽事情都可以做。

從護士站走到醫生辦公室,林惜剛才一路過來的慌亂已經徹底平息了。

她先是禮貌的敲了敲門,接着推門問道:“陶醫生,現在有空嗎?”

“進來吧。”陶醫生見是林惜,立刻放下了手裏的筆。

林惜沒有那麽多的迂回彎繞,開口問道:“我媽媽是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進搶救室?”

“阿姨突然咯血,接着就昏過去了。”陶醫生跟林惜講着,将電腦屏幕轉向了兩人中間,“我初步推測應該是阿姨體內那處不太穩定的病竈出現了擴散趨勢,而且擴散速度要比我當初跟你說的要快。”

林惜看着電腦上的報告,心猛地一墜,強作鎮靜:“那可控嗎?”

“可控。”

不幸中的萬幸,陶醫生給了林惜一個正面的回答。

他看着面前這個看起來什麽都能抗下的小姑娘,對她表示道:“而且現在發現得早,進行手術切除是完全可以遏制的,就是……”

陶醫生說着,聲音就有些停頓。

林惜明白,徑直道:“需要準備多少錢,您說就是。”

“保守三十萬。”陶醫生道。

剛才林惜來之前,他就在算這個東西。

減減劃劃,怎麽算都還是巨大的數字。

而且……

“這次手術後,阿姨的一些用藥需要重新調整,新開的藥品會比過去消費更大。”

比起剛才的巨款,長期服用藥物更像是一個無底洞。

頭頂的燈光直落落的刺進林惜的眼中,明晃的吞噬着周圍的一切,透出的絕望比黑洞更甚。

林惜放在膝上的手緊了又緊,接着又毫不遲疑的表示道:“都聽您的,您看什麽時間合适,給我媽媽排手術就可以,我這就往卡裏充錢。”

林惜的決定一如既往的利落果斷,陶醫生本應該是松一口氣的,可挑着的心又遲遲放不下來。

他心中有萬語千言,可在看到林惜那雙眼睛的時候,又明白她的驕傲是不會喜歡人這樣的。

頓了頓,陶醫生才精簡好了自己的語言:“不要有太大壓力。我會再給你去催催院方審批的,應該快下來了。”

這麽說着,陶醫生就拍了拍林惜的肩膀。

少女身形高挑卻削瘦,拍拍就能碰到骨頭,硌的人手疼。

卻永遠不會讓人擔心會将她拍碎。

林惜點頭,對陶醫生表示了感謝。

接着就把手術需要的三十萬充了進去。

辦公室門被推開,寂靜的走廊上響起一道開門又關門的聲音。

消毒水的氣味游蕩着,長燈幽昧,斜落在牆上的影子跟少女重疊。

冰涼的溫度穿過單薄的肩膀,輕透的運動校服做不了任何抵擋,任憑涼意朝四肢百骸蔓延去。■

跑的有點散的馬尾靠在牆上,林惜昂起下巴,濃而密的眼睫落滿了燈光,算不上明亮,遮住了她的瞳子。

就在這個時候,她手裏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銀行發來的即時通知短信。

她存下的錢被劃走了一部分。

接着這條新收到的短信一行行向上撥去,每一條都是扣款。

等了這些日,林惜的手機一直都沒等到林得緣的打錢短信。

即使是再龐大的錢數,按照這兩月的扣錢速度,也支撐不了多長久。

比起醫院的審批報銷,林得緣的錢才是刑秀應得的。

“……”

林惜目光沉沉,緊咬住了牙齒,垂下的拳頭狠敲着身後的牆。

該死。

該死!

林惜狠狠的咬着這個名字,恨意愈發濃郁。

可接着理智又出來拉了她一下,提醒她自來醫院還沒去看刑秀,緊着便将手機放進口袋裏,快步朝病房走去。

日光落進寂靜的單人病房,在畫面裏鋪滿了幹淨平整的白色。

監護儀器正有規律地響着,點滴落下,脫離生命危險的刑秀還在睡着。

那淺灰色的針織帽溫柔的包裹着她沉睡的面容,看起來平靜而美好。

可往日裏圓潤的下颚線條此刻支撐不起她的皮骨,舒緩的眉眼間下是凹陷的雙瞳,跟過去相比起來,她的精氣神不止是差了那麽一點。

林惜坐在床邊心疼不已,輕握住刑秀的手。

而少女柔軟的掌心被|幹燥粗糙的指腹劃過,心上又是一陣抽疼。

病痛将刑秀折磨的不成人形,她應該要她過的更舒服一些。

她需要錢。

少女眼神愈發沉沉,平整的眉間蹙起一道明顯的溝壑。

恨意分兩頭,哪邊都濃郁。

她恨自己沒有應付這樣消費的能力,恨自己沒有照顧好刑秀。

更恨林得緣,抛棄糟糠,忘恩負義,惡拖着三個月的贍養費不給。

林惜拿出手機深深的看了一眼,接着起身出門,走到了護士臺:“姐姐,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媽媽。我們班主任找我有事,我回去應付一下,一會就回來了。”

護士小姐立刻點頭:“你放心就好,阿姨是我負責的病人,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說完這些,林惜就走了。

護士小姐不知道怎麽了,又多看了林惜的背影兩眼,忍不住啰嗦的對她囑咐道:“小惜,你路上小心啊,遇事不要急啊。”

林惜沒有回頭,聽着這句話擡起手臂,高高的給護士小姐比了個“ok”。

少女手臂修長而白皙,青筋盤桓在她的手骨直直而下,就像是造物主的雕塑。

可造物主詭谲。

就像是薩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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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寸土寸金,擁擠的城市很難想象哪裏可以安得靜谧。

風推過綠意尚存的某片空域,整個別墅區裏都是安靜的,加厚的落地

窗隔絕這一切聲音,停在窗外的麻雀歪着腦袋看着玻璃後的大尺寸電視。

麻雀聽不到,客廳裏震耳欲聾的放着的足球比賽的轉播畫面。

而在沙發上,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正翹着二郎腿,頗具意氣風發之感的看着這場比賽。

他将頭頂的發絲被他打理的一絲不茍,瞧上去一副成功人士的慵懶放松樣子。

除了時不時來一句:“臭啊。”、“草,這都不傳!”、“垃圾。”

——全然不是他皮囊呈現出來的樣子。

——斯文不足,全是敗類。

“嗡嗡——”

屋外院子的門鎖被打開的聲音突然在吵嚷的客廳裏響起,傭人聞聲要過去開門。

男人起身飛快,立刻對趕過來的傭人制止:“別,我去。”

關掉電視,好好規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男人步伐款款的走向了玄關,對門後的人滿面堆笑:“念念回來了,今天運動會開的——怎麽是你?”

男人話跳轉的快,笑容接着就凝固在臉上。

他詫異的看着站在門外的人,眼裏全是出乎意料。

林惜不緊不慢,順着男人,不對應該說林得緣的方向擡頭,冷眼反問:“是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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