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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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天雷從天而降,灼灼紫光映在蘭榭蘊着惱意的臉上,六六瞪大了雙眼,看着天雷過後蘭榭身形一歪單膝半跪在地上,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大人!”六六拼命往回跑,沒注意天上雷電消失了,轟鳴聲也停了。

果然,不劈到人不罷休。

這原本只是蘭榭的一個猜想,若天雷不出現在謝城,而是荒郊野外,他大概會拼死也要和這不長眼的天雷杠到底,管你多強,認輸他便不叫蘭榭。

可是這裏是謝城,這裏不僅有人族子民,也有魔族子民,争論了半天天雷不消,他也不退,影響的只是無辜百姓。

層層積雲緩緩分散開來,如撥雲見日,點點月光浸過逐漸變薄的雲層慷慨灑向大地,人們這才驚覺,今晚原是有月光的。

惱人的紫色驚雷終于消失,寺廟裏被迫停留的香客與祈福之人終于松了口氣,在廟裏和尚的安排下有序離開。

蘭榭半跪在地上,微垂的眼眸裏有紫色電流閃過,很快便消失不見。似乎有些頭暈,嘴角還有血,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不斷在耳邊叫嚣。

“大人沒事吧?”六六焦急萬分想看看蘭榭情況,卻被無情推開。

“死不了。”蘭榭閉着眼,第一次被雷劈,他有點懵,想緩緩再起來。

寺廟的人離開後紛紛往家的方向趕,附近的百姓沒聽見驚雷聲,壯着膽子出來查看,意外看見月光下有個人影一直半跪着不動,好奇心趨勢他們過去看,嘴裏還念念有詞,不斷跟身邊的人交談。

“那怎麽有人影?難道被雷劈了?”

眼前這個一襲黑衣的小孩兒半跪在地上似乎起不來,衣裳如黑夜一般漆黑的色彩,嘴角還帶着血跡,莫不是真被雷劈中了?

“難道劈錯人了?無意劈到了這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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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滔滔談論,都好奇這雷怎得劈到了人身上,關鍵人還沒事。今晚雷電也是怪異無比,從窗戶遠遠往天上看去似乎還是紫色的,這種情況可不多見,沒準天降異象,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

有人善心大發,撥開擁擠的人群擠進去,着急道:“都別看了,趕緊救他!”

“可他看着不像有事啊?”

“有人會醫術嗎?快去幫幫忙!”

“哪兒來的小孩兒?怎得平白無故遭雷劈了!”

六六早就聽見這些議論了,他不關心議論聲,他只擔心蘭榭有沒有事。

叽叽喳喳的人聲吵得蘭榭頭疼,他低垂着頭,微涼手背抹去嘴角血跡,一手撐着地面,睜眼擡頭時,厚重碎發下淩厲陰暗的眼神直直往前望去,咬牙道:“你……說誰小孩兒呢?”

他明明沒有其他動作,也沒有站起來,圍觀的人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威懾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來者不善的感覺。一時間,剛往前走了兩步的好心人有些猶豫,忽然不敢再上前。

蘭榭從地上站起身來,清亮月光打在頭頂,在眼睑投下大片陰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與表情。

見他沒事,六六也放下心來,張開手臂攔在蘭榭前面,吆喝着讓人群趕緊散了,不料人群不僅不散,還三五成群竊竊私語起來。

“哪兒來的兩個小孩兒,脾氣還不好,還趕人呢。”

“就是,這麽晚還不歸家,家裏人該着急了吧。”

“唉,那孩子也是可憐,方才我可看見他臉上有血呢!看樣子是沒人管,都這樣了也沒人來找他接他回家。”

“我看不可憐,你瞧他倆穿着,我瞅着跟金家小公子那樣的差不多,怎麽也不算差吧!”

“話說,咱謝城還有比金家還富裕的世家?”

“有啊,夜府,魔族在謝城的首領的領地……哎喲!這倆人不會是魔族的人吧?要不要去通知通知他們?”人魔相安無事五百年,早就沒有歧視存在,互幫互助的事情也經常發生,但是只要魔窟那位一日不死,他們始終難以真正放下心來。

這些人竊竊私語也不注意音量,拿手掩住嘴唇就以為別人聽不見了?蘭榭本來默默攥緊了拳頭一忍再忍,聽到那些人一口一個“小孩兒”時真的忍不住了,心裏忽然升起熊熊怒氣,眼眸裏紅光一閃而過,手心裏不知何時已經燃燒起一團黑色火焰。

“阿彌陀佛!都散了吧。”任積雪在這時趕到,嘹亮清脆的聲音吸引了衆人目光,他卻在看見蘭榭手裏的黑色火焰時慌了神,神色慌亂叫大家安靜下來,跟六六一起将人群驅散,然後快速移到蘭榭身邊去。

一堆手持佩劍的修士緊随其後而來,在蘭榭與人群中間築起人牆,金向晚也在這時趕到,當即布下城主命令讓衆人撤離,立馬回家不得逗留。

任積雪來到蘭榭面前站立,看着一臉陰沉可怕的少年,顧不得烈火會灼傷自己,伸手将蘭榭手掌合攏,黑色火焰霎時熄滅。

蘭榭面帶不悅擡頭望他:“做什麽?”

任積雪微微皺眉:“這些都是手無縛雞之力沒有修煉過的人族,你想殺了他們嗎?”

蘭榭這才驚覺,方才他是動了殺心的。

茫然地擡手看着自己手心,兩只手手心不對稱,左邊手心有一條醜陋的疤痕。

蘭榭微微使力,兩邊手心各出現一團顏色不一樣的火焰,一邊是熱烈的紅,一邊是陰暗的黑。

這是兩種不同的業火。

任積雪心裏一緊,再看蘭榭時目光充滿疑惑。

業火是魔族世代魔尊才有之物,父承子業時老魔尊會将已有業火傳給孩子,若是遇到叛變逼宮不是自願傳承的,譬如蘭榭這樣,老魔尊是不願主動獻出業火的。

難道是老魔尊死前臨時授予?

可即使是那樣,也不能解釋蘭榭為何會同時擁有兩種業火。

魔尊業火,一個人有且只有一種。

“阿彌陀佛……”

蘭榭被這一聲阿彌陀佛喚回神志,斂了斂眼神,不動聲色收回兩邊業火,微微仰頭與任積雪對視。

“方才天雷降下,為何不趁機渡了劫飛升成神?”任積雪說這話時,帶了微微惱意。

他一直數着,明明都過了二十道了,還差剩下六十一道便可渡劫成神,蘭榭可以扛過的,明明再堅持堅持就可以,然而他放棄了,冥冥之中還悟出天雷特點,用肉身擋掉一擊,換天雷平息。

不知為何,蘭榭望着這樣的任積雪,心中忽然增添幾分悸動。

他緩緩道:“因為,我希望有人能帶我藏起來。”

而不是渡劫成神,換個禁锢他的牢籠。

藏深山老林,藏九幽深海,藏沉香棺木……哪裏都好,帶他藏起來,再不見世人,什麽都不管,誰也不見,誰都找不到他。

或許便不會那麽想解脫。

任積雪忽然想起蘭榭說過他可以自渡,但偏不自渡,他究竟在想什麽?

多少人苦苦修煉一生,一生都在渴求飛升成神,無論是妖魔鬼怪還是人,都向往自由,不被約束自由自在徜徉于廣袤天地間,走遍千山萬水,看盡世間繁華。

任積雪忽然又有些明白蘭榭為何想要藏起來,因為他曾經也把自己藏起來過,躲在深山老林一方宅院敲上九百年木魚,忏悔了一遍又一遍。

任積雪猶豫着再開口,再一次提起舊佛堂:“雁咕寺的舊佛堂——”

“不去。”

任積雪剛說出“舊佛堂”三個字便被無情打斷,蘭榭是希望有個地方藏身,但絕不是寺廟,他與佛的緣分早就盡了。

蘭榭眼裏蘊了失落,還強裝鎮定看着任積雪問:“你還會回魔窟嗎?”

任積雪不言。

盡空替任積雪作了答:“尊上,雁咕才是虛無的家,魔窟只是束縛他的牢籠,若尊上還存有良知,便應懂得成全與成就。”

蘭榭問任積雪:“是這樣嗎?”

“……”

“是真的很讨厭很讨厭魔窟嗎?”

“……非也。”

蘭榭點頭,自言自語道:“不是很讨厭魔窟,那就是很讨厭我了。”

任積雪張張嘴,好像說了什麽,可惜風太大,蘭榭已經聽不清了,也不想聽了,他腦子有點暈,大片鮮紅的祈福帶在眼前飄蕩,他恍惚覺得自己該去許個願,讓任積雪別那麽讨厭他。

蘭榭不懂,最初費盡心思羞辱任積雪,折磨他,就是希望在他眼裏看見如常人一樣的恨意,可現在他真的讨厭自己了,怎麽會突然難過?

蘭榭說不清這種情緒是什麽感覺,又是什麽意思,只是覺得心裏堵得慌,想找個地方獨自待着,理清理清頭緒。

夜風撩動衣擺,長時間站在風裏,蘭榭身上都帶了涼意,任積雪見他臉色有些蒼白,想叫他早點回去休息,話到嘴邊變成了叮囑:“尊上早些回去歇息吧……希望尊上擔起肩上的責任,多做善事。”

還沉浸在理不清頭腦思緒的蘭榭沉聲道:“要你管。”

蘭榭繞過任積雪,去揪住疏散了人群後便一直攔在蘭榭與金向晚中間的六六的後領,将人往後一拽,眼眸變換,蘭榭又恢複了孤傲的樣子,“六六走,這裏好像不大歡迎我們的樣子,本尊給你找好吃的去。”

夜色茫茫,涼風相伴,蘭榭與六六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金向晚不敢阻攔,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傳說中的魔頭帶着他的小跟班離開了。

第一次見到魔尊,金向晚有些激動,顫抖着手偷偷在背後做了個再見的手勢,盡空眼神望過來時又心虛的放下手來,尴尬道:“既然我謝城子民沒事,那便都回去吧,大師也請吧!”

盡空無奈嘆息,布滿褶子的臉上寫滿了哀愁,回程路上猶豫許久,終于問了任積雪一個困擾他整個下午的問題。

“虛無,老衲問你一個問題,你該如實回答。”

任積雪道:“住持請說。”

盡空又猶豫片刻,才道:“自虛無在與老魔尊一戰中失去佛骨,從此一直隐世多年,若不是此番百城相求,老衲也不會讓你出世,可你當時明明下了決心要助百城消滅魔尊,為何現在反倒處處偏袒魔尊?”

虛無是出家人,不該有紅塵心思,可他的行為實在容易讓人誤會,盡空無條件信任他,可還是想親耳聽見他的想法。

任積雪沉默良久,久到盡空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許久,任積雪道:“他姓蘭。”

又補充道:“蘭亭的蘭。”

蘭員外的“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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