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游纾俞被手機裏的字眼灼得臉頰溫熱。
撲面而來的柔軟熱風席卷了她, 耳邊環境音變得飄忽。
只看得見藏于人群,向她奔來的人的生動情态。
這才真切地感受到,已經入夏了。
游纾俞忍不住朝冉尋的方向走幾步, 可對方比她更快,早就收起了手機,捧花到她面前。
“來晚了點, 你今天工作的教學樓構造好複雜,到教室時已經空空蕩蕩的了。”
冉尋遮住将斜的落日,整個人透着暖色調,琥珀色的貓兒眼裏萦着笑。
“驚不驚喜, 意不意外?”
擦肩經過的人正好奇打量她們。冉尋模樣太出衆, 今天又正經打理了一下,任誰看都移不開眼。
游纾俞借短暫視線偏離讓自己臉頰降溫,接過花, “不是說忙嗎?怎麽知道我在這附近的。”
懷裏好像重新擁住了千萬朵粉薔薇。
而最明媚,讓她心跳亂拍的那一朵, 與她并肩,語氣頗為炫耀:
“我人脈廣呀。唉,游老師辛勤工作着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手底下的學生透底了。”
腰疼,還悶騷。
“蔣菡菡。”游纾俞一語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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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輕聲問:“你……讓她知道了嗎?”
她早就不介意讓其他人知道她和冉尋的關系。只是,如果是她的學生,日後接觸時難免會顯得奇怪。
“怕了啊。”冉尋笑, “還沒有呢, 顧及着游老師的清譽。還有, 她都不信,說我癡心妄想。我哪被這麽打擊過啊, 好難過。”
“才不是。”游纾俞立刻反對。
懷裏的捧花随走動摩擦作響,她錯覺般認為冉尋又在多想,匆匆補充:“我不怕。而且,是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冉尋偏頭一看,女人的耳廓早紅了,不知道要花多大勇氣,才敢在公衆區域說這話。
很是受用,勾一下游纾俞的小指,耳語一句:“那我是後喜歡的那個。不過,不比你少。”
兩人在小路上走着,這個時候人不多。游纾俞本赧顏着,忽然,聲音很低地提議:“要牽手嗎?”
冉尋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剛才本來以為沒戴口罩,還大張旗鼓地捧着花,會讓知羞的游老師轉身裝不熟來着,誰知道對方接納度這麽高。
現在,還主動來撩她。
昨晚快要化在她床上的人,平時怎麽這麽純情?
“好啊。”她答。游纾俞一手抱着花,她瞥一眼空着的那只手,提着藏青色公文包,敢情這是讓她拎包呢。
動作極自然地拿走包,把女人的右手裹在掌心。
像塊溫涼的玉石。中指處有薄繭,一看就是工作需要,寫字很多。
但同時,冉尋也發覺,游纾俞在出冷汗。
她不知道以前女人究竟經歷了什麽,以至于連在大衆面前和旁人接觸都會應激,甚至家人都碰不得。
從前不加過問,因為她覺得本來游纾俞對她的感情就很淡,可有可無,她多事詢問,顯得太過界,不禮貌。
後來知道這份冷淡只不過是冰山的一角假象,深入挖掘,埋藏的是塊要噴薄出來的岩漿。
“告訴我好不好?”冉尋試圖離游纾俞再近一點。
她知道,對方能聽懂她的話。
游纾俞步子放慢。
在話音入耳的那一瞬,指節逐漸收緊,不受控地輕握一下冉尋的手。
晚風灌入輕薄衣料,吹起她柔軟的鴉青色襯衫衣擺。
她側身,墨黑眸子透着前所未有的沉靜。
“你想聽的話,我很願意告訴你。在這幾天就可以。”
冉尋摸了一下游纾俞的頭發,存心想讓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輕松一些。
舉止親昵随意,讓女人頓時散去認真,眼睫低垂,遮住眸中赧意。
“不着急,我相信游老師,也等着。”她笑着說,“反正,你不會再把我推開了,對不對?”
冉尋知道女人會說到做到,但是她不願讓對方太勉強。
單單是昨晚,游纾俞用那麽理性克制的語氣,将過往的灰暗回憶平鋪直敘,就已經讓她呼吸酸澀。
她不敢想,六年前促使她們分手的事,女人親手揭開傷疤,會痛苦到什麽地步。
“嗯。”游纾俞被她感染,唇角極輕地揚了一下,回應。
她只想要把冉尋緊緊抓在手裏。
盡管需要時間,需要脫敏,但是知道會有人肯駐足等她,始終給她留着退路與懷抱。
天色愈發暗了,路燈的光顯得瑩潤,映得冉尋側頰像月光一樣柔軟。
平素沒什麽人的小路,忽然有喧鬧聲響起。
幾個男生路過,看見冉尋,躊躇着,躍躍欲試想來搭讪。
但散發魅力的人猶不自知,與游纾俞對視。
察覺到她似乎微怔住,牽起嘴角,眨了個wink。
游纾俞稍蹙眉,“……”
忽然掙開她們牽着的手,打量冉尋片刻,從她胸前口袋裏勾出她來時戴的口罩。
給她囫囵戴上。
接着抿唇,轉身就走。
“唉,怎麽沒反應呢?”冉尋跟在她身後,聲音悶在口罩後,一副受傷語氣,“難道我這麽快就色衰愛弛了。”
像在自言自語,其實是故意說的。
“也是,老了,就比游老師小兩歲。游老師都被叫老女人了,那我也一樣。”
游纾俞眉蹙得更深了。
轉身,瞥一眼不遠處的幾個人。
刻意斂起神情,配着上課時習得的獨有壓迫感,順利讓他們落荒而逃。
“所以你還是比較喜歡年紀小的。”聽見冉尋追來,淡聲回。
“和你相配。”
譬如“小朋友”。
也是嘉大的,想必是學生。啃嫩草,不嫌羞。
而她刻板無趣,比不得年輕女孩,是“老女人”。
一路上,游纾俞再不肯和她多說一句話。
臨近開車時,她只好搶占副駕駛的位置,将車鑰匙呈上。
心裏有了小計謀,撒嬌耍賴,“纾纾,你來開車好不好?”
甩了甩手臂,語氣刻意裝得疲憊:“為了等你,在琴房練了一下午琴,好累。”
游纾俞聽見對方叫“纾纾”,頓時就心軟了。
想問不是去找其他人了嗎,怎麽會是等她。
沒多說什麽,咽掉安慰的話,只接過車鑰匙,安靜在駕駛座上啓動車輛。
游纾俞是穩重的性子,開車向來恪守時速,從不越線。
只是副駕的人卻頻頻挑撥,伸出試探的觸角。
冉尋懷裏捧花,隐在黑暗中的臉頰盈着笑,支腮始終看她,眼睛快黏在她身上。
終于,在一個十字路口紅燈處,游纾俞側身回望她,“總笑什麽?”
副駕安全帶倏然被牽扯得很長。
在并行的停滞的車裏,她們身處其中一輛,柔軟唇瓣忽地相接,氣息交纏。
“看看認真開車的美女老師,怎麽了?”冉尋退後,揚唇答。
“這麽漂亮的姐姐是誰的?呀,原來是我的啊。”
本來還有更露骨的撩人話的,可在昏暗光線裏,窺見游纾俞驟然溫紅起來的脖頸,鏡片後那雙清冷水潤的眸子,覺得被擊中。
想着,游纾俞是真的喜歡她。她從前是木頭嗎,怎麽沒發現過。
“到家再親。”女人冷靜回複。
車一路開得極平穩,但每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停車間隙,冉尋總看見游纾俞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使力。
指節都紅了。
于是到月亮灣,關好房門,冉尋順遂女人心意。
将花束遞過去,接着整個人摟住那截細腰,輕吻她唇角,“被我惹生氣了?”
懷裏的人依舊沒什麽表情,唯有臉頰溫度在昭示一切,擡眼瞥她時,像在嗔怪。
捕捉到冉尋調笑眼神,迅速挪開目光,“沒有。”
只是擔心,以及一點後怕。
從初春三月,她和回國的冉尋重逢,分分合合,已經有兩次。
第一次,她生了場大病,第二次,無論多苦苦追尋,冉尋始終不肯回頭。
今天的場景讓游纾俞心跳匆然,也讓她惶然萬分。心裏始終有道聲音,在說一切不過是一場空。
冉尋篤定自己今後不會再推開她,可她又何嘗不惶恐冉尋之後會抛棄她。
色衰愛弛。
因此昏了頭,與年輕漂亮的女孩自比。心知自己年紀大,便萬分消沉,稍微得到冉尋一句贊揚,心就翹得很高。
花可以送給很多人,游纾俞同樣害怕成為冉尋的備選項。
“你怎麽會這麽不自信呢?”冉尋憐惜地摸游纾俞的側頰。
觸感溫軟,半點瑕疵皺紋都沒有,還有隽秀精致的眉眼,簡直處處都踩在她的審美點上。
“忘記了?我當時對你是見色起……”一不小心就說了真心話。
話音微頓,順着改口,“一見鐘情。”
然後一點點靠近,被游纾俞赤忱的內在吸引,看見她外表之下嬌氣愛醋的模樣,覺得心酥,發現她處事嚴謹冷淡,背後也有柔軟動人的一面。
“蔣菡菡都跟我八卦呢。”冉尋模仿小蔣的語氣,“‘我那麽一個年輕漂亮有為的導,究竟讓誰給拱了呀。’”
咳咳正色,嚴肅答:“正是不才。”
游纾俞被冉尋哄得唇稍彎。
“那你……”整理了一下思緒,輕聲詢問最想知道的事,“冉尋,這一個月結束後,還會允許我出現在你身邊嗎?”
她仍舊記得她們之間的約定,要到答複才安心。
“我不允許。”冉尋答。
心跳空懸,像平白被這四個字捏緊,游纾俞臉頰血色迅速褪去。
一瞬間,想起她與冉尋之前的關系,想起“玩玩”這兩個字。
“但是,允許纾纾今晚,還有之後,都出現在我的床上。”語氣一本正經。
“?”游纾俞擡眼。
大起大落,氣惱至極,她試圖掙開冉尋,“放開,不知羞。”
她從不該相信一肚子壞水的小貓的。
冉尋放開了她,可又從身後出人意料地抱住了她,像玩弄獵物的黏人貓咪。
“今晚我會兌現承諾。”含笑補充,“纾纾不是想聽我喊那個嗎?安排。”
只不過撩人地稍抱了一下,又松開。
她走向廚房,到門邊時回頭,朝游纾俞眨眼,“你歇着,我下面給你吃。”
自知理虧,很快就逃進廚房了。
游纾俞覺得好氣又好笑。
捧着花,聽話坐到客廳鋼琴旁的沙發一角。
客廳的透明茶幾上,有只花瓶,空空蕩蕩。自從她們分開後,冉尋再沒有試圖在瓶中養花。
她把花束解開,一支一支地修好根莖,插入其中。
柔嫩的淡粉色的薔薇,與房間很相稱。
游纾俞希望冉尋看到新鮮的花,就能想起她。
做完這些後,她取出手機,安靜處理了幾條工作事項。
本想就此關掉的,鬼使神差,去她操作生疏的社交軟件裏,搜索冉尋二字。
之前冉尋來過嘉大,也在琴房彈琴,還被路人拍到。那個視頻,是她唯獨放在收藏夾裏的一個,不知看了多少遍。
今天會不會也有?
在工作閑暇,見不到冉尋的平淡時間裏,她需要靠視頻汲取養分。
誰料,信息流相關第一條,是冉尋。
但卻是她與其他人的合照。
[@林璧:冉前輩現實裏比照片美好多,又香又軟,說話好溫柔!這是什麽?我老婆!我啃啃啃![圖片]]
“老婆”。
游纾俞心裏一沉,點進主頁,發覺女孩是嘉大藝術系的學生,大提琴專業的,粉絲數還不少。
又點了大圖,照片裏,冉尋雙眼彎起,與臉小白皙的女孩距離挨得很緊,互動姿勢親昵,不同尋常。
不是說練了一下午琴,一直在等她嗎?
還是見了小朋友,還有空合影簽名。
那個“啃”字,是她想的那樣嗎。
頓時沒了再繼續檢索的心思。
冉尋走出廚房,端了兩碗面條出來。
游纾俞太瘦了,她私心地給人放了好幾片火腿,還有兩個荷包蛋。
但是卻發現游纾俞已經取出筆記本電腦,占了她的桌子,背對她正工作。
眼鏡滑到鼻梁稍下,側頰專注誘人。
欣賞一陣女人筆挺窈窕的背影,冉尋無聲走上前,從身後圈住她單薄的肩膀。
“怎麽工作去了?陪陪我。”她試圖撒嬌。
想吻一下游纾俞最敏感的耳廓,吹口氣,叫聲姐姐。她知道女人最受不了軟的。
但還沒得逞,對方倏地偏頭避開了。
冉尋:“?”
話也無人應答。
游纾俞視若無睹,雙手輕觸鍵盤,開始打字。
速度極快,圓潤指甲敲擊,發出脆響,文檔界面很快跳出數行英文。
“你吃。”嗓音清淡。
“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