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穿過居民區再向左拐就是別墅區。
沈知月推門進去,不敢開玄關處的燈,借着屋外打來的燈換上拖鞋,再一擡眸正巧瞧見端着一杯熱牛奶上樓的李岱州。
少年似乎也察覺到了門口的人影,回過頭來,視線與她的在空中交彙。
沈知月抓了抓額頭的頭發,試圖擋住額頭的傷,她走上前去,站在樓梯下,擡着頭打招呼,“這麽晚還沒睡呢?”
轉念一想,李岱州睡前必須喝一杯熱牛奶,張卿雲不在家之後都是她準備的,不過,她今晚回來晚了。
李岱州低眉,瞥向她那欲蓋彌彰的額頭,沈知月條件反射般低頭,還把有抓痕的手背在身後。
空氣一片寧靜。
直到再次響起落地有致的腳步聲,沈知月才肯擡頭,她望着李岱州的孤只背影,忽地想起初見時,他一個人在鋼琴前那孤獨的與世隔絕的樣子。
“他們最近會回來嗎?”她跟了上去。
李岱州停在最後一個臺階,回頭,視線順勢而下,微動嘴唇,“手。”
“……”沈知月愣住,疑惑地伸出手,将手心向上攤開,“怎麽了?”
他把手裏的熱牛奶放在她的手心上,問,“為什麽怕被他們知道?”
沈知月抓緊杯子,想了許久才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受傷這件事,她傻笑地摸了摸額角,說,“怕被趕出去。”
聞言,李岱州眼眸微震,但很快他又恢複平靜,轉身就要往三樓走。
“你會告訴他們嗎?”沈知月着急地問道。
少年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你被趕走,對我沒什麽好處。”
“……謝謝。”
沈知月回到房間立馬沖了個澡,躺在床上時無聊地刷手機,才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單腿兔]發的朋友圈了。
也是心血來潮,她想聽他唱歌,這念頭一出來,她就翻找最近聊天,可是不管她上下找了幾遍都沒有叫[單腿兔]的人,反而多了一個已經注銷賬號的用戶。
忽的,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她在聯系人那裏尋找,從a找到頭,都沒有那個熟悉的昵稱,最後,她點開已注銷賬號,ID,昵稱以及朋友圈內容都不見了。
他為什麽會注銷賬號?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這兩個問題一直在停她腦海中,直至她陷入夢鄉。
*
梁何君找沈知月麻煩這事算是人竟皆知,說自己有驚天大瓜的人在貼吧大膽發言,說是陸厭為了保護真女友帶着錄音找校長告緋聞女友的密。
緋聞女友被氣得生了場大病,被傷透了心,以後可能要要轉學。
還有人附和說,陸厭和沈知月訂過娃娃親。
越來越離譜。
雖然沈知月覺得這些八卦太過于胡扯,但是她也為能過個幾日正常高中生活而高興。
課上認真聽課做筆記,下課就趴在桌上睡覺,偶爾會陪石琳琳去小賣部,對于那些流言,她總是一笑而過,石琳琳知道她不愛說話也就閉上嘴。
周五這天。
沈知月向田溫杲請了整個晚自習的假,她已經去那家制香坊很多次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陸老頭說今天她還去的話就讓她進去,她可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她收拾好書包又一次當着物理老師的面大搖大擺地出去。
雲霞當挂,染紅了半片天。
她在走廊上多看了一眼晚霞,收眸時瞧見了站在樓梯口呼着大氣的宮鳴珂,片刻後別開眼,并從他的肩邊走過。
宮鳴珂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臂,粗着氣說話,“看見陸厭了嗎?”
沈知月回眸,眉心微微動了動,好像她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陸厭人影了,算來的話應該從他嫌棄地把她推開那晚起。
“沒有。”她說,“他怎麽了?”
宮鳴珂當着沈知月的面罵了梁深一頓,沈知月從他的話聽出,昨晚他們被梁深找麻煩,混戰之後沒有人聯系得上陸厭。
而這些好像跟她有關。
他順好氣後,瞥了眼沈知月身後的書包,“你要出去?”
“嗯。”
“你替我去阿厭家看看吧,他把微信注銷了,電話也不接,我真怕他出事。”宮鳴珂動作流利,在說話期間就已經拿出手機并在班級群裏加了她的微信,“我另一個朋友住院了,我得去一趟。”
怕被拒絕,他又補充了一句,“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問問他為什麽閑到幫你告狀。”
*
窗前的高樓大廈随風後退,沈知月跟司機說了地址之後就閉上眼睛,回想着宮鳴珂說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陸厭真的是因為她才打的架,那她還真想問問為什麽。
車子停在小區前,說了謝謝後,她又走上熟悉的樓梯,很快她就找到了宮鳴珂給她發的地址。
一棟唯一翻新過的公寓,陸厭的家在七樓,已經上了電梯,她才後知後覺質問自己是以怎樣的身份來到這裏,熱心的同學還是報恩的小女孩。
“叮——”
電梯停在了七樓,門自動打開,她的腦海突然浮現陸厭那拒人千裏的表情和凍人皮肉的周身氣壓,立馬生了怯,伸出手趕緊重新把電梯關上。
“嗡嗡。”
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聲,她按亮屏幕就看到最新的那條。
[宮鳴珂:阿厭背後受了傷,但他不肯去醫院,你就好心幫他上個藥。]
此刻,沈知月想到的第一個詞是:矯情。
可最終她還是打開電梯門,蹑手蹑腳地走到陸厭家門前。
“砰砰砰——”
裏面沒有人應。
她又敲了三聲,得到的依舊是無聲的回應,她将情況如實告訴宮鳴珂,打完字剛要轉身時,聽見了門玄發出的咿呀聲。
“沈知月?”
陸厭低啞的聲音從頭覆蓋她全身。
她猛地回頭,屋裏很暗,只有陽臺上的路燈亮着,少年白衣黑褲倚靠着門沿,濕漉漉的劉海半掩住無光的雙眸,他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沈知月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厚重的書包還挂在她的雙肩,她的頭發高高挽起,發梢時不時落在書包帶上,夾在發間的銀白色發卡,顯得她耳朵嬌小,臉蛋也多了幾分俏皮,如墨般的瞳孔平靜而柔地看着他。
“你來幹嘛?”陸厭聲音越來越弱。
“宮同學聯系不上你,讓我來看看。”她溫聲作答。
“嗯。”
他用鼻聲回應,随後隔着白襪子踩在地上,并把拖鞋踢到沈知月跟前。
沈知月遲疑半秒,蹭掉腳上的帆布鞋,換上帶有陸厭溫度的拖鞋。
鞋子很大,她穿起來很不合腳,動作也因此略顯笨拙。
她把自己的鞋放在鞋架的時候,注意到三層的鞋架沒有一雙拖鞋,或許她腳下這雙是唯一一雙。
“燈……我能開嗎?”沈知月問。
“嗯。”
陸厭似乎不想多說一個字。
沈知月打開玄關處的開關,客廳的吊燈亮起。
陸厭一時不适應突如其來的燈光,把臉往窗戶方向側,身體也往沙發裏深了深,下一秒他就疼得皺起眉頭,不覺地發出“嘶……”的聲音。
原本躺在他身側的小花貓立馬蹿到地上,“喵!”的一聲就跑去卧室。
沈知月看到淩亂的客廳。
地上躺着一堆空酒瓶,茶幾上還有用過的沾滿血的紗布和沒有蓋好的酒精瓶,煙灰缸上滿是煙蒂和灰,空氣中不知道混雜了幾種味道,非常地刺鼻。
沈知月走過去開窗通風。
陸厭躺在沙發上,眯着眼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伸手拿起桌子上那瓶剩一半的酒,收手時又扯到右肩上的傷口,他咬着牙悶了一口酒。
“看夠了嗎?”他說,聲音低啞,“看夠了就滾出去。”
沈知月抓着窗簾的手一頓,回過頭來,發現少年臉色蒼白地躺在沙發上,拿着酒瓶的手還微微顫抖,淩亂的頭發顯然不是剛洗完澡,而是流了一頭的汗。
“你受傷了?”
她在說話間,從陸厭的膝蓋和茶幾間走過去,順勢坐在他旁邊,眼睛定在他右肩的血漬。
陸厭突然側身,掐着沈知月的下巴,用力往前拉,迫使她的身體向前傾。
他眼底的那片紅似乎更深了些,像是下一秒就要滴血,聲音冷得猶如他人在冰窖裏呆了很久,十分陰冷,“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麽過來關心老子。”
沈知月眼看着他右臂的白衣一寸一寸地有血冒出,非常刺眼,她抓着他的手臂,着急地說道:“你傷口出血了,別亂動。”
話音一落,陸厭起身把沈知月壓在沙發上,聲音接近于嘶吼,“關心我?然後呢!”
“想跟我談戀愛?”
沈知月愣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關心會讓陸厭有這樣的反應,她被掐的難受,太陽穴直突突的疼,臉頰的紅更是直通耳根。
“咳咳……”她連咳兩聲,再不慌不忙地說,“我是替你朋友來關心你的,如果你不開心,我可以走。”
“……”
陸厭手背的青筋慢慢變平,沈知月趁機睜開禁锢,忙不疊地站起來,整理好頭發就要離開。
少年又躺下,單手扶額,受傷的右臂垂下,指尖不受控地顫抖着,過了一會兒,鮮紅的血不急不緩地順着勻稱的肌肉流下。
他的視線一直跟随沈知月,好看的眸子裏滿是化不開的憂傷,猶如被拉下神壇的再造殘次品,支離破碎,“沈知月,我餓了。”
“……”
沈知月回過頭,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垂下眼,自嘲般扯了扯嘴角,“算了,你走吧。”
此刻,沈知月又想起宮鳴珂的話,片刻後,她把書包往沙發上扔,溫柔地說道:“你家有什麽,我給你做點吃的。”
“沒有。”
“什麽都沒有?”
“嗯。”
偌大的公寓裏陸厭一個人住,平時點點外賣或者和朋友出去吃,廚房未開過鍋很正常。
“我去樓下買吧。”她走上前去,伸手去拿書包,眼睛不自覺地向上擡,少年不複之前的意氣風發,瑞鳳眼半阖之下,唇色淡白,唇邊還滋了很多密汗,她将手心覆在他的額間,瞬間被那的溫度驚到,“你發燒了,我先送你去醫院吧,順便把傷口處理一下。”
“不去。”
少年回答的有氣無力,但很是堅決。
沈知月當他是在耍脾氣,抓着他的左手腕就要把他拉起來,可是他人高馬大的,外加他的不情願,她根本拉不動他,急得她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別耍小孩子脾氣,生病了就該去醫院。”
陸厭甩開她,說:“去醫院之後呢?又留我一個人在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