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趙氏不滿

第27章 趙氏不滿

天擦黑的時候,趙氏挎着包袱回來了。

許杏剛把飯端上桌,金氏說了一句:“許杏別去竈房了,往後天短了看不見,就上桌吃,屋裏有燈。”說完就動筷子夾了一口菘菜。

許杏想了一下,覺得這是以後都讓她上桌的意思,應該是包括但不限于晚飯的,便笑着說了一句:“謝謝奶奶。”心裏再不以為然,這表面上的和諧還是能做到,說白了,這是看在那頭豬的份上。

趙氏便上前,解開包袱給金氏看:“娘,這是我二弟的朋友給的月餅,聽說是縣城裏賣的,我娘專門讓我帶回來,給您嘗嘗。”

金氏咽下嘴裏的菜,神色冷淡:“行,找個盤裝了端上來吧,你自己也留一個吃。”

“不是,娘,怎麽我還留一個幹啥?都端上來一塊兒吃呗!”趙氏說着,就轉身去疊包袱皮,那一紙盒月餅就放在桌子上。

長青默默的端起飯碗,慢慢的喝了口稀飯。粗瓷碗擋住了他的半邊臉,昏黃的油燈下,他的神情完全模糊了。

“誰許你上桌了?”金氏的聲音十分威嚴,“你多大功勞?”

趙氏像被電到了一樣,急促的轉身,盯着金氏的方向:“不是您剛才說的讓許杏上桌嗎?怎麽她一個童養媳都能上桌了,我這個正經媳婦還上不了桌?娘,您老不講規矩了?”

許杏就知道這話還得說到她身上,頂着趙氏的一肚子怨氣,她淡定的吃她的飯,畢竟她又沒做錯什麽。

“你還敢頂嘴!”金氏一拍桌子,“你跟許杏還真沒法比,她那麽個小丫頭幹了一天活,你一個大人回娘家玩了一天,她往家裏掙銀子,你可沒多掙一文!”

“她掙銀子掙銀子的,一家子都捧着她,她掙了幾個錢啊!說我不掙錢,家裏地裏的活不都是我幹的嗎?沒有我你們連飯都吃不上!”趙氏徹底爆發了,怒氣沖沖的指着許杏,“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往家裏交了幾文錢?真有能耐,把買她的銀子掙出來啊!我回娘家她不回怎麽了,她倒是也得有娘家!她娘把她賣了!”

“你娘家沒賣你,光聘禮就收了二十兩!你陪送回來幾兩?讓你種地怎麽了?什麽靈巧活你都不會,鄉下婆娘種兩畝地有什麽?”金氏臉色不好看,但是并不像趙氏那麽氣急敗壞,“拿着這麽一盒子月餅就當了好東西,早上你走的時候我給你的啥?那五斤豬肉二十個雞蛋值多少錢?三尺布值多少錢?你娘是一肚子心眼子,可惜你個憨瓜腦子沒随過來半分!”

要是按這個時候的規矩,許杏應該趕緊回避開,可是她也沒地方吃飯,又從沒真的拿自己當趙氏的兒媳婦,便裝傻充愣的坐在原處接着吃。她幹了一天活,粗糧水煮菜總得吃飽。

趙氏已經大哭出來:“我這過的叫什麽日子啊!”

“行了別嚎了,一點用都沒有,趕緊吃了飯去收拾睡覺,明天起來上後院拾掇拾掇,要養豬了得壘豬圈。”金氏覺得自己當着長青的面已經給她留了臉面,再吩咐她幹活也是應當的。

趙氏被噎了一下,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問:“咱家哪裏來的豬?”

“金家你表弟媳婦給抓,許杏出錢買的,往後就你喂着,豬糞也想着出。”金氏吩咐完,又看看兩個小的,“明天長青去找石匠,一塊也問問,有沒有下腳料,得弄個豬食槽子,還得找人來搭個棚。哦,許杏跟着一起去。”

去掏銀子,許杏在心裏把這話補充完整了。她應了,又道:“奶奶,我明天給您留五百文錢,若是有賣紅薯的,還得讓您辛苦辛苦,給收了。”

“這你放心。”金氏滿口答應,又瞥了趙氏一眼。

趙氏自己委屈憤怒不平,可是其他人全都不受影響,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她就有火無處發了,她生了一陣子悶氣,卻無人在意,只好琢磨起豬圈來:“那玩意兒多臭啊,還得給它壘屋,要不天冷了它還受不了。都說了許杏能掙錢了,就別弄這個了吧。”

只是她的話無人在意。

許杏回到屋裏,借着明亮的月光數錢。從一文不名到有了一把銅錢,再到現在的六七兩銀子,她的進展并不快,但是穩紮穩打,走在向好的軌道上,這讓她心裏踏實。離長青跟她的五年之約還有四年半,到時候攢出個幾百兩銀子傍身也并非不可能。

“許杏,你歇下了嗎?”有輕微的敲門聲傳來,長青居然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啊,沒有,你稍等。”許杏連忙把錢收起來,起身去開門,“範大哥,你可是有什麽事嗎?”時辰上說還不算十分晚,可是天已經徹底黑了,長青從來不會在天黑以後來找她的。

許杏還沒睡覺,身上衣着整齊。長青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道:“我們去院子裏說話。”

這小孩讀聖人書讀得,滿腦子規矩,許杏覺得有些好笑,跟在他身後走到了院子南側,靠近大門的地方。原來這是不想讓家裏兩個女人聽見啊,許杏了然。

長青也不廢話,站住腳就說:“我也不知你那裏記着還有我多少銀子,那頭豬的錢也從裏頭扣去吧。”

“可是養豬的事是我提的,這也算我的事情啊。”許杏猶豫道。

長青的神色在夜色中有些冷:“已經吩咐我娘喂豬了,那以後就再不與你相幹了,将來豬出欄,得的錢必是給祖母的。”

許杏擡頭看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心中難免有些不舒服,便悶聲道:“行吧。”

“修豬圈和外頭水溝的錢我出,你之前給我的我還沒怎麽用,若不夠你再墊些,日後都從給我的那份裏扣便是。”長青接着說。

“範大哥,你這樣,不有些胳膊肘往外拐嗎?畢竟我是外人。”許杏一直覺得他對親人的态度過于冷淡,這會兒就問了出來。

“是外人又如何,你給我的銀錢可是實打實的,你我之間有約定,我自然要照拂你。”長青道,“至于她們,經過的事情多了就知道了,至親又如何,總親不過自己,各人都自私,我也不做那孝子賢孫之态了。”

許杏覺得他這話有些奇怪,他多大年紀,能經歷多少事情,何至于此,不過她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問起了自身:“範大哥,我看你情狀,是不是覺得,五年後奶奶不會放我走?”

長青點頭:“原先我只是有些擔憂,現在卻是肯定了。不過你不必憂慮,我可現在就寫休書給你。”

許杏直覺上信任他,但是畢竟事關重大,便看着他道:“範大哥,你就當我是小人之心吧。”

“無妨,我這就回去寫,明日一早給你,你自己收好便是。”長青說完,又道:“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還是得說一句,我娘今天所說,你不要放在心上,莫要生氣傷心。”

許杏搖搖頭:“我已經知道嬸子是個什麽樣的人了,她也沒什麽壞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長青卻不贊成:“你并不知道。你只當她無心害你,便沒有壞心了,實則不然,很多時候,蠢即是壞。子不言母過,我只好替她同你道個歉吧。”

許杏認真的看着他,話在心裏過了一遍,才斟酌着說:“範大哥,我看你似乎頗有心事,也有頗多心結,往事既已不可追,何不放開胸懷,不去糾結過去呢?你還年少,将來自有你自己的錦繡人生,被那些不愉快的舊事困住了心志,豈不冤枉?”

“我曉得‘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并不是勸你全然放下或原諒。”許杏看他要反駁,連忙說,“而是覺得你實不必難為自己,比如你不喜誰,就不喜便是,不要明明心裏不喜,還要時刻譴責自己不該不喜。只要于律法、禮法無礙,該承擔的責任你承擔起來就可以了,面對自己時大可坦誠些。”

“對我,你已經有收留之恩,照顧之義,平日也甚是公允守禮,我并無任何委屈不滿。”許杏一口氣把話說完,“你很不必把所有的事都攬在你自己身上。家裏的事情我出些錢并不冤枉,我光是借住于此,也該交個房租和夥食費吧?”

長青還在思索她的話,因此她的話音落下之後,長青并沒有馬上答話,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倒是看得清。那石碾範家便是生受你的,修水溝和豬圈的錢決計不能讓你再出了。你若願意,等你攢夠了,給奶奶交一筆贖身錢便是,銀子給在明面上,別這樣貼補了家裏,看不見。”

許杏應聲:“我明白了範大哥。”

說完了話,許杏回屋去休息,長青卻沒有馬上走,站在院子裏看着黑黢黢的堂屋,回想起那段在這裏漂浮着的日子。身死之後,他只覺得于國盡忠,卻未能于家盡孝,心有挂礙,想着家中老人會因為自己的早死而傷心欲絕,晚景凄涼,不知怎麽就回到了家中,可是他看到的是什麽呢?把私房全都貼給娘家等着侄子養老的親娘?拿着朝廷撫恤銀子轉頭趕緊培養父親庶子的祖母?還是一滴淚都沒有的父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