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只小可憐27

27.一只小可憐27

27.一只小可憐27

秦時父母倒是老實人，局促坐在院子裏的條凳椅上，又是欣喜又是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奈。秦時父親身上穿着一件老式的泛灰羊呢西裝外套，不那麽合身的舊西褲和皮鞋，越發顯得他的不自在。

秦時母親身上則穿着一件朱紅色套裙，稍微有些顯小，臉上抹了些胭脂口紅啥的，可以看出來是想要精心打扮一番，但是常年都是過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尋常是怎麽方便怎麽來，壓根就不講究這些，黃黑皺皮突然抹些紅的白的，不說看着咋樣，自己心裏都快別扭死了。

秦時父親幹瘦幹瘦，秦時母親要富态些，但老倆口一看就是常年摸土地過日子，一臉風吹日曬的老實相。即使陳鳴的父母比起來，尤其是陳鳴母親，那都要顯得精致許多。

不過秦家老倆口雖然老實話少，但是四周坐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可個頂個能說啊，尤其秦時那小姑，俨然比那秦家老倆口話還多，看到林奈直接就問道：“多大啦？家裏做什麽的啊？現在做什麽工作的啊？學歷咋樣啊？”

“哎喲，32啦？！老姑娘咯！在我們村裏那可是嫁都嫁不出去哦——”

“啥子？！還離異？！哎呀，秦時這小子啥眼光啊？！這擱村裏誰要啊？！”

“家裏做生意的？啧啧，瞧模樣家裏是有錢的，不過那又咋樣呢，我們秦時現在掙的錢花都花不完，最不缺的就是錢啦——”

“自己開公司的？！喲，還很能幹嘛——啥子公司？！化妝品公司？！化妝品是幹啥子的？！那麽丁點東西裝在瓶子裏就賣一兩百，搶錢咯！真是喪良心哦——”

“和我們秦時一個學校的啦，那還是很不錯啦，不過嘛，女孩子啦，年輕好看能生個大胖孫子最重要，什麽錢不錢的、工作學校什麽的，都不重要啦——”

林奈：······

秦時：······

就算是秦時，也沒料到會是這等場面、這等架勢，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以前常年在外工作打拼事業，自沒見過這些七大姑八大姨圍在一堆對大媳婦點頭評足的場面，難得過年回來一趟，家裏擠的叔叔伯伯、姑姑嬸嬸們倒是很多，但是看着他的眼光、對他說的話，大部分都是誇贊、捧着的——

不得不說，他今天也算是見識到了這場面，再看林奈那臉色，秦時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暗道要糟，立馬将車上帶來的禮物給什麽七大姑、八大姨一分，又說了些客氣話，便讓各回各家了。

秦時在外面開公司掙了錢，雖然大家都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是和計算機相關的，在他們這個小山村，只覺得那是頂厲害的。

後來，村裏修的路啊、學校啊、水電氣網之類，還有老人低保、五保戶五保之類，秦時都出了大價錢，所以村裏人可不都是跟供財神爺一樣把他們供起來，因而現在秦時說了話，大家就算心裏再好奇，也都各自拿了禮物紅包之類離開了。

最後秦家老倆口身邊還剩了秦家小姑和幾個叔伯，秦家小姑看着秦時，一臉心虛和忌憚，但又梗着脖子道:“哎喲，小時怎麽啦？你也要像打發他們一樣，将我們幾個叔伯姑姑都打發走嗎？！”

“我們可是你親叔叔親姑姑呢，以前那可是看着你長大的，如今好不容易看你帶媳婦回來了，那可不得好好幫你看一番？——”

秦時笑道:“姑姑說的哪裏話，小強如今在公司裏幹得很努力，本來想讓他這次跟我一起回來看看你的，但他說手裏有工作走不開，托我給你帶了些禮物，都令顏秘書送過去了，姑姑還不回去看看？”

秦時她小姑一聽，頓時高興得合不攏嘴，又想到自己小兒子工作還得靠秦時呢，而且又惦記自己小兒子，看有沒有捎回什麽只字片語，立馬拍拍屁股飛奔回自己家了——

末了還熱情道:“哎，小時啊，你媽手腳不伶俐，待會我給你們送幾個好菜來，也給你們添添席——”

秦時:......

秦家幾兄弟姐妹中，就秦家小姑話多又潑些，其他幾個叔叔伯伯見狀，也紛紛都拿了自己的禮物回去了。

只剩下秦家老倆口和秦時，林奈頓時感覺自在多了——

秦母局促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衣服，小心翼翼問秦時道:“難得回來一趟，今天不回去了吧？媽給你去做點好吃的——”

秦時看看林奈，又看看他媽，笑道:“公司裏還有急事，怕是不能過夜，五六點就往回走了——”

“媽，少做點，做多了也吃不了——”

秦母進裏屋換了衣服便去廚房忙活了，其實許多菜昨天就開始準備了，眼下就炒炒便是。她邊忙活嘴裏邊念叨道:“哎，傍晚就回去，路上少說也得五六個小時，那到家都得半夜了吧？——”

“難得回來一趟，何必這麽趕呢？——”

但她知道她這個兒子主意大的很，都這個年紀了，管也管不住、說也說不聽，她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便做點罷了。

秦老漢看自己老伴都進廚房忙活了，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也瓜兮兮的，便也跟着進了屋，換了衣裳，又拿起自己編竹筐的手工活，坐在門口編竹筐了。

秦時對林奈道:“我帶你去四周轉轉吧——”

林奈點點頭。

秦時家在一處山凼凼裏，背後靠山，半山處開了一片平地出來，修了一間小屋子，總共三間房，一間堂屋，東西邊各一間屋，東西兩側再有兩排房，房間不多，廚房、雜屋之類都在其中。

房子看着明顯翻修了一番，比周圍其他房子都要新些，不過差別也沒多大。

秦時帶着林奈往四周的山上轉轉，這裏三面都是山，山下是片不太大的山谷，一直往東，到了遠處又是群山連綿。秦時帶林奈到了個高處，尋了個地方坐下，看着遠山和山谷裏的農田，視野還是頗為開闊——

林奈好奇道：“這裏的确景色不錯，但是交通不便，你父母不願意跟着你出去住嗎？”

秦時眼裏帶着一絲無奈，笑笑道：“以前剛掙到足夠的錢時，自是給我爸媽提過這樣的想法，他們就只生了我一個兒子，那時候也很高興我出息，便來白果城跟着我住了一段時間——”

“他們剛來白果城，哪哪都不适應，覺得這麽繁華的大城市，路上人啊車的這麽多，到自己的房子都要坐電梯，吃的用的都是去超市買，晚上天上連星星都看不到，外面總是一直都很吵，空氣裏也充滿了車子的尾氣味——”

“但是這些他們也都能忍受，畢竟能離我近點，能跟在我身邊。後來時間越來越長，他們越發想念老家，想念這裏的群山，想念這裏的天，長了野草的田地和空了的豬圈雞圈都讓他們開始感到焦慮，即使以前經常被占便宜的鄰居，在他們看來都很想念——”

“所謂故土難遷，年紀越大便越是如此吧，即使像我，年少的時候一直想走出大山，但是到如今，即使去過世界再多地方，最牽挂、覺得最好的還是這片山凼凼——”

“年輕的時候不會明白，等明白的時候卻也再回不去了。這時候大概才會明白，曾經所掙脫的一切，也是将自己放逐的一切，過去回不去，現在身處的也不過是靈魂漂泊之地。”

林奈：······

林奈好像能理解，好像又不能真正理解。秦時說這些話時的情緒和內心，都讓她的心有所觸動，但她生在白果城、長在白果城，即使後來出國留學，回來後還是定居在白果城，創辦公司也在這，她失敗的婚姻、她的喜怒哀樂幾乎都在這，所以這種漂泊，被故鄉放逐的感覺，她并不能真正體會。

但是，她覺得秦時在她眼裏不再只是那個同校師兄或者合作人對象了，即使她對他沒有那種喜歡的感覺，但她覺得做朋友也挺不錯——

等到兩人回去時，秦母已經整了一大桌子菜，林奈忍不住疑惑道：“有很多人來吃飯嗎？”

秦母憨厚笑道：“沒，就我們四個，這不小時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嗎，我和老漢兩個一高興，就整得稍微豐盛了點——”

林奈：······

這叫稍微豐盛嗎？——

她本來食量就不算大，秦母又太熱情，一直給她夾菜，不得不說，秦母手藝的确很好，竹筒煮臘肉豆飯、山筍炒臘肉、粉蒸肉、小米蒸排骨之類都做得很好吃，而且與她以前吃過的都不一樣，帶着一股家常柴火的味道，好像肉菜的香味都要更地道濃郁些——

她食量本來就不算大，等到覺得撐得不行的時候，桌上的菜壓根都沒動多少，她看着都覺得有點浪費，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

秦母安慰她道：“沒事，多的菜分給左鄰右舍，再留些我和老漢兩個吃，不會浪費的。”

林奈有些疑惑，秦時解釋道：“以前村裏吃席時，沒動多少的菜大家都會打包打走，後來生活變好些了，家裏來了客人什麽的，做菜做得太豐盛沒吃完，也會給左鄰右舍送些，大家不會覺得有什麽的——”

這對于林奈來說屬實有些陌生了，在她的概念範圍內，剩菜剩飯都是得當作廚餘垃圾扔掉的，為了避免浪費，那就一頓盡量少做點，更別說去外面餐館吃，那更是不允許使用回收食材的。

但她又覺得在這個小山村，這樣的事情看起來好像也并不是很突兀——

等到餘晖将晚，秦時又開車帶她往白果城回走。

林奈疑惑道:“阿姨明顯很想要你留下來過一夜，眼神都快黏你身上了，怎麽沒有答應？”

秦時笑道:“雖然我很樂意，但是小奈你明顯還沒有做好準備是不是？”

“其實我等了你這麽多年，不介意再多等你些時間，我等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更希望你快樂，能夠順從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勉強你——”

“如果你還沒有想好，也沒有真正喜歡上我的話，勉強給我在一起不會讓你感到開心——當然，比起我喜歡你，我更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

林奈轉過頭，呆呆看着秦時的側臉——她看到秦時的眼神很遠，并沒有看向她，裏面帶着堅定的溫柔。

她心裏一陣觸動，轉過臉無奈嘆息笑道:“哈，秦時，你還真是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嗯，我、我甚至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麽溫柔的一個人，和你在商場上的作風完全不像！”

秦時笑道:“怎麽不像了？——”

林奈:“小江說你是個冷酷無情的剝削資本家，顧明若說你是個精明的商人，如果作為你的合作夥伴，怕也會被你吃幹抹淨，更別說作為你的對手了——”

秦時額頭上冒出一排“井”字符號，覺得這些人一個兩個的怎麽都在敗壞他的形象？！不過客觀來說，也不算敗壞他的形象，生意場上的他，大概就是這麽個人——

他頗有些無奈道:“應付合作夥伴，或者對付生意場上的對手，和追求自己的意中人，自然不一樣——”

林奈笑道:“那對待小江他們呢？”

秦時:“資本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林奈:......

“我覺得我們作為朋友的話應該很合得來，并不一定要成為伴侶，其實成為伴侶也不一定是什麽好事——”

秦時心下一沉，面上神色卻還是沒什麽變化道：“結論不一定要下得這麽早，給我一點時間，也給你一點時間，也許你會給出個不同的答案——”

林奈：······

她還是坦誠地說出了自己心裏的感受：“但是這樣的話，會讓我覺得，就像我明明知道答案，我不能給你想要的答案，卻還要享受你的心意和你對我的好，讓我覺得自己很卑鄙——”

秦時：“但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也許你認為卑鄙的事情，在我這裏卻是上天的恩賜。”

“當你明确自己的心意後，如果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你告訴我，我不會再讓你困擾。但如果你沒找到這樣一個人，請給我允許接觸你的機會——”

林奈：······

她保持了沉默，但大概也算作一種默許。

秦時心裏泛出點酸澀，覺得自己這樣步步為營的行為又何嘗不算一種卑鄙——但在追求自己心上人的道路上，他已經錯過一次，他絕不會願意再錯過這次機會。只是卑鄙一點而已罷了，又算得了什麽。

但是他所說的，與其勉強林奈和他在一起，他更希望看到她開心和幸福，也并不是一句假話，只是，如果這個能給她帶來幸福的人會是他的話，他會更願意——

等秦時将林奈送回白果城所在的公館時，都已過了晚上十一點。将林奈送進電梯後，秦時沒有進去，便離開了。

他将車子停在公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旁邊長着一棵高大的藍花楹，如今正是開花的時節，地上落了一地藍紫的花朵。

樹下有盞路燈，昏黃的燈光打在車上，他靠在車邊，點了根煙，看着丁點紅色的星火和袅袅的煙霧，心緒是又酸又甜又澀，當然，也有些累——畢竟來回開了十來個小時的車，在老家也只呆了幾個小時。

但是對他來說，他心中卻從未這般開心過。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剛陷入戀愛的毛頭小子般，只要能夠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好像做什麽都不會覺得累。

他低眉陷入思索，面上不禁露出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

這時，一道身穿白色西裝修長身影向他靠近，敲了敲他的前車蓋，磁性的聲音笑道：“呵，秦總？！怎麽？！遇到了什麽事這般開心？——”

而幾乎與此同時，林奈坐電梯上去後，卻只見到一道身影抱膝蹲坐在她門口，腦袋埋在膝蓋裏，懷裏抱着一只熊貓玩偶，像一只被主人丢棄的小狗狗，乖乖坐在門口等待主任把他撿回去一般——

林奈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髒一瞬間好像又被擊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