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第51章

第 51 章

江泊洲人生裏有兩個大秘密,平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直到死。

第一個秘密是十五歲那年。逃學打游戲的他藏在書房窗戶後太專注戰場,無意聽到的幾句大姨勸慰母親的話。

大姨母勸慰着母親: “你怎麽不見長肉,別什麽事總挂在心上。要學着放開……這些年你對雲岚親生女兒一樣照看疼愛着,也算對得起她母親了。當時要不是她去撕扯你,也不會跌下樓難産出意外。說起來算自作自受。”

“別說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他們,怎麽彌補也不為過。”江媽媽的語氣很自責。

“不提就不提,你自己也不要中胡思亂想的好。”

江泊洲聽得心驚肉跳又稀裏糊塗,好奇心起就偷偷學福爾摩斯。

結果,好奇害死貓這道理是對的。

原來,母親和雲岚的父親之前是對情投意合的情侶。只是後來陰差陽錯才各自嫁娶。多年後彼此再相見,為了各自家庭對于過去卻都沒有提起。

雲岚母親可能就是發現了他們初戀情人的關系,甚至發現了丈夫和初戀婚後有超越正常男女關系的行為,才在氣怒動手時跌落樓梯出了意外。江母也受了驚吓,同一天生下了江泊洲。

之後,江母才出于愧疚彌補的心,抱了雲岚到家裏比親生女兒還疼愛的養着護着。

自從知道了這事,一直妒忌母親更疼外人的熊孩子江泊洲,對一直住在自己家裏不肯滾回去自己家的雲岚,各方面态度就好了很多。

母債子償,理所應當。

可這份好,是一種強制下的補償與愧疚,并不是出于本心。

尤其他是母親的兒子,也是父親的兒子,又一向以父母恩愛家庭和美驕傲着。

矛盾心态下,見了雲岚親熱熱膩着自己就煩躁難堪。只能眼不見為淨,盡量疏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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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雲岚遇到什麽事,他出于責任補償心态還會主動出頭幫忙,替母親盡責。

好在,高中時雲岚已經不常住在江家了,學校裏江泊洲又少理會女生,除了學習只和男生們打球游戲。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流水樣劃過。

直到大三時,為了逃避父親的訓誡,他又聽到了第二個大秘密。

那是一個幾乎讓他心跳停止,慌亂無措的,關于他自己的大秘密。

依然是大姨小心翼翼安慰着母親。

“泊洲的身世肯定不會有什麽差錯,你看他下巴長得多想江震。肯定是江家的孩子沒錯的,你放心。再說,兩家聯姻人選未必就是雲岚和泊洲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把事情鬧出來,好好的日子鬧差了。”

其實大姨說得不對,江家幾個兒郎裏,數他長得最不像江家人。

小時候,還沒有明顯男女特征發育前,多少人見了他都要贊一句:玉雪可愛,比女孩還要清秀漂亮。對哥哥們都笑說野小子真壯實。

那些天,不知道自己到底姓江還是姓雲的江泊洲,真是無時無刻不煎熬在地獄裏。

好在,拿到有父親發根的頭發很容易。

借着學校比賽的時機,千裏外的醫院走廊,帶着口罩鴨舌帽的江泊洲守了一天。

陪着他的,除了醫院冰冷的白牆,還有個真正玉雪可愛,漂亮至極的女孩。

陷在父親不詳,身世不明的尴尬難堪中,江泊洲對萬事萬物都提不起興趣。

只是女孩太安靜,也太體貼了。

整整一天,除了看他擦汗以為他哭了,遞過一包紙巾,一瓶水外,沒有多問一句,沒有多看過來一眼。

此時此刻,江泊洲最怕的就是別人好奇自己了,不管是善意的眼光,還是好心的言語。

不知道是不是枯坐無聊,他後來卻忍不住偷偷觀察起女孩來。

女孩子與他一樣,帶着口罩,鴨舌帽壓得低低的,應該也是怕被人看見認出來。

只在醫生拿着診斷單出來和她說話時,才禮貌的摘下口罩露出真容一小會。

女孩小臉露出剎那,江泊洲呼吸都不由一頓。

花樹堆雪,露沾明珠,原來不是誇張形容,而是真有實指。

江泊洲少年時很癡迷過一陣武俠小說。這兩個形容美人的詞,在他心裏已經是對女孩的頂配。卻從沒想過有一天,真會用在哪個姑娘身上。

其實他見過認識的漂亮女孩不少,何況資訊如此發達的年代,電視網絡裏千嬌百媚的美人都讓人審美疲勞了。

但不知怎麽,那天和女孩清潤如水的眼睛一撞,心下就再不能忘。

也許,是當時情境裏。女孩那激動感動恨不得跪謝蒼天,眼圈紅紅的盈盈眸光,就如同他得知自己确實是父親親生骨肉的翻版吧!

醫生帶給這對少男少女的都是好消息。

江泊洲和父親江震的親子鑒定結果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絕對的親生父子。

季林的配型結果也很理想。她奇怪的血型,并不影響她捐獻骨髓去救長寧哥的命。

本來,江泊洲還以為女孩和他一樣,是偷偷證明自己身世來的。沒想到她是想給親人捐獻骨髓去救命。

這是好事兒啊,為什麽還要遮遮掩掩怕人知道呢

……

紙終究包不住火,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季林偷偷捐獻骨髓的事,顧長寧還是知道了。他後悔不已,想立馬找回自己相依為命的,世間最親的人。

可那時季林已經流浪到了遠方。還遇上了真正命定的人。

江泊洲驗dna的事,無意中也讓母親知道了。

所有人都有鴕鳥心态,年少氣盛的他已經在盡力壓抑着,只願自己一個人痛苦着,煎熬着,能維持家裏現有的和睦安穩就好。

哪怕帶着面具,假意維持着表面上的幸福。

但江媽媽也許是壓抑太久了,完全不能理解兒子那時的心态。反而如驚弓之鳥一樣,一聲弦響就把一切都說了出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多年壓抑的隐秘苦楚,終于有了宣洩解脫的出口。

對于江家的女人,江泊洲每一個都憐惜心疼。

畢竟,她們嫁入這種人家,嫁給那樣的男人做妻子确實不容易。就像母親,嫁進來新婚不過三天,父親就回了軍中。

夫妻一別就是三年。家裏家外什麽都要母親自己一個人撐着,可再委屈難過還不能埋怨一句。

懷胎七月的時候,滔天洪水裏丈夫先救走了別人的孩子,留下自己在大雨中九死一生。她作為合格的妻子還是不能怨怪上一句。

直到長子和一群玩伴淘氣的落水,丈夫跳下去游過兒子身邊沒有救。反而先去撈起更遠處戰友的遺孤。作為母親的她才第一次不仁義不模範,和丈夫翻臉冷戰。

也才有了之後江母和初戀相遇,軟弱沖動下的舊夢重溫。

從小就不進步,不肯先人後己,做不到無私奉獻自己還要奉獻家人的江泊洲,為了這些他不肯認同的三觀,自來是事事時時護着母親,總和父親起沖突的。

可父親不管如何錯,做丈夫多不體貼不合格。母親在婚內出軌,也是不可原諒的。

哪怕母親想離婚尋找真愛,江泊洲都不會反對。但這種不肯不會離婚,只想尋求一時溫暖慰藉的不道德出軌,他真是沒法體諒接受的。

事情揭開後,江泊洲煎熬隐忍了很久。到底因和父親一場關于自己未來事業前途選擇的大分歧離開了家。離開了日日帶着愧疚抱歉,小心翼翼想讨好自己的母親。

也開始了自己的流浪之旅。

平生最幸運的一次旅行。

……

季林也有幾個大秘密,卻是她自己都忘了,無法告訴任何人,只能随着主人到死的秘密。

第一個秘密是七歲上學前,關于媽媽林文音的。

那一天,媽媽沒有拉琴也沒有畫畫,反而特親昵的拉着她出門去玩。

從記事起,季林就沒出過處處小橋流水,柳綠花紅的小鎮。

跟着媽媽上了汽車,火車,一路上眼花缭亂都來不及,自然感覺不出母親的異樣。

大商場裏,母親自己買了童話書裏仙女一樣的雪白婚紗穿上,也給小小的季林買了一件很少見的黑色小禮服。

還特細心幫她梳頭,打扮得比小公主還美。

“媽媽,為什麽你穿白裙子,林林要穿黑色的”當時小小的季林很奇怪母親要這麽打扮自己。

林文音笑着回答女兒: “因為,天堂裏的仙女都穿白裙子,地獄裏的惡鬼都要穿黑色的!”

季林那時候還不明白地獄和天堂,仙女和惡鬼有什麽不同,只擔憂又小心問着更關心的問題。

“媽媽,我們兩去天堂和地獄不帶外婆和長寧哥一起嗎還有爸爸呢,他要是回家裏找不到我們怎麽辦他認識去天堂的路嗎”

“爸爸”林文音溫柔的笑忽然變得猙獰,抓着季林辮子的手不自覺下了狠勁。

“媽媽,好疼。”

林文音在女兒驚叫聲中松開手,扳過來女兒的肩膀,聲音冷得冰一樣厲喝。 “記住,你是個個野種,孽種,沒有爸爸。”

季林已經七歲了,雖然平日都和外婆在院子裏很少出門,但野種不是好話她還是懂的。

想說季景東就是我爸爸,我不是野種,面對母親可怕的臉到底沒有敢張口。

打扮得截然不同,卻同樣美的母女兩到了父親季景東的婚宴禮堂。

……

一片混亂中,自覺人生已無希望的母親拉着她撲向窗口。

卻不知道為什麽,往下跳的時候,林文音到底松開了女兒的手,把季林推到了緊追過來季景東的懷裏。

自己一個人如同翩然的仙女,永遠的墜落。

……

季林的第二個秘密是關于外公外婆的。

母親去世後,外婆就搬回了城裏。季林從療養院出來後,依然沒有上學。每天只半天和老師學些正常孩子該懂的書本知識。其餘時間不是跟外婆練琴,就是和顧長寧一起去父親季景東那學琴。

在她十五歲生日不久,外婆就病了。

和父親關起門來長談了很久,季林就從外婆那搬了出去,和季景東住到了一起。

有一天她和顧長寧去探病,家裏門沒關嚴,外公憤怒的辯解詛咒痛罵清清楚楚傳了出來。

“女兒出事後,你一回鄉就幾年。我真是喝多了一時迷糊才和小珍上了床。我對她說過,不會給她婚姻的……”

外婆打斷他的聲音很淡,但格外清晰: “我不想聽你和那個女學生的惡心事。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利索把桌上離婚協議簽了。我的財産是都要留給季林的。”

外公毫不猶豫拒絕: “我不離婚。放心,就算你今後有個萬一,我也會照顧她的。”

外婆噗嗤笑出來: “自古有後媽就有後爹,何況一個嬌滴滴的後姥姥。我活着時你都懶得看她一眼,我病着你都沒時間端杯水照顧發妻。将來你這老夫愛少妻的還顧得上外孫女嗎我還是給孩子留條活路的好。”

外公被說惱了: “為了那麽一個毀了我們家的孽種,你就不顧三十多年結發之情,非要跟我離婚不可”

外婆也冷了聲音: “随你便,現在不離的話等我請律師更難看。到時候就不是你淨身出戶的問題了,萬一鬧到你身敗名裂可別怪我狠心。你也不必不甘心,家底本來就是我帶過來的嫁妝。你享受這麽多年也夠了。”

“對,你是大家小姐我是窮小子,你其實一直看不上我是不是,當初跟我私奔後悔了吧……”外公惱羞成怒開始砸東西。

季林聽得迷迷糊糊,想進房勸阻外公卻被顧長寧攔住拉走了。

之後,季景東管她很嚴,根本不讓她出門,直到外婆彌留之際,要宣布遺囑時才親自帶她去見。

“記着,千萬別愛一個男人勝過愛你自己。”這是外婆留個季林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叮囑。

還沒等她想明白外婆這話什麽意思,外公就闖了進來。

當時已經氣急敗壞的外公,對她極盡惡毒的咒罵,把她推到窗口惡狠狠的逼迫。

“你這個強抱犯的孽種,害死了你母親,害死了你外婆,你自己為什麽不去死,你才是最該去死的,你這個精神病,流着髒血的瘋子……”

當時,驚惶到六神無主的季林上半身都仰到了窗外,在外公手按在她膝蓋上要用力掀下樓去千鈞一發時,季景東幾個人推門進來。

還剩一口氣的外婆流着淚,對進來的人率先解釋道: “剛才林林她受了些刺激,她外公是好意要去拉她。”

季景東是個相當精明幹練的男人,一眼就看出了到底是怎麽回事。也清楚季林外公除了激憤怨恨外,更多的恐怕是為了那大筆遺産。畢竟,外婆死了後,雖然他是監護人,林家外公才是第一合法繼承人。

猶豫了下,還算正直的他還是問被救下的季林: “剛才是不是你外公要推你”

季林看着病床上緊緊盯着她,帶着祈求哀求目光盯着她的外婆,點不下頭,也搖不了頭。

本來無助恐懼的她,面對這個根本不是自己父親,只是愛屋及烏好男人的季景東,一時間也說不出來任何的委屈。

最後,只能靜默。

那之後,大家都以為她又犯病了。

因為她又開始不說話不理人,每天只拉琴吃飯睡覺。

但季林心裏清楚,她只是不想說話,不想跟那些不可理解,複雜奇怪的人們說話。

……

季林的第三個秘密是關于江泊洲的。

在江泊洲想盡辦法,把她‘撿’回自己的車裏一起流浪滿一年後。

在個鄉村小到簡陋的教堂裏,他們在神前結為了夫妻。

主持儀式的是個朝聖路上經過的神父,唱詩是的幾個為了糖果的孩子。觀禮的是幾個一起流浪的朋友。

對于此,季林覺得已經夠了。但對于江泊洲來說遠遠不夠。

他要給自己新娘一個最盛大隆重的婚禮,他要在所有人前宣布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自己也是屬于這個女人的。

此生,他們會生死白頭,永不分離。

在季林終于受不住江泊洲花樣百出的讨好手段,答應和他回國舉行傳統婚禮時,她發現自己可能懷孕了。

買來驗孕棒,果然兩條線。

醫學知識并不充裕的季林不知道驗孕棒也會有不準确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去醫院在驗血确診的想法,就果斷認定自己要做媽媽了。

盡管江泊洲除了每月最後兩天,次次都謹慎的用套子。

不知道為什麽,當知道自己懷孕後,她的第一反應是搜索。

當看到婦懷孕期間情緒多不穩,生前生後得抑郁症的多不勝數。對此特別敏感的季林立馬想到自己本來就有病史,到時候會不會犯病,把最醜陋難堪的一面讓江泊洲看到。

不行,她決不能讓江泊洲看到自己可怕的一面。

然後,季林果斷決定,她要等生下孩子後,再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回來。

留下一封外出旅行一年後歸來的信,拎着小皮箱的她走得相當灑脫。

卻不知道那封信被那時那刻也在農場裏,已經被一個孤女可以嫁入江家妒忌不甘,心到快瘋了的舒向宛随後沖到了馬桶中。

更不知道江泊洲拿着婚紗手冊興沖沖回到家,到處找不到心愛的妻子。只在垃圾桶裏找到支有兩道杠的驗孕棒後,痛苦發瘋到什麽地步。

季林剛抵達新城市就發現了自己好朋友來了,意識到自己沒懷孕搞了烏龍後,她第一時間就要給江泊洲撥打電話。

但,出走匆忙新手機卡還沒有買,只好匆匆往車站外跑。沒想到運氣不好,正遇到了游行騷亂,擠撞間跌下滾梯。

再醒來時是在醫院,她的長發剃了個幹淨,頭皮上縫了八針。

當大夫問她有沒有聯系人時,因外傷真忘記了很多的季林想了想答道。

“我爸爸,季景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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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個流浪初戀番外,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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