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風平浪湧
第28章 風平浪湧
百魁山有許多城鎮,供前來的宗門歇腳休息,商水鎮便是祝音門、醉花宮還有其他門派弟子落腳點。
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宗門之人絡繹不絕,年輕弟子們有說有笑,說那斬魔護蒼生抱負志向,千墨離負手打量這一切,竟恍如有隔世之感。
當年站在山巅之處掀起這世間風風火火,攪亂萬丈紅塵,如今流轉離散,重頭再來,世人不知他是誰,他也未曾是魔頭,只是一個平凡弟子,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浮生未歇,一切還是天下平和的模樣。
“走,徒兒,為師帶你去吃飯。”金來香率先邁開腳步,直奔客棧而去。
“師尊餓了?”
“徒兒不是說想吃那羊肉挂面嗎?”金來香回過頭,邊笑邊答。
千墨離愣住,這才記起是在進入祝音門時,他與金來香說過想吃那山下的羊肉挂面,也是他上一世在被衆人殺死前想吃街邊新開的羊肉挂面,其實他早忘了,金來香卻依舊記得他說的話。
“嗯。”千墨離應了一句,追上前方金來香步伐,與他并排而行。
客棧幾乎坐滿了修士,兩人尋了一處桌子坐下,當千墨離終于吃到他死前想吃的羊肉挂面,卻發現,味道也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美味。
“诶,這客棧竟然沒有小碟瓜子,不能嗑了,可惜這裏人又太多,不能蹲着吃飯,為師吃得都不香了。”
“師尊您老人家就別惦記用那姿勢吃飯了……”
天天在瑤池閣和金來香蹲着吃飯,小腿肌肉都練發達了。
千墨離一邊吃着飯菜一邊聽金來香講解這百魁仙秀的規則,正要夾起盤裏的雞腿,筷子一松,掉在了桌子上。
千墨離手一頓,眼睛盯着那雞腿幾秒,夾起來,放到金來香碗裏。
“來,師尊,吃個大雞腿。”千墨離微笑,大有怕師尊餓着特地夾個肉的關心在裏面。
金來香看着鮮嫩香飄的雞腿,欣慰地擡起頭:“徒兒長大了啊,還會給為師夾肉吃了。”
“師尊喜歡吃就好呢。”千墨離低下頭扒着飯,嘴裏忍住笑聲。
“徒兒。”金來香忽然道。
“唔”千墨離擡起頭,嘴裏仍嚼着米飯望向師尊。
“長期使用一邊臉嚼飯,會造成左右臉不對稱的。”
千墨離:“……”
金來香:“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立五官的時候,可不要長歪了啊,你看,像為師這樣,左一口,右一口,臉就顯得很勻稱,還很好看。”
千墨離一點也不想理金來香,低頭繼續扒飯,然而那道目光一直盯在他臉上,只好默默地換兩邊咀嚼,可那道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還越發明亮。
他只好擡起頭,見金來香朝他一笑,似也知自己一直在盯着徒弟看。
“沒什麽,為師只是突然有點好奇,我家徒兒長大了會是什麽樣。”
千墨離呵呵幹笑:“師尊別擔心,徒兒盡力長成讓您喜歡的模樣。”
金來香搖頭:“那倒不必,長得有鼻子有眼就行。”
“……徒兒盡力長得有鼻子有眼。”
金來香忽地咦了一聲:“柔妹妹。”
千墨離順着金來香目光看去,門口站着一個頭插藍花耳墜長條藍帶的男子,正是施定柔。
施定柔頭一轉,一下便也注意到了他們,手一擡,放在唇邊,一聲輕笑:“哎呀金來香,你竟然在這。”他邊說邊叉腰走來,“哼好些時日沒見,你徒弟竟又長高了一些,養得不錯啊。”
“是啊,再過一年就能長得比你還高了。”
“說誰矮!”施定柔罵了一句,抱臂道,“哼哼可惜你來晚了,錯過了好戲。”
金來香奇道:“是不是有人當街表演胸口碎大石?”
“不是這種好戲!”施定柔一掌拍下桌子,皺緊眉頭,望其周圍人,小聲道,“是這百魁仙秀裏面,混進了魔修。”
千墨離低頭安靜扒飯,聞言來一句:“魔界的人也來了?”
話一出,金來香、施定柔兩人齊齊望向他。
“徒兒只是好奇。”千墨離淡定笑然道,低下頭繼續吃飯,腦子卻已迅速搜索上一世百魁仙秀的記憶。
金來香驚覺:“這裏有魔界的人豈不是很危險?徒兒,從現在開始不要輕易離開為師身邊。”
施定柔:“放心吧,那些魔修都被抓住了,他們即使潛進來也翻不出浪花。”一邊說一邊往上指,“喏,就在樓上房間關着。”
怪不得施定柔會出現在客棧,千墨離思及,上一世百魁仙秀風平浪靜,未有魔界的人,為何這一次會遇到,道:“那群魔修來這裏做什麽?”
施定柔上下瞟一眼千墨離,道:“還能來做什麽,殺人呗。你這小娃兒第一次下山,不知這修真界的危險,魔界勢力龐大不可小觑,可別小瞧魔修那些陰謀詭計,尤其是在近些年魔界動蕩,更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搞破壞,說不定就趁這百魁仙秀,把你們這群小崽子全都給殺了。”
千墨離翻白眼,懶得再理會這施定柔,目光轉向金來香。
金來香道:“你別吓着我家徒兒。還有,正值百魁仙秀舉辦之際,各方宗門應該早已嚴密監視魔界之人才對,怎麽會讓魔界的人進來?”
施定柔語氣有幾分忌憚:“哼你也不看看那些魔修是誰的手下,還不是那魔教左尊幹的好事!”
“左尊?”金來香臉色沉重,擰起眉心,“這群魔修來頭不小。”
千墨離微眯起眸子,端粥的手頓了頓,難怪魔修敢在這鬧事,十有八九是左尊指示。
魔教左尊實力強大,極憎惡修真之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專與正道作對為敵,當初就曾将捉來的幾萬個修真者統統屠盡,其做事目的很簡單,便是要把修真界攪亂得天翻地覆,掀起腥風血雨,是個十足的罄竹難書魔頭,純粹的邪惡者,人人無不畏之恨之。
他上一世因利益驅使、各取所需,與魔教左尊有過合作,倒是打過不少交道。
千墨離心中電光忽閃,他為何不借左尊的力量破了他身上的封印陣法?
破陣,要麽由施陣者解開,要麽以外界更強大的力量直接毀滅封印,想通這一點,千墨離便對此次魔修潛入百魁仙秀來了興趣。
金來香見自己徒兒臉色變化莫測,以為他害怕,連忙拍胸脯保證道:“徒兒放心,有為師在,沒有人傷害得了你。”
“謝謝師尊。”千墨離乖巧應聲。
他不僅不怕,相反他還期望魔教左尊出現,好順勢破了這封印,因這魔教左尊是個神龍不見擺尾的主,十分神秘,若非等左尊親自現身,任何人想找到都不容易。
忽然,一陣喧鬧傳入耳裏,千墨離循聲望去。
遠處一群人簇擁着一名男子向客棧這邊走來,男子身材修長挺拔,寬肩窄腰,行動如風,黑衣飄舞襯得皮膚偏白,上繡的鳳凰映光燦目,他甫一露面,衆人便恭敬低着頭喚到雲陽仙督。
在男子的後面還有七個被鐵鏈綁縛的人,個個狼狽不堪,嘴角溢着鮮血,雙目空洞無神,顯然被抽掉靈魂或是廢掉修為,但無一例外,他們身上都散發着濃郁邪氣。
施定柔走上去,蹙眉道:“厲青雲,你怎麽現在才來?”
“捉人。”厲青雲沒有停步,徑直踏入客棧,目光一瞬鎖定在樓上房間,“把抓來的那群魔修一并帶下來。”
話音落,身邊的弟子應聲離開,不一會兒就聽見砰砰啪啪的巨響和慘叫聲,十幾條人影紛紛倒飛出來,重重砸在地上。
弟子站在走廊道:“啓禀雲陽仙督,捉來的魔修都在這裏了。”
客棧內的修士們看着那滿地哀嚎的魔修,好笑不已,忍不住圍觀嗤笑道:“這些魔修還真夠蠢的,居然敢跑來我們地盤搗亂,活該!”
“呵呵他們也不想想,這是什麽地方。”
千墨離在旁津津有味看着好戲,心中評價一二,這些魔修雖是低級修為,力量強度卻很厲害,比起尋常修士,至少要高出三倍以上。若不是這裏太多大宗門,還真能叫他們翻出點小浪。
金來香忽然夾了一把菜到他碗裏:“來,吃飯徒兒,這些事就不要管了。”
千墨離看了師尊一眼,金來香似乎很不想讓他沾染修真界這些肮髒事。
這時厲青雲走到最前面一名魔修身前,那魔修明顯是領頭者,面容猙獰扭曲,睜着紅彤彤的眼睛,像極了喪失理智的野獸,嘶吼着要撲上前,但被一旁弟子踹住跪壓在地。
厲青雲居高臨下俯視對方,鳳眸深邃幽暗,仿佛在看死物,擡手一巴掌扇過去。
“沒眼力的東西。”
這一巴掌耳光聲震顫四周,那群趴在地上哀嚎的魔修們突然起身拼命磕頭,吓得瑟瑟發抖,求饒聲不絕于耳。
厲青雲收回手,面上神情淡漠至極,渾身散發冷厲氣息。
那被打的魔修半張臉凹陷,口鼻流血,卻依舊瘋狂掙紮不止,好似根本沒有神智。
施定柔走到厲青雲身邊,指着那瘋了般魔修罵道:“哼,就是,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還敢在這撒野,你們的目的是什麽,老實交代!”
突然,那魔修竟仰起頭沖上前,一口咬住施定柔伸出的手指。
“嗚哇啊啊啊啊啊!!!——”霎時施定柔大叫聲穿透整層客棧。
厲青雲眼疾手快立刻鉗住那魔修下巴,瞬間捏粉碎,阻止其瘋狂舉動,又擡腿狠狠踹在魔修肚腹上,那魔修慘叫一聲倒飛出去,撞碎一堵牆壁,滾在地上鮮血淌流。
施定柔吓得直大喘氣,捂着流血的食指,臉色蒼白,疼得額頭冒汗:“我……我我我我我的手,好疼…”說罷眼淚唰的掉下來。
金來香對這突如其來發生的事驚了驚,道:“完了,柔妹妹哭了。徒兒,這就是為何為師讓你不要摻和看戲。”
千墨離早就在一旁撐臉笑得不亦樂乎。
厲青雲低頭看着施定柔流血的手,道:“怎麽樣?”
施定柔哭得喘氣不已:“他他他有病啊咬我做什麽痛死我了,厲青雲我站你旁邊你竟然還能讓這畜生咬到我,這下好了他們都看我笑話嗚哇啊啊啊嗚嗚嗚嗚啊啊!——”
“沒斷,包紮便行。”厲青雲又擡頭對着客棧一圈的人道,“繼續。”淡漠低冷的嗓音從他口中吐出,仿佛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
不一會兒厲青雲帶着施定柔離開,一行人也将魔修押走,嘈雜客棧恢複平靜,只剩下被驚擾的衆修士仍在議論剛剛發生的事。
金來香嘆了口氣:“有雲陽仙督照顧,柔妹妹應該沒有事,徒兒,以後遇到這種事最好離遠些,小心受傷。”
千墨離點頭稱是,唇邊噙着淺笑,這種事是該遠離和小心,但可不是他,而是別人。
兩人出了客棧便前往百魁山,百魁仙秀正是在那舉行,路上千墨離忽然詢問道:“師尊很憎惡魔修嗎?”
金來香答道:“談不上什麽很憎惡不憎惡,自古邪不壓正,魔修殘暴嗜殺,留他們在世上只會危害更多人。為師很少參與修真界的事,大多混日子活着。”
“那如果——”千墨離背手踢着小石子,故意停頓了一下,不知是吊胃口還是在猶豫着什麽。
金來香似察覺到了什麽,側頭看向千墨離,等他繼續說下去。
千墨離目視前方:“如果有朝一日,徒兒也入了魔,師尊該當如何?”
聞言,金來香腳步微微一滞,有了幾絲慌亂,師徒之間,一時陷入了沉默。
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的歡聲笑語充斥在周圍,千墨離安靜地與金來香行走,二人相隔三個拳頭的距離,卻好似越走越遠,就快要被人群沖散了。
千墨離不禁擡眸看向金來香,這才發現那人一直在注視着他,只是眉頭凝皺,沉沉垂眸,隐約帶着幾縷悲戚。
那人好像想要辨別他說的是玩笑話還是無心提問,還是認真的,良久,才緩緩開口。
“徒兒,這世上哪來的如果,你若是真走上這一步,那麽為師……”
千墨離放輕腳步,凝聚心神聽着金來香的聲音,那人會怎麽回答?是希望你能改邪歸正不再為禍蒼生,還是會用盡畢生精力親自送你入地獄,亦或是斷絕師徒關系。
“為師便——啊!”金來香猛然被身後飛跑的人撞了一下,踉跄數步幾欲摔倒,千墨離反應迅速扶住了他。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仙人,我不是故意的!”那人連忙賠禮道歉,轉身急急忙忙向百魁山跑去。
“師尊。”千墨離看着金來香捂着左肩膀。
“為師沒事。”金來香拍拍千墨離攙扶他胳膊的手,擡頭沖他一笑。
千墨離垂首,斂去眼底的波動。
金來香直起腰,理好頭發,疑道:“那人怎麽跑那麽快?徒兒,現在是什麽時候?”
“已過晌午兩個時辰。”
“嗯……”金來香點點頭,随即想到什麽,驚呼道,“糟了,為師忘記出發時便已是晌午,百魁仙秀馬上就要開始,我們趕緊上山。”說完便拉着千墨離匆忙向百魁山跑去。
然而二人在山上轉悠許久,直到傍晚都還未找到百魁仙秀入口。
金來香見已過了時間,結界打開,道:“放心,徒兒,為師是祝音門的仙君,可以帶你走後門。”
千墨離跟在身後,沒有多大反應,他早就習慣了金來香這不靠譜樣,且參不參加百魁仙秀并不重要,上一世在這個時間點沒有發生什麽大事,也無需改變什麽事件。
金烏沉墜,天色愈晚,只剩最後一縷晚霞痕跡殘遺在天邊,金來香才帶着千墨離找到百魁仙秀入口,剛踏上臺階,驀然傳來幾個弟子的聲音。
“唉你就是在這裏跪七天七夜我們也不可能放你進去,已經過了時間,結界打開,是絕對不能再放任何一個人進去。”
“你趕快回去吧,你年紀還小,有的是時間,錯過就錯過了,何必倔在這裏。”
“行了行了,能勸早就勸回去了,這少年已經跪在這一個多時辰,任誰來就是一句話也不吭,等他跪累了自己會回去。”
千墨離瞥了一眼,見得一個約莫十三歲年紀的少年跪在山門前,身着墨綠衣裳、馬尾歪束淩亂,披着一件破披風,只當是奔波趕路錯過時間的弟子,并未在意,移開了目光。
金來香亮出祝音門仙君令牌,守衛弟子見即立馬放行,他收回令牌看向一旁跪着的少年,道:“也算上這孩子,一起放行吧。”
這百魁仙秀本就是那祝音門、醉花宮連同幾個實力高強、地位顯赫的幾大門派共同舉辦,金來香是祝音門的仙君,也算得上有名望能說得話的人,守衛弟子見東道主都開口了,不再多言便放那少年同行。”
那跪着的少年站起,拉緊身上破披風,蓋好兜帽,點了點頭,拾起腳邊一根破木棍,點着木棍走進去,始終沉默寡言,未多言一字。
一旁弟子小聲嘟哝道:“诶這小孩,也不知道說一個謝字,不會是個啞巴吧。”
千墨離見金來香回頭看向他,便露出無所謂神情,金來香似也放下心來。
對于千墨離來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過是多一具屍體還是少一具屍體的事情罷了,并不知道這少年的出現,如同一顆丢入沉寂池塘裏的小石子,徹底打亂了原來所有的一切。
千墨離與金來香踏進入口,眼前世界豁然開朗,一條蜿蜒曲折宛如巨龍騰空的階梯通往上空,每個臺階均雕刻有各式各樣花紋圖案,華麗絢爛,一眼掃過去,足有數萬個臺階。
階梯之旁懸浮着無數座亭子,亭內擺滿了桌椅,此時已是座無虛席。
一旁弟子招手道:“二位道友,請來這登記個名字。”
千墨離跟着金來香走過去,金來香拿起筆在紙上寫着,随後放下筆回過頭道:“徒兒,為師幫你寫了。”
弟子拿起紙一看,突然眉毛微蹙,喚道:“祝音門蓮心仙君全來香,弟子千裏離,是二位吧。”
千墨離眼皮一掀:“你不識字?”
金來香道:“這位小弟子,你念錯了,我叫金來香,我徒兒叫千墨離。”
弟子道:“既是喚這名,為何紙上又是寫做這樣?”說着把紙張一展。
千墨離便見着那紙上寫得歪扭絞成一團的字跡,金來香寫太快,又連筆,旁人看及,那“墨”就像“裏”,“金”就像“全”。
“師尊,你這字寫得好好看呢,徒兒好喜歡呢,多謝師尊為徒兒取的新名字呢。”
被徒兒這麽調侃,金來香臉皮一紅,暴露了自己字不好看的事實,嗽了嗽道:“這個嘛……我年紀大了,總會出現點偏差,這位小弟子莫介意啊。”
弟子道:“兩位道友裏面請吧。”
千墨離對着金來香微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微笑道:“全師尊,請。”
金來香也是客氣道:“裏離徒兒先請。”
千墨離跟着師尊走上臺階,來到中央亭子落坐,這裏是祝音門弟子所屬區域,此時格外熱鬧,衆人聊得火熱,一個個笑眯眯的,甚是高興。
金來香捧起瓜子津津有味嗑起,瞥見手指包紮的施定柔,便上去與他打趣。
千墨離端起茶杯慢慢品茗,望着這人山人海的盛況,眸光微閃,與當年衆宗門聯合讨伐他的情景,如出一轍。但還是差了一點,人數上差了一點,若是這裏的人再多出五倍,那便對景了。
可惜,他早死了,成為了歷史上微不足道的一筆。
千墨離飲盡一杯清茶,耳邊傳來一片喧嘩,有男有女,嬉笑聲不斷,他不由蹙了蹙眉頭,這些人吵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他們坐在亭子裏,周遭都是各自聊天的同伴,唯有千墨離孤身一人。
千墨離飲下一杯杯茶,末了放下杯子,看向與施定柔聊天的金來香,道:“師尊,我們先離開吧。”
金來香聞聲看向千墨離:“怎麽了徒兒?”
千墨離撐桌,指尖抵着額角,閉上了眼睛。
金來香一怔,随即明白徒兒這是不耐煩聽那些叽叽喳喳的聲音,便點點頭:“你若累了我們便走吧。”
施定柔靠在柱子,還不忘捂嘴嘲笑道:“這就是收徒的好處哦,別人在玩你卻要養娃。”
金來香搖了搖頭,笑道:“你又怎會懂。”便帶着千墨離離開。
今日宗門聚集,明日便是試煉開始,千墨離走出入口,天已經變成深黑色的藍,一記冷風吹來,任憑風吹打面頰,那茶喝多了便覺有些暈醉。
“徒兒,為師給你講個笑話。”金來香帶着千墨離下山,驀然開口。
千墨離眼皮微掀,示意師尊說下去。
“你知道在外面,他們都不稱呼為師為‘仙君’,而是稱呼為師‘沉默’,你可知為何?”
“為何呢?”
千墨離想了想,心道這是什麽奇怪的綽號,難道是師尊在外面不愛說話?沉默寡言?還是不怎麽與旁人交流,從未笑過?
“因為,沉默是金。”
金來香說畢拍了拍千墨離肩膀,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好冷的笑話啊。”
千墨離抿了抿唇角,一陣無言,倏然撇過頭偷偷笑起來。
金來香見徒兒笑了,心中一松,道:“徒兒,我們回去睡大覺。”
千墨離笑夠了便收斂笑容,漆黑清亮的眸子裏已是一派純粹,仿佛剛才的事沒有發生。
“嗯。”
千墨離颔首,任由金來香牽着他,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向燈火通明的人間,路途寂寥,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漸漸消失于夜幕中,留給世人一抹淡淡的影子。
夜色漸深,月色朦胧。
千墨離躺在床榻,沉睡間迷糊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毫無節奏在砰砰敲打撞擊,一縷血腥味撲鼻,剎那刺激他睜開眼。
緊接房外傳來慘叫聲,千墨離瞬間翻身坐起,房門被人一腳踹開,金來香出現在面前,只穿着寝衣,頭發淩亂光着腳,臉上沾染着一絲血跡。
“徒兒!快跟為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