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久別重逢訴衷情】

三年後。

“姊姊,姊姊,等等我,你走太快了,我要喘不過氣了……”不是天生憊懶嗎?祖父常說這句話,怎麽如今走得比飛還快,拐個變就要瞧不見人,要不是他跟得緊就要跟丢了。

“喘什麽,你的毛病好多了,根本不喘,要不讓你夏露姊姊給你紮幾針。”有個會醫的丫頭在府裏,大病、小病,通通沒病,她真是太有遠見了,睿智,挑對了人,

“姊姊,我不紮針。”好不容易追上她,他卻愁眉苦臉,一副吞了三斤黃連的苦樣子。

“哼!不紮針就別裝,你眉毛有幾根我都數得出來。”祖父還說他像她,哪裏像了,除了吃貨本性。

小胖子溫千句一聽,趕緊用手捂住眉毛。“數不出來,我遮住了。”

溫千染在弟弟這個年歲,她的個頭已經慢慢在抽長了,圓潤的身開也瘦了不少,除了少許的嬰兒肥外,不再發胖。

可是從小就圓的溫千句一點也沒有瘦下來的跡象,還是肉肉的,圓滾滾的,胖手、胖腳、胖臉,無一處不胖。

唯有清澈的眸子長得和姊姊如出一轍,都是會騙人的眼,水亮水亮的,活似會說話的星子,眼一眨就叫人迷醉。

這對騙子姊弟,騙死人不償命。

“春露,把他的眉毛一根一根拔下來,咀們就知道有幾根了。”誰跟他玩猜猜看,傻呀!

“姊姊,你太暴戾了,我不跟你玩。”哪有人拔小孩子的眉毛,明着欺負人嘛!

“我也不想跟你玩,是你一直跟着我。”這年紀的孩子狗憎人嫌,而他是最具代表的那一個。

“我只是想要跟你一起去萬佛寺,給左三哥哥點長明燈。”他說得一臉正經,小胖臉可見浩然正氣。

“誰告訴你萬佛寺的桃花酥很好吃?”這人該捉起來叫他去哂桃花花瓣,從第一瓣翻起,翻到第一萬瓣,從頭再來。

溫千句一下子洩了氣,很不滿的嘟囔。“連這也猜得出來,姊姊,你還是人嗎?大家都說你成精了,你的狐貍尾巴藏在哪裏了?”

溫千染這些年深居簡出,不常參加名為賞花、游園、詩會,實則說人人卦的宴會,但是她的天才之名廣為人知,配上她清豔無雙的美貌,但然是京中第一美人。

她真的很少出門,可一旦出門一定遇到事兒,不是遇到人家要跟她鬥詩,便是比這才,以她兩世的學識,這些小科真是不夠看,她實在被她們的無知搞得淚流兩行,忍不住哼一聲。

這一哼,人家就要她拿出真本事了,她只好當下詩一首,畫一幅,再寫上一篇策論,立即讓人驚才絕豔,結果她居然成了名人,還被那不要臉的五皇子盯上,臉皮厚得上門求娶。

不說溫千染已經定了親,就說他不只有皇子妃,連側妃、妾室都有了,求個哪親呀!所以不用她祖父出面,她爹,她叔叔伯伯、哥哥們一字排開,十幾個溫家男人同心協力把笑死人的寒酸聘禮踹出去。

誰知,五皇子真是不識時務,又一次上門,言明要她為側妃,溫賦不搖頭也不點頭,直接在金銮殿哭,哭給皇上和文武百官看,他堂堂太傅,皇上和太子的老師,居然受到這樣的羞辱,他何以為人,不敢茍且偷生。

讓溫太傅的孫女為妾?五皇子的腦子進水了吧。

多少皇家子弟想聘溫千染為正妻都不得其門而入,他一個側妃名分就想把人納入府,太異想天開。

不只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這樣暗暗嘲笑,皇上也是惱怒不已。

為了給溫賦一個交代,皇上下令讓五皇子禁足六個月,還要抄寫一直遍愣嚴經,以端正心思,所以不得讓人幫忙,找完後讓溫太傅檢視一遍字體是否工整。

當時皇上并不知道愣嚴經有十萬多字,五皇子抄完一百遍,人家的孩子不知生幾個了,事後知道了,他也沒替兒子說話,只因五皇子這是自找苦吃。

惹到溫家人都沒什麽好下場,不管你是皇子還是……天子,皇上還是太子時就深知溫賦的脾氣,他是一條毒蛇,你不踩他,他就不咬你,敢踩他,咬死你。

除了溫賦,有哪個老臣敢在皇上面前哭皇家家不幸,愧對先皇,細數皇子們的罪名,魚肉百姓、強行索賄、強搶民女,放縱府裏長史把良民的田占為己有,逼死人家一家等等,聽得皇上都汗顏,面紅耳赤。

不過五皇子的倒黴事不只求娶美人不成,反被皇上訓壓,在某二天夜裏,五皇子正摟着美人颠鸾倒鳳時,屋子裏居然出現上千條大小不一的蛇,美人活活吓暈了,五皇子驚聲喊人,喊了一夜也沒見人來捉蛇。

那天起,五皇子得了尿失禁的毛病,怎麽也治不好,一見到長條物便慘叫連連,一股尿騷味從褲底傳來。

溫千染的報複來得快又狠,連她老謀深算的祖父都感慨嘆息,覺得自家孫女不好惹。

“老狐貍說修行尚未到道行,不能以真身示人,小施主見諒。”

溫千句一怔。“老狐貍是誰?”

“老狐貍是你祖父。”一脈相承。

“喔!我祖父……咦!不對,我祖父不也是你祖父,我們同一個祖父。”

玉指纖纖,直戳他腦門。“沒有老狐貍哪生得出小狐貍,你想找狐貍尾巴就要問問祖父,他平日擱哪去了。”

“姊姊……”太壞了,欺負人。

“好了,不逗你,把你的小廚找來,一會兒就要出門了,逾時不候。”溫千染還是疼弟弟的人。

“哇!姊姊真好,你等我,我馬上就來。”小胖子的小短腿跑得飛快,遠看像一顆球在滾動。

溫千書兩年前成親,娶妻嚴氏,來年考上二甲第二名,在溫賦的運作下,外放蘇州為官,妻子也跟着去。

溫千序好詩文,擅丹青,不愛受拘束,開春帶了兩名随從外出游學,至今未歸,但已定下人家,明年迎娶。

溫千文原本要進國子監就讀,但生性好動又調皮的他實在坐不住,除了在機關大師那學了手藝,更上了遠山學院裏的武學院,學些拳腳功夫。

三個哥哥都不在府裏,所以小胖子找不到陪玩的人,只能纏上自個兒姊姊,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纏得她無可奈何,只能捉弄他當樂趣。

這些年,溫千染的私房只多不少,她大概是府裏銀子最多的人,連她五叔都常伸手跟她“借”,但她從不要他還,當是孝敬他了,五房的銀錢也不是太多,而她不缺錢。

不一會兒,溫千句帶着小廚回來了,兩姊弟一起乘馬車到了萬佛寺。

“姊姊,到了,萬佛寺,嘩!好壯觀哦!你看那根盤龍柱有多粗,十個我也抱不了。”溫千句遠遠地看到莊嚴的大殿,就興奮得眼睛發亮,蹦蹦跳地往前奔去。

“慢點兒走路,不許用跑的,石階上有青藓。”小孩子果然不能關在宅子裏,都悶壞了。

“知道了,姊姊,我給你拿桃花酥,我們分着吃……”他頭也不回的揮着手,急着找吃食。

“夏露,跟着去。”她不放心。

“是的,小姐。”夏露出落得清妍,身上帶着藥草香。

溫千染則領着其它三個同樣秀麗的丫鬟先進了大殿禮佛,捐了一筆香油錢,接着往後山走去,要去摘桃花。

四個露的樣貌都生得不錯,已有人詢問過她們的親事。

溫千染問過四人是否有意中人,她們皆搖頭,所以她打算出嫁時将她們帶到左家,在定遠侯府挑适合的對象,和左晉元通信時,聽說他身邊的人有幾個堪為良配,只要四人有看得上的,她樂意促成。

其實想到花了數年功夫将四人教成得力助手,各有各擅長的本事,不管哪一個走出去都不輸人,溫千染真的舍不得将她們嫁出去,唯有留在身邊她才不覺得吃虧。

只不過她也不能罔顧四人的想法,随意作主婚配,促成怨偶可就糟了,她骨子裏還是有現代人的想法,沒辦法把她們當成自己的附屬品。

“春露、愁露,去把老和尚留給我們的那幾株桃花給摘了,咱們回頭多做點胭脂、香膏。”她擡手一指桃花樹,袖子微微滑落,露出一截腴白手腕,如玉般的溫潤光浧與桃紅相輝映,更顯光華。

“小姐,全摘了嗎?不留幾朵長果子嗎?你不是常說萬佛寺的桃子又大又甜,和尚小氣不讓人吃個過瘾。”春露調侃。

“摘了,不留,六覺老頭子敢不留給我,我拆了他寺門。”哼!仗着果子拿捏她,沒門。

世間事千奇百怪,萬佛寺的桃花顏色最美,比男子拳頭大的桃子香軟可口,甜得很,可是不管移植到什麽地方絕對活不成,而且還會波及旁邊的花草果樹死一大片。

溫千染試過好幾種接枝法都不行,反倒賠了幾十棵老樹,後來她也惱了,直接丢銀子和寺裏主持六覺大師包下最好的幾棵,年年來摘花,做成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香胰子。

而寺裏的六覺大師因為跟她一樣,對吃有堅持,因此成了忘年之交,除了交流吃食,也經常一同下棋。

“嘻,小姐,你又孩子氣了。”她家小姐越來越嬌氣了,受不得一絲委屈,誰沒把她捧着誰就跟她結仇。

“去,別偷懶了,少了一下不給你們飯吃,都給小姐我哂桃花去。”她佯怒的一瞪越來越不怕她的丫頭。

春露、秋露笑着提着籃子,她們算是高挑身材,先從低矮的樹枝摘起,再伸直手臂往上摘,一朵一朵色澤鮮豔的桃花落入纖纖素手,形成旖旎景色。

而手構不到的高處,也不需要拿長梯來,爬樹去摘,會武的冬露二話不說地往上躍,施以巧勁将開滿桃花的樹枝往下壓,春露、秋露在底下摘。

丫頭們提籃摘花,閑來無事的溫千染便在桃花林走動,不論看過幾回,她還是覺得滿林子的桃花最美,美不盛收,美得放肆,美得張狂,美得自在。

前朝有位皇帝在萬佛寺出家為僧,因此萬佛寺也是皇家寺廟,每年都有上千皇家侍衛在此看守,若有犯了過錯的宗室也會往這裏送,安全上無虞,沒人敢在寺裏鬧事。

這也是溫千染喜歡萬佛寺的原因,因為人少,百姓們都畏懼皇家的感儀,少有人入寺參拜,大多是宜官、權貴之家的女眷才會來此。

溫千染走着走着,被萬朵桃花迷花了眼,她想化作桃花仙,無花無酒鋤作田,瘋颠看世人,驀地,一只男人的大掌從樹後伸出,捂住她的嘴。

找死!

她一個後踢,毫不留情,不讓人斷子絕孫絕不罷休。

“喝!染染,是我,別踢呀!”他還想多子多孫多福氣透福壽,兒孫滿掌。

這聲音,這語氣……她瞪大了眼睛,“左三哥?”

“是我,你可不能再沖動了,真要傷了我,你這輩子只有喝黃連的分。”苦在心中無人知。

“哼!大不了換個人嫁,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祖父一句話,定遠侯府敢不退親?

“別呀!我的祖宗,你曉得我這些年是怎麽過的嗎?想你想得我的心都痛了。”粗啞的男音又急又慌,鐵臂從後頭緊抱住婀娜身軀,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身體裏,仿佛一放手她就走。

“想我為何不回來……”心一軟,她停下掙紮。

她也想他,很想很想……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無比想念老對着她傻笑的小子。

溫千染把所有的思念放在心裏,沒訴諸于口。

左晉元苦着臉地在她耳邊低喃,“我剛去就想回來了,沒有你的邊送像煉獄,我一日也待不下去,可是我不能放下我的責任,我們左家軍要凱施而歸,你不知道,北風蕭蕭,我們忍着風雪打仗,眼睛以下要用布遮着,不然冷風從口鼻灌入非常難受,肺都要結凍了。“

“我捎給你的羽絨衣、雪靴呢!又當苦薩供着,沒穿?”他這一根筋的楞頭青,傻得叫人心疼。

“穿了,不穿會冷。”冷得受不了只好穿上,沒想到一上身完全不同了,全身暖呼呼,還有點熱呢!她捎了好幾件給他,他每天愛不釋手的輪着穿,看得別人眼饞。

也就是她時不時的捎些有的沒的來,他一個人在北地的日子才不致太難過,睹物思人,看着上面醜醜的花樣,他肯定是她繡的,心裏倍感喜悅。

“好了,把我放開,別抱那麽緊,我難受。”這人的力氣也真大,勒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我想你,染染,沒有你我該怎麽辦?”他松了松手卻未放開,依戀懷中的溫暖。

聽着他仿佛從心底深處發出的誠摯深情,溫千染動容地以手覆住他環在她腰腹上的大手。“耶就好好地守住我,不要再走了。”

“好。”左晉元低沉的答應。

好?“你真能留下?”

“仗打完了,不回來還留在那裏幹麽,真當我傻呀!”

以前胡人時不時就來犯境,遇上天災更是傾巢出動,這回他索性将人打殘、打趴了,打到他們怕,聽到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吓到不敢來犯。

左晉元真的殺紅眼,利用溫千染教他的兵法,以及溫賦傳授的陰謀詭讓,屢出奇兵,讓敵人吃了不少苦頭,從一開始對他的蔑視到敬畏如天神。

他直接帶了五千名士兵去偷襲草原上的各大部族,搶了就跑不給人留下一點值錢的東西,還僞裝成其它部族造成他們內部矛盾,自相殘殺。

胡人們敗在他們之間雖結盟卻互不信任,一有摩擦就打起來,在左晉元的?風點火下,各大部族之間這三年來爆發數場大戰,打得天昏地暗,傷亡慘重,而左晉元是漁人得利。

“你不傻怎會一走三年,期間也不回來看一眼?明明有些士兵都有回鄉省親!你也是個心狠的,什麽想我都是嘴巴說的,一點也不老實。”溫千染心中是有怨的,她覺得他并未如他所說的想她。

他一噎,神色黯然。“我怕看了就不想走……染染,我是男人,我要讓你過你想過的日子,種很多地,賺很多銀子,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我不要漫天烽火阻礙了你的路。”

“你……左三哥……”誰說他傻的,聽他說得多天花亂墜,分明是情場老手,讓人聽了想落淚。

“染染,我們成親好不好,不要再過六禮,拖上一年了,我等不及了。”他好想今天就帶她回府,從此只守着她一人,不讓她為瑣事煩憂,整日開開心心的笑着。

正在感動中的溫千染聞意一怔,“等……等等,你也跳得太快了,誰跟你說到成親的事了,你連媒人都沒遣上門。”他們只是雙方家長口頭定下婚……有需要猴急成這個樣子嗎?

“那我明天就遣媒人……啊!直接請皇上賜婚比較快,不用走其它禮節,聘禮一擡就成了。”左晉元咧着嘴笑,覺得這主意真不錯,他不要加官晉爵,只要娶老婆。

“慢,我得先問清楚,你……”她倏地轉過身,想和他面對面講開,但看到他的面容,難得地露出驚訝之色,“左晉元,你怎麽了,為什麽黑得像木炭,還滿臉胡子,要不是這雙眼我看了十幾年,我都要認不出你了。”

沒料到迎來一頭大黑熊的溫千染吓了一跳,差點尖叫。

他讪讪一笑,露出白牙。“趕路趕的,想早點見到你,所以就懶得刮胡子,完願把時間都花在趕路。”至于這一身黑皮膚……打仗哪能不曬黑,北地風沙太,日照強,他一個夏季就黑了。

“你是自個兒回京還是奉诏回京,邊關将士擅離職守視同謀反,你知道嗎?”溫千染目光清澈的盯着他。

左晉元黝黑面容凜。“七皇子給了我密信,信中說了一些事,因此我就連夜出城了,不過讓大軍班師回朝的诏書已經接到了,大軍已經在路上,我晚兩天露面就不會有人懷疑我提前返京,所以我才捂住你的嘴,免得驚動其它人。”

她不問出什麽事朝廷的事與她無關,只問:“你怎麽知曉我在這裏?”

聞言,左晉元幹笑的一撓耳,“我一入京就直奔太傅府,正想翻牆入府去找你,剛好聽見你家小胖子嚷着要跟你去萬佛寺,我便跟着你們的馬車後頭來了。”

“你就不怕被人發覺了?”溫千染惱他的莽撞,事情的輕重緩急老是分不清,率性而為。

他得意的呵笑,脖子一仰。“我大哥、二哥見到我恐怕都認不得了,誰還看得出我是誰?全靠了我這把大胡子。”

“聲音變得不多。”雖然比以前略低了些,但熟悉的人還是聽得出是他,尤其是那種張狂的語調,京裏被他打過、聽過他素張說話的人不止一個,那些人恨他恨得很,被他們認出來他絕對沒好果子吃。

脖子一縮,他再讨好地笑,轉開話題,“染染,見到你真好,你變得更美了,我不想讓人看見你,想要把你藏起來。”

“而你變醜了,醜到我都要考慮換個人嫁……”人是視覺性動物,對美有一定的追求,面對一張鬼臉誰吃得下飯。

“染染……”他不滿的沉下臉。

她安撫地拍拍他粗壯手臂。“一會兒坐我的馬車回府,先見見我祖父,再讓他安排你回定遠候府。”

“染染,我真的變醜了嗎?”他摸摸紮手的胡子。

看到他在意起容貌,她內心莞爾,打趣地說:“不算太醜,還過得去,不太挑剔的姑娘還是看得上眼啊!不許撓我癢癢肉,住手,左老三,我生氣了,哈哈…………癢……好,不挑剔,不挑剔,我不嫌棄你醜……左三哥,我也想你了……”

左晉元聽得笑眯了眼睛,一把将她抱起,又惹來她的驚呼,接着是愉悅的笑聲。

聽見銀鈴般的笑聲從林子中傳出,察覺異狀要進林子找主子卻被阻攔,而後和人打得急的冬露停下手中的動作,将軟劍收好,不快地瞪了擋她的京銳一眼,看向林子深處。

很久沒聽到小姐發自內心的笑了,她應該很開心。

“大哥,二哥,我要成親了。”

左晉元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高聲嚷嚷他要娶老婆了,讓兩個兄長趕緊替他準備一切需要的東西,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心愛的姑娘娶進門。

一時設認出這位大嗓門的胡子男是誰的左晉陽、左晉開兩兄弟為之怔忡,還當是跑錯門的粗莽漢子,再定睛看,才發現是他們面貌俊美的幼弟。

兩人幾乎是同時跳起來,沖了過去,上下審視了一番,一個拍背,一個捶胸,三兄弟抱在一塊,熱沮盈眶。

“三弟。長壯實了。”

“老三。”……真黑

左晉陽、左晉開都在想,這小子怎麽變成這副邋遢模樣?

“大哥!二哥!我回來了。”左晉元咧嘴一笑,眼神多了堅毅和征戰多年的銳利。

左晉陽讀他的嘴形明白他說什麽,也笑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大哥也安心了。”看到他平安,他對列祖列宗有了交代,沒折了一名子孫。

“是呀!你這小子也會打仗了,看得二哥眼紅,也想拿起長槍随你上陣殺敵。”可惜這雙腿不中用,練了許久才能好好走。

左晉元開心的笑着,“大哥,二哥,府裏還好吧?有沒有不長眼的上門找麻煩,我一個個将他們打趴了!”

“好,沒事,這麽看不起哥哥們的本事嗎?武将之家誰敢來找碴,又不是嫌命太長,倒是你,脾氣還是沖得很,動不動就想把人打趴了。打仗打了三年怎沒把你的性子磨一磨。”就他這毛躁脾性也能打勝仗,胡人也太沒用了。

左晉陽只知幾年前弟弟一休沐便往溫府跑,見他的小未婚妻,卻不知在老狐貍和狐貍的聯手調教下,他被打磨成一把絕世好劍。

左晉元看似什麽也不會,但一上了戰場便見真章,精明敏銳得有如換了一個人似,用兵如神,出招奇詭詭谲莫測的奇襲叫人無從捉摸,還沒猜到他從哪出沒,老巢先讓他搗毀了。

誠如左晉元所言,敵人都被他打怕了,近一年來已少有人敢妄動,讓出大半片草原往更北方遷移。

“嘿嘿……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他搔着頭幹笑。

說到“江山易改”四個字,他兩個兄長面色一變的捂住他的嘴巴。

“最近朝廷有變,小心言語不當。”左晉陽沉聲道。“明不明白?”

“唔……唔……”你們捂着我的嘴叫我怎麽回答,太過分了,虐待弟弟的兄長。

看到他忿忿不平的神情,兩名兄長好笑的放開手。

“你們跟我有多大的仇恨呀!一見面就想悶死我。”左晉元喋喋不休的埋怨哥哥們下手太狠。

兩人一笑,一人一邊搭着他的肩往廳堂走。

“太子快要不行了,朝中恐怕又要起波浪,風雲再起。”左晉陽低聲說。

“我知道。”太子的時日不多了,也就拖上幾個月而已。

“你知道?”左晉陽、左晉開訝然。

“從我到邊關的第一天便與七皇子有書信往來,他用溫府送糧的車隊和我傳遞消息。”暗中往來已多年,他是七皇子派,為七皇子守住國門,穩住多方勢力。

“什麽?!”小弟居然已經站在七皇子那邊?

兩個人皆露出驚詫神色,左晉元微微一笑解釋,“就算我們一向忠于皇上,可随着七皇子長大,誰不認為我們是站在七皇子這邊的?他是謹妃之子,謹妃是我們的親姑姑,皇上當然會認定我們支持他。”

要不然也不會一調就調往邊關三年,一次也不讓他回京朝見,防的便是表兄弟聯手逼宮,皇上對他們左家既然已經忌憚至此,他們還死忠于皇上,豈不是太過天真?

三年前太子中毒便已知命不麽矣,皇上想盡一切辦法為他延壽,希望他能多活幾年,私底上四到民間尋訪隐世神醫,希望能換救太子一命。

但是人争不過天,即使用名貴藥材吊着命,太子的身子終究是一天比一天虛弱,昏睡的時辰比清醒時長,時不時吐兩口黑血。

皇上于是擔心其它成年皇子會藉機奪位,對文武百官猜忌心更重,打壓不斷。

“你要幫七皇子嗎?”

“不是幫,是看他怎麽做,我們不插手,靜觀其變,染染說不要妄想從龍之功,要先想到君威難測,不管誰坐上那個位置,他們都會有一個通病——害怕功高震主。”

“染染?”左晉陽眼神古怪的看着弟弟。

“染染?”左晉開意味深遠的噙笑。

被看得雙頰越來越熱的左晉元嘿嘿幹笑兩聲,“你們不要太嫉妒我,最好看的媳婦兒是我的。”

啐!誰嫉妒他呀!也不量量自個兒臉皮有多厚。

“你二嫂給我生了個女兒叫吟然,比你家染染可愛一百倍。”他是有女萬事足,每天逗弄牙牙學語的小吟然就心滿意足。

“不可能,我家染染是最好的,沒人比得上,小侄女最多排行第二……啊!第三,還有大哥家的鳳如,應該有五、六歲大了吧!”他給她帶了一箱禮物回來,随着大軍送回,還在路上。

說到左家長孫女,兩位兄長臉色變得很怪異,左晉陽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了。“你大嫂帶女兒回娘家了。”

“什麽時候回府,我給她們帶禮了,別錯過了。”一條筋的左晉元還沒察覺異樣,興沖沖的說起他搶了胡人多少財物。

一報還一報,胡人多年燒殺搶掠,造成無辜百姓的受難,左家軍也以眼還眼地搶光他們的金銀財寶,看沒有銀子的胡人還怎麽買武器作亂。

有了左晉元這個屢出奇招的主将,左家軍前所未有的過了三年的舒坦日子,要糧有糧,要銀子有銀子,還能把家人接來團聚幾天,共享天倫之樂。

搶來的財物自然是左晉元分得最多,再依照跟随他出去打仗的将士官階一個一個往下發,連新進小兵也能分到一、兩件首飾和幾兩銀子。

這讓所有士兵都摩拳擦掌,想跟着左晉元去打仗,多出去幾趟就幾百兩了,甚至數千兩了,打完仗後都不用愁了,買宅子、買地、讨老婆的錢都有了,不必苦哈哈的等着朝廷救濟。

“三弟,不麻煩了,短期內你可能見不到她們。”他的女兒沒有染染聰明伶俐,但也嬌憨得惹人憐愛,他很是想念她。

“什麽意思?”左晉元愕然。

“我……”左晉陽張口欲言,卻只能發出令人傷感的嘆息。

左晉開無奈的開口。“大嫂嫌棄大哥是個聾子,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兩年多前就帶着小如回公主府!”

人和人不能放在一起比較,一比就見高下,他的妻子除了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哭哭啼啼外,很快的堅強起來,雖然有時還會偷偷拭淚,可見他不良于行仍守在身邊照顧,不離不棄地看顧他的煞食起居,無論他的雙腿能不能好起來,她都無怨無尤的陪在身邊,幫助他做溫千染所謂的複健,後來他漸漸康複,她也會都他打理庶務,盡量不讓他累着,有了孩子後仍心放在他身上。

大嫂卻說走就走,這樣的行徑太叫人寒心了,虧還是她自己對大哥一見鐘情,為了自己的私心棒打鴛鴦,求皇帝舅舅賜婚,只為一償宿願的。

“等等,大哥不是好了?”大哥明明能回答他的話呀!

“不,我聽不見你的聲音。”左晉陽搖搖頭。

“怎麽可能?!”左晉元驚訝的跳起來。

左晉陽苦笑着,“你看我與你對答如流就以為我并未耳聾,其實我讀得是你的唇形。”

他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正常,不給府裏添麻煩,從拿着紙筆與人交談到漸漸不用書寫便能看懂別人說的話,其間的艱辛難以道與外人知,也只有自個兄弟明白。

不能下床走動的左晉開當時日日念書給兄長聽,讓大哥熟知每個字的口形,慢慢地讀出他說了什麽字,然後左晉陽再觀察別人怎麽說話,用銳利的雙眼去捕捉發出的字音。

久而久之,他可以看懂別人在說什麽,且他并非天生失聰,所以還能順口回應,和別人對話。

“讀我的唇……”唇語?

“這也是你的染染教的,她真的很聰明,遇到她是你的福氣。”幸好這個智多星是他們左家的,若被人搶走了就太可惜了。

一提到溫千染,本來該夫貴妻榮的左晉元反過來洋洋得意,與有榮焉。“那當然,也不看她是誰的媳婦兒。”

“瞧,得意了。”兔崽子。

左晉元一笑,好不張狂,但看着左晉陽眼底有淡淡的惆悵,不禁又斂了笑意,“大哥,大嫂真的不回來了嗎?”

夫妻長期分隔兩地,本就不多的情意都薄了。

左晉陽回想着妻子最後一次跟自己争吵的緣由,把頭一搖。“她離開之前,我和她起了争執,那天如姐兒跌倒了在我身後哇哇大哭,我聽不見,你嫂子來了朝我大叫,要我扶女兒起來,我也聽不見,後來她氣紅了眼拽下玉佩朝我後腦勺一扔,我吃痛回了頭一看,才見到母女倆抱着哭成一團……”

他很自責覺得虧欠,一個男人居然照頤不好妻兒,連女兒跌倒都不知曉,連扶一把都做不到,以後,她們也許會再因為他受到更多委屈。

“大哥打算這麽下去嗎?”左晉元隐約明白了他的愧疚,可他也不忍大哥孤獨一人。

左晉陽無語,他不舍,卻也想不出力法說服妻子放下芥蒂。

“和離吧,大哥。”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染染說的?”他了然在心。

左晉元呵呵直笑撓着頭。“染染在我回府前要我轉告大哥這句話,當時我還不解其意,原來……”

“染染是個好姑娘。”沒有她,他們左家也完了吧!

左晉元又得意起來,“沒人比染染更好了……”

“等等,小三,你說回府前?意思是你回來前先去見了染染?”這小子……色欲熏心。

左晉元心虛的東瞧西瞧。“二哥,你的腿不是廢了,怎麽健步如飛了,完全沒有斷過的感覺,我以為至少會有點跛。”

左晉開沒好氣地往他腦門一拍。“你這轉開話題的伎倆太批劣!你滿腦子都裝着染染,兄弟是路邊的野花野草,我看你的婚事還是再說吧,要是把人娶回來,我跟大哥都要被你當不存在了。”

“重色輕兄。”左晉陽補刀。

被兩名兄長來攻的左晉元哀號求饒,“我知道錯了,別延後婚事啊,大哥二哥,我要娶染染,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溫太傅同意了嗎?”這一位不點頭,他等到地老天荒也沒用。

“嗯,我和他談過了,他讓我以戰功請旨賜婚。”

“你要放棄?以你的功績最少是從三品雲麾将軍。”

“太子病重,只怕活不過這幾個月,一旦逝世,一年內不得論及婚事,也不能有任何喜慶,一年後再走六禮又是大半年,等正式迎娶時染染都十八、九歲了,若是再遇到……”

他沒說出口,但兩個兄長憑借默契便知其意——

一旦遇到皇子奪位,時局就要亂了,同樣不宜婚嫁。

畢竟太子一死,繼承大統的人就沒了,二皇子朱子方,三皇子朱子鐘,五皇子朱子願必會跳出來争位。

左晉陽感慨,“溫太傅也難受了。”

左晉開跟左晉元沉默一瞬,左晉元不想讓氣氛凝重下去,又把話題繞回他的親事上。

“對了,祖父的身子還好吧?我的大喜事還要他來主持呢!”左晉元樂颠颠地說着。

誰知,提到老侯爺,左晉陽、左晉開面色更凝重。

“自從爹過世後,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整個人像垮了的屋子一樣衰頹得很快,這半年來,老說爹找他下棋,他不快點去不行,他……”老了很多。

聽了左晉陽的話,左晉元心頭一沉,但随即又揚起笑容道:“我去找祖父,早一點把染染娶進來,祖父最喜歡染染,染染一來一定能逗得他笑口常開……”

袒父一定也想早點看他成親,他想讓老人家開心,活得久一些,他離開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回來,還想陪着祖父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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