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怎麽會那麽突然?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的人,如今卻了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無論怎麽喊,也不會睜開眼睛
時麟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這個躺在病床上,臉上、身上多處傷痕的人,真的是鐘佩吟
他站在病房門口,呆呆的,不敢走上前,不敢看她受傷的臉,怕一碰她就碎了,永遠的冰冷了
腳像被釘住了似的,他無法動彈,看着無法自行呼吸,必須靠呼吸器維持呼吸的她,心中有說不出的痛
此時病房裏聚集着關心她的鐘家人,而他,她的丈夫,卻只是遠遠的看着、聽着,像是在看一出電影
處理車禍事宜的警察,正小心翼翼的向家屬說明車禍經過——
“鐘小姐搭乘的計程車,因為閃避不及逆向來車,撞上山壁,我們目前正努力尋找那臺肇事逃逸的車輛”
這場車禍非常嚴重,計程車司機目前還在急救中,這件事立刻登上晚間新聞頭條,媒體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擠在醫院門口,等待采訪這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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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佩為什麽會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媽媽的生忌都還沒到,媽媽也不是葬在那裏,她去那裏做什麽?”跟鐘佩吟感情最好的鐘家老三,不能接受活蹦亂跳的妹辣躺在病床上,正在大發脾氣“醫生呢?我妹妹現在情況如何?”
時麟置若罔聞,他輕輕的轉身,坐到病房門口的長椅上,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
那是因為他,如果不是因為他,佩佩不會一個人去他父親長眠的墓園,為的就只是想讓他去為他父親上炷香
為什麽當時他不接她的電話?為什麽要生她的氣?明明知道她是個傻女孩,是個不為自己想,只會為別人想的笨蛋
為什麽會這麽突然……
“現在佩佩情況如何?”老大鐘萬裏力持鎮定,詢問為妹妹執刀的外科醫師,但眼神的慌亂卻洩露了他的緊張
其實每個人都已經心裏有數,佩佩受那麽重的傷,除非奇蹟,否則很難再醒過來
他們幾乎認不出來,那就是他們最珍惜疼愛的小妹,從今以後不會再嘻嘻哈哈的巴着他們,對他們撒嬌了
“很抱歉,鐘小姐的傷勢太嚴重,我們已經盡全力搶救,但因為大腦缺氧太久,已經宣布腦死”主刀醫師告知這沉痛的消息
她不會再醒過來了,無法自行呼吸了,現在僅能依靠呼吸器,就這樣拖着
鐘鑫順聽見醫師宣判女兒死刑,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沒法保持鎮定,就這麽定定的看着醫師,眼眶泛紅,抿緊唇不語
饒是看過各種生離死別的醫師,也無法無動于衷,彷佛沉默一世紀之久,鐘鑫順沉痛地點了點頭
“讓她走吧……”
“爸!”鐘家三兄弟不願意就這樣放棄
“佩佩從小就怕痛,你們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她如果喊得出來,一定會哭着說她很痛,你們還要她痛多久?讓她走吧……”鐘鑫順強忍悲傷,喝斥三個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讓他無法抑制的哽咽
她走了,就這樣走了?
那個笨蛋,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他?怎麽可以……
不可以,她不可以走,她得醒來!
“通知佩佩的同事和朋友,讓他們來……送她吧”鐘鑫順下了指示,要讓女兒遠離痛苦,決定放手讓她走
時麟就這樣坐在病房門口,無視于人來人往,啜泣聲不斷傳入他耳中,他仍然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
深深的懊悔充斥心胸,任憑自責将他淹沒
就這樣消失吧,跟着她一起……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不會變成這樣,都是他害的……
“佩佩要走了,你确定,不看看她嗎?”鐘萬裏走了出來,詢問不發一語的時麟
聞言,時麟攤開的掌心緊握成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就只是呆呆的望着地板
“佩佩、佩佩!”一道急促的呼喚聲,伴随着淩亂的奔跑腳步聲,在醫院長廊上響起
時麟知道是誰來了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女孩,米莉
她像陣風一般沖進病房,看見醫療人員已經在卸除鐘佩吟的呼吸器,她崩潰大哭“佩佩——你怎麽可以丢下我!”
聽見小女孩響亮的哭聲,時麟竟然有股想笑的沖動真好,還哭得出來,哪像他,一滴眼淚也沒掉,因為他冷血嗎?那股充斥在胸口悶得讓他難受的感情,是什麽?為什麽會感到絕望?想跟她一起消失算了
他不想擁有重要的人,不能讓自己變得軟弱,不想因為她的存在,改變自己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所以他将她排拒在外,以為把她推開他就安全了,結果并沒有
從現在開始她不會再來影響他了,但他卻覺得……寂寞
“搞什麽……”
他就要回複到以前的生活,沒有人打擾,不會有人老是制造麻煩,老是破壞他的原則,老是做一些蠢事情惹他生氣,也不用常常吃火鍋當晚餐,這樣不是很好嗎?
可為什麽他卻沒有辦法移動腳步,到她病床前好好看她最後一眼,對她道別?
“原來早就來不及了……”他失笑,笑容極為苦澀
推開她也沒有用,因為她已經住在他心裏,所以他不願接受她要離開的事實
“抱歉,這是鐘小姐的東西”
護士遞上鐘佩吟的私人物品,用透明袋子裝起來,一眼掃去,可以看見裏頭有手機、錢包、鑰匙、手表
時麟茫然的接過,但看見物品上頭的血跡,以及劇烈撞擊造成的手機螢幕裂痕,他手一頓,整袋物品直接墜落地面
“嗚……”米莉不願見鐘佩吟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畫面,哭着跑出病房,正好看見那袋東西掉在地上,她撿了起來,頓時像碰到熱燙的東西般身子縮了一下,她疑惑,仔細看了一下那只透明袋子“這是……佩佩的東西?”她頓時收起眼淚,火速坐到時麟身邊“這是佩佩的東西嗎?”
時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他知道,她要走了,機器都被推出來了,她就快要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現在……他只想一個人
“走開!”他排拒米莉的接近,不要旁人在一旁吱吱喳喳,他揮手,要她走開,但手卻被她握住
“原來在這裏!我找了好久,結果就在這裏,有沒有搞錯啊?!”米莉大呼小叫,語氣興奮
“你能不能安靜一點……”時麟忍無可忍,對她咆哮
可米莉跟他唱反調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硬是抓着他的手,吐出一串沒人聽得懂的外星話,然後——
鼈異的事情,發生了
經過他眼前的人,像慢動作一樣,以極為緩慢的動作行走,說話的人也像中了緩慢魔法般語音拉得極長
時麟以為是因為他太過傷心,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時間不夠,你只有三分鐘時間考慮!”才覺得是幻覺,米莉的聲音就像機關槍一樣,答答答地在耳邊響起
他回頭,一臉古怪的看着她難道,只有他倆是正常的嗎?
“如果我告訴你,有機會可以挽回佩佩,你願不願意試試看?”
“已經來不及了”時麟苦笑“她已經走了……”
“佩佩還活着!還來得及——吼,我的魔法太兩光了,真後悔沒有好好上課,讨厭……還好,今天是月圓,我跟你說,你有一次機會,有可能回到過去,去挽回佩佩,但我不确定……會不會有後遺症”
“你在講什麽?你瘋了嗎?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如果能回到過去,這世界一定會大亂,不過若真能回到過去,他一定……不會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對,因為時間不可能倒轉,所以我才跟你說,‘有可能’——我不是人,我是女巫,我是來找‘時間’這項寶物的,你手上戴的這支表,叫日環表,佩佩擁有的叫月暈表,擁有這對表的男女若是相遇,一定會發生無法挽回的悲劇
“掌管時間的女巫愛上了人類,那個男人是這對表的擁有者,他把月暈表送給了時間女巫,但是人類男子卻得了無法醫治的絕症,死了,女巫傷心欲絕,她從女巫花園裏偷取了時間寶物,加上自己的魔法,向這對表許了一個願——日月表的持有者,若是相愛,可以有機會回到過去——這是一個打破時間規則的魔法,沒有人知道會不會成功,會不會有後遺症,你……要試試看嗎?
“用這個沒有人知道後果的方法,去挽回佩佩,你有可能救回她,但也有可能跌進時間洪流,再也回不到現實世界,你……要試試看嗎?”
這死丫頭是科幻小說看太多了吧,怎麽會講出這麽荒謬的故事?但如果是假的,為什麽在沒有人通知的情況下,她會知道要來醫院看佩佩?這一切似乎真的有些詭異……
他站起身,走到病房門口,看見圍在她周圍的人,用比正常速度還要慢上許多的方式動作着
這是真的假的?
“不管是真是假,你就試試看吧,如果佩佩心髒停止跳動,就來不及了!”米莉見他仍猶豫不決,焦急地喊“你到底想不想讓佩佩活過來?”
時麟身形一顫,他看見她的心電圖,數字越來越低,從四十,降到了二十——
他回頭,走向米莉,不信鬼神也不信佛的他,此刻卻莫名聽信了米莉的話“我該怎麽做?”
米莉朝他招招手,要他坐下來,接着拉過他戴着表的那只手,将日環表的時間調整為零點零分零杪
再拿出鐘佩吟的那只月暈表,将時間調成一樣
而後,她念出一句咒語,而時間靜止的兩支表便開始轉動,日環表以順時針方式運轉,而月暈表卻自動以逆時針方向行走,時麟詫異的看着這一幕,還來不及詢問這是怎麽回事,兩支表在零點零分三十秒重合
不一秒,他眼前突然出現一陣白光,刺痛他的眼——
***
當刺眼的白光消失,時麟終于能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不在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裏,而是站在大街上,天空下着雨,細細雨絲飄落,街上的電子跑馬燈顯示現在的溫度只有6℃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天空飄落的雨絲穿透他的身體,他驚奇的發現,他像一抹靈體
擡頭,看見在夜色中明亮的招牌,歷修動物醫院——他竟然從醫院的長椅上,移動到佩佩工作的獸醫院門口?!
這是夢吧,怎麽可能發生這種事?
就在他以為自己在作夢的時候,他看見那抹纖細的白色身影
“佩佩?”他驚訝的上前,看着她完整白皙的小臉,沒有一點傷痕,她健健康康的站在這裏,不是占據他腦中那副毫無生氣的模樣
他心頭一熱,伸手想碰觸她的小臉,但他的手卻直接穿透她的身體,無法碰到地
撲空的掌心收緊,握成了拳頭
她就近在眼前,但他卻模不到她的感覺,像是心頭被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着,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回想起自己對她的态度,若即若離,每當她接近,他總是狠狠的将她推開,是不是……她也同樣難受?
她就在他眼前,撐着透明傘,帶着可愛的笑容仰望天空,他知道她喜歡雨天,有時候還會跑去淋雨,不在乎天氣有多冷,明明就是個怕冷的笨蛋……
“佩佩”
突地,一道讓他血液逆流的聲音傳入耳中,他順着聲音方向望去,看見了他憎恨半生,無法原諒的人——時長豐
端着長輩的架子,要求要跟佩佩談一談,她為難,但還是答應了老人家的要求他本就知道,她是個沒有心眼,敬重長輩的女孩,雖出身富裕,但卻沒有大小姐的嬌氣,明知道的……她就是一個心軟,禁不起別人哀求的女孩,卻還要怪她
時麟心思飄遠,跟随着她,飄進了車裏
“爺爺找我有什麽事嗎?”鐘佩吟坐在老人家身邊,恭謹有禮地詢問“是……為了最近時氏股份被時麟收購的事情來找我的嗎?”
聞言,時麟一驚,原來她都知道他在做什麽,只是不說而已
“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時麟向來不讓我插手這些事情”
“不,這件事情不是我來找你的主因,佩佩,我老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時長豐語氣幽幽地嘆息“時麟他媽媽過世到現在,他一直不肯坐下來好好聽我說,就連他爸爸走了也……唉,這一切,只能怪造化弄人
“時麟是我唯一的孫子了,但他顯然對接手時家的事業沒有任何興趣,可惜了……我就當是我後繼無人,無論時麟想擁立哪位股東來接手,我都沒有意見,起碼我走後,時氏還能支持下去,畢竟仰賴時氏養家的員工可不少……”
“那爺爺來找我是……”鐘佩吟不解的看着這位慈祥的長者
真的,時長豐臉上柔和的表情,是時麟前所未見的在他印象中,他看見的爺爺都是頤指氣使、極為霸道,不讓人有反駁的餘地
“我來,是想請你多擔待一點,時麟這孩子不是什麽壞人,他只是……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陪在身邊,才不至于讓他走偏了路”時長豐拍拍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
“爺爺,我不懂……”
“佩佩,你的個性跟時麟的媽媽很像,很單純,很傻氣,只會為別人設想,卻很少想到自己,但是你比他媽媽勇敢,所以我私心的希望你留在我那孫子身邊,你不會怪我吧?硬是拖你蹚這渾水”
時麟怎樣也想不到,這竟然會是……她和爺爺談的話題
“爺爺,我可以冒昧問一下嗎?為什麽時麟不肯原諒他父親?時叔叔……不是壞人”
“這件事情,要從時麟出生前說起時麟的媽媽,是個單純的女孩,雙親不在了,來到時家工作,當時,時麟爸爸的妻子正在鬧離婚,還要面對那個一出生就注定活不過二十歲的長子,也就是時麟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他爸爸在這樣的壓力下,苦不堪言,阿雲,也就是時麟他媽媽,太細心太溫柔,我兒子就這麽對她動了心……
“像阿雲那麽單純的女孩子,哪會想那麽多,他們的事情很快就被我那個厲害的媳婦發現了,告狀告到我這裏來,我只能勸兒子,別壞了一個女孩子的清白,他畢竟不是單身,但他卻說他對阿雲是認真的,打算離婚後就跟阿雲在一起
“豈料,這段話剛好被阿雲聽見了,第二天她就消失了,再次得知她的消息,已經是十五年後的事了……
“那時,時麟的父親已經單身,他非常想給時麟母子一個名份,但時麟的母親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