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耕發現
第3章 春耕發現
因為神婆一句話,許杏留在了範家。
她想想這事兒就覺得荒謬,總覺得還是範長青的話更管用一些。她在長青的房間看到了幾本書,還有筆紙,想來讀了書的長青雖然年少,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嗣,在這個家裏還是頗有話語權的。
解決了去留的問題,許杏仔細想了想,就發現這個範長青也頗有幾分不同尋常。都要結陰婚了,肯定是病情危重,他又怎麽知道他娘花了多少銀子買人的事兒呢?而且他對待家人的态度也十分耐人尋味,畢竟他對自己這個陌生人尚且留有幾分善意,對着家人卻是那樣,只怕還有許杏沒看出來的內情。
不管怎麽說,他給了自己一個容身之處,許杏也不想糾結這些事情,還是先站住腳再說。
範氏的針線活确實不錯,也很快,當天晚上就給許杏改好了衣裳,讓許杏擺脫了那身看着有些驚悚的新娘喜服。不過,長青娘不知是自己也沒有多餘的厚衣服還是不舍得給許杏,反正這就是一套普通的單衣單褲,許杏新娘服裏頭也是一身破舊的單衣,兩層套在一起,聊勝于無。
許杏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挑揀,也就沒說什麽,換了衣裳等着範家人對自己的安排。
晚飯上桌之後,範老太太先拉着長青坐下,範氏也跟着坐下來,長青娘把碗筷放好,也想坐下,就被範老太太呵斥了:“什麽時候輪到你坐了?怎麽,覺得有了兒媳婦,你也當上婆婆了要耍個威風是吧?我還沒死呢,就是有了孫媳婦,也輪不到你這個姓趙的擺婆婆的款兒!”
長青娘,也就是趙氏,鼓着臉站起來,退到了一邊。
許杏用眼角餘光瞟了一下,發現長青臉色也不好看,但是到底沒有說話,她心底的疑惑又跳了出來。
因為許杏一直在離桌子兩步遠的地方站着,完全沒有上前的意思,範老太太對着她的臉色就好看些,只說了一句:“頭一天來,就上桌吃一頓,往後跟你婆婆一起在竈房裏吃。”
兒媳婦不上桌,确實是這個地方的習俗,婦女地位低下可見一斑,許杏心中不以為然,臉上卻沒表露出來,低聲應了,就在下首處的桌子邊上站着。
範氏便笑嘻嘻的站起來分飯,兩個雞蛋給長青,兩個粗面馍馍,一個掰開,長青和範老太太一人一半,另一個她自己吃,許杏和趙氏婆媳倆一人一個紅薯。桌子中間的那盆豆面粥散發着淺淡的豆渣味兒,很是清稀,另外還有一盤鹹菜,黑乎乎的,有點兒像水疙瘩,這兩樣可以自己盛。
許杏就明白了兩件事,第一,吃什麽取決于也體現着家庭地位,第二,這範家雖然能解決溫飽問題,但絕不富裕,而且看範氏這個出嫁女的表現,她的夫家家境也不比範家強。
長青分了一個雞蛋給祖母,老太太十分歡喜的接過來吃了,連誇孫兒有孝心。除此之外,飯桌上再沒人說話,很快,一頓簡單的晚飯就吃完了。
收拾碗筷的時候,許杏想着應該幫忙,就搭了把手,趙氏卻仿佛被什麽催着似的,動作極其麻利,沒讓她動,正好範氏要回自己家,許杏就去送了送。等她回到堂屋裏,趙氏也洗刷完了,正甩着手上的水進屋。
天色已經黑透,堂屋裏的油燈也不算明亮。老太太看看她們二人,手搭在身旁的長青肩上,說:“許家丫頭的事兒不許胡吣,沒有結陰親的事兒,誰問都說是給長青買的沖喜媳婦,兩個孩子有緣分,長青好了,記住了嗎?”
她雖然這麽問,可是一雙渾濁的老眼卻盯着堂屋當門處的趙氏,顯然就是為了囑咐她的。
趙氏就道:“可是當時沒瞞着人,好些人都知道啊。”
“你個蠢貨,不是你嚷嚷,能讓旁人都知道?”老太太罵了她一句,又說了,“就說結親是為了沖喜,明白了不?”
趙氏鼓着嘴應了。
老太太又把目光轉向許杏:“往後你就留在範家,沖喜的新娘子也是我家的媳婦,只是你們都還小哩,就當童養媳吧,長大了再給你們操持婚事,不過你在我家就得守規矩,勤快些,好生伺候長青,知道嗎?”
許杏心裏有很多這個那個,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便小聲答了一句“知道了”。反正她相信,長青應該不會看得上自己,離開的機會将來總會有的。
“娘,那,那些銀子怎麽辦?”趙氏知道自己是一定會有這麽個兒媳婦了,便又問起另外一個最關心的問題。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長青他爹兩年沒回來過了,我如今是一個銅錢都沒有,家裏就這個宅子和兩畝地,要不你去找人賣了?”
趙氏連忙擺手:“那怎麽敢。”
“知道不敢,就好好去幹活。”老太太道,“如今家裏又多了一個勞力,眼看就春耕了,往後你就領着她去下地,能多得些出息,你不就能還債了?要不然,你回娘家問問,能不能幫襯些?”
趙氏啞口無言。
許杏想起下午她們說的“貼補娘家”的那些話,不由有些無語,看得出,這趙氏娘家不給力,自身技能比較差(針線活不好),又不是很精明,似乎只有長相秀美這一個長處,然而在這個并不富裕的農家,這個長處還不如幾斤紅薯實惠。
長青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奶奶,我好了,不用再抓藥費銀子了。家裏再有進項就攢着還債吧。”
他一說話,範老太太就沒有再針對趙氏,讓他們各自回屋睡覺去,還能省燈油。
許杏沒有洗漱用品,看着長青認真的刷牙洗臉,十分羨慕,自己只能多用清水漱幾遍口。
長青注意到了,卻只是皺了皺眉,鬃毛牙刷他也只有一把,不能給她用,只好以後再說了。
對于睡覺的安排,許杏也沒有異議,因為長青讀書寫字,他房裏有桌椅,她趴着睡,就當讀書時通宵自習了。她不是逆來順受的軟包子,可是她拿到的這把牌太爛,起點太低了,她根本沒有資本硬氣。
身體狀況不算好,又經歷了一系列的變故,許杏趴在桌邊,很快就睡着了。
聽着許杏均勻的呼吸聲,黑暗裏的範長青勾了勾唇角。瞧着再懂事有主意,也不過是個九歲女童罷了,留下她,總好過讓她回去被父母随便賣了或害了。他再是滿懷憤懑不甘,也不至于為難一個孩子,就當積德吧。
只是……上一世也有這麽一回事,可那個女孩兒明明就是死的,他活過來了,祖母不要這女屍,執意要退,才揭出姑母貪了五兩銀子的內情。最後姑母退回了那五兩銀子,自己的娘竟又善心大發,還了債又找地方葬了那孩子,最後手裏一分銀子也沒剩。這根本就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在之後的歲月裏卻成了她對兒子掏心掏肺的證據,動不動就拿出來講,尤其是想要銀子花的時候。
長青翻了個身,不去想那些過往。也許是因為他忠貞,老天爺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只是想起他死後見聞,他需要好好籌劃一下之後的路,好在如今他才十歲,還有大把的時間。
許杏也不知道是如今這具古代鄉下女孩的身體特別吃得住苦,還是自己确實适應性極好,幾天下來,她已經習慣了範家的生活,即使衣衫單薄,頓頓吃紅薯鹹菜,她也沒有生病,之前中的毒似乎也沒有什麽影響了。只是,她一想到自己這個尴尬的沖喜童養媳身份,她就如鲠在喉,不停的尋思改變的辦法。
範家老太太金氏是個厲害人,除了自己的親女兒,誰在她手裏也讨不到便宜,便是長青,對她也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許杏倒是沒挨過她的訓斥,不過是因為她整日跟着趙氏去菜園幹活,回家就縮在自己的小柴房裏,等閑不在老太太面前晃罷了。
她只在長青屋裏睡了兩晚上椅子,長青的姑父羅鐵柱帶着兄弟和兩個兒子給柴房砌了牆,裝了簡陋的木板門,稍微晾幹了些,許杏就挪過去住了。
她什麽東西都沒有,柴房裏也沒家具,把柴禾堆在南牆邊,在北面靠着竈房的地方鋪些幹草,她總算可以躺着睡覺了。
現在已經是二月初,天氣也不再冰寒刺骨,正是春耕時分,就連範氏回娘家都不那麽頻繁了。範家只有兩畝地,是趙氏在種着,金氏是不下地的。地裏種着冬小麥,除了除草也沒什麽要做的,她們這一陣子忙的是菜園子,要翻地松土,種蔬菜。
“嬸子,咱家年年種紅薯嗎?”許杏沒改口,這麽稱呼趙氏她也覺得自在些,因為發現不少人家都吃紅薯,卻沒見過什麽紅薯制品,她便試探着問。
“去年頭回種,衙門裏來人讓種的,還別說,這個東西真能結,一畝地都收了兩三千斤。”趙氏回答了,又不知想起什麽,補充了一句,“你們那村在山旮旯裏,怕是不知道這個新鮮東西吧?”
您滿臉那快要溢出來的優越感從何說起啊?許杏心中搖頭,嘴上問:“那這東西都能做成啥呢?”行吧,就當我沒見識好了。
趙氏愣愣的:“那能做啥?煮來吃呗,生着也能吃,就是費牙,我聽說有人曬了磨面的,沒吃過,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反正這東西是賤物,不能拿來交稅,集上也沒有販子收,就是咱們莊戶人自家吃,哪還有那許多講究。”
許杏心中怦怦直跳,這說不定就是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