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一)
第79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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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季到來,舊佛堂內萬物複蘇,草木蓊郁,到處充滿生機。
高僧看着很年輕,第一眼見到任積雪的時候就說過:“你這樣涼薄成性的眼居然能裝下紅塵,還好,不算俗。”
現在他看着仍舊昏睡不醒的蘭榭,又問任積雪:“你确定要和他歸隐?你身體已經快恢複了,說不定可以再度渡劫成佛。”
任積雪語氣很堅定:“不了,他不想見人,我得帶他藏起來。”
“不後悔嗎,真的能舍下前程?”
任積雪沉默了。
高僧以為他想通了,卻聽任積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把他送去魔窟,而是一直養在身邊……”
他艱難道:“我早就敢愛他了。”
而不是因為愧疚靠近他,又因為愧疚不敢愛他。好不容易敢愛了,卻發現蘭榭不敢被人愛着,于是他暫時藏着心動,順着蘭榭心意,希望陪伴能讓蘭榭打開心結。
蘭榭頭發好長好長,很不好打理,任積雪給他梳理頭發時經常笨手笨腳的,又不敢用力,只能一根根順着,慢慢摸索,希望有朝一日能學會束發。
“但是他現在這樣,跟傻子有什麽區別。”
蘭榭深冬那次醒來仿佛是所有人的幻覺,他們看見蘭榭睜着眼,眼波平靜地望着頭頂,只是望着,也不說話。
任積雪叫他,他跟沒聽見似的。
盡空跟他說話,他還是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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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說:“別叫了,他聽不見。”
果然,說完這句話後,他們看見蘭榭眼睛動了動,緩緩又閉上了。
直至今日,上天憐憫任積雪似的,讓蘭榭又睜了眼,迷茫地看着眼前這個給他擦拭額頭與臉頰的僧人,腦海裏空白一片,空蕩蕩的,不認識眼前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好似沒有生機的人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着。
任積雪把蘭榭額前的頭發撥到一邊,把額頭與眼睛露出來,被佛祖原諒的人不應該再活在黑暗裏。
“不傻,不是傻子,蘭榭可乖了,醒來不吵也不鬧。”
只是這話他自己聽着都覺得心酸。
蘭榭那是乖嗎?
他是沒有意識的人偶,像初生嬰兒需要适應這個世界。可是嬰兒知道哭,他什麽也不知道,連哭都不懂。
任積雪把濕巾擦過蘭榭下巴,換了水,繼續往下一點擦着脖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蘭榭鎖骨。
他看見蘭榭眼神仍舊沒有變化,但是右手緩緩擡起,抓住了他的手腕,意思是別碰他。
任積雪頓住了。
這樣是不是說明他意識快回來了?
只是這份欣喜并沒有持續多久,蘭榭眼睫顫了顫,握住任積雪手腕的右手無力垂下,又昏睡過去。
……
蘭榭真正意義上的醒過來是在下年的初春。
人間又度過了祥和寧靜的一年,雁咕寺香客絡繹不絕,盡空便很少過來了,只是下令将舊佛堂圈為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派了一個信得過的小僧過來幫助高僧一起照看蘭榭,初春天氣回暖,但仍舊嚴寒,夜裏小僧沒忍住裹着被子睡着了,醒來發現蘭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外發呆。
他以為這種情況跟往常無異,但是照例想跟他說說話,便一邊收着裹在身上的被子,一邊問:“你要喝水嗎?”
屋內爐子燒的旺,他覺得自己應該是眼花了。
不然怎麽看見蘭榭搖了搖頭。
……
時間真快啊,普通人忙忙碌碌為生活奔波,數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忙碌卻充實。蘭榭有點跟不上這個世界的節奏,他覺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覺,怎麽突然就從初春變成了初夏。
小僧給他送吃的來,發現他一直坐在庭院的長椅上靠着圍欄望着天空發呆,就問他在想什麽,他說他在想他的父母,想他的神佛。
小僧又問:“還記得他們的樣子嗎?”
蘭榭緩緩道:“不記得了,好像很久沒見了。”
小僧怕他一個人無聊,買了紙鳶讓他去玩。畢竟他現在的心性只有三歲。
蘭榭推開他的紙鳶,仍舊呆坐着發呆。小僧猜想他在等着父母或虛無來接他回家。
“寺外來了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兒,很想進來看看。”雖然舊佛堂成了禁地,但如果蘭榭想玩,也不是不可以破例放一個小孩子進來,“你想不想讓他進來陪你玩?”
蘭榭頭也不回,“不想。”
“他還帶來了一只很可愛的小狗,你要去看看嗎?”
“不去。”
盡空在不遠處看了直搖頭,不住嘆息。
“阿彌陀佛……他誰也等不到。”
又問:“虛無現在醒着嗎?”
高僧搖頭:“但是最近醒着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倒是蘭榭……”
話音未落,發現蘭榭已經靠着勾闌,又失去了意識。
“看吧,難得醒一次,每次只能撐一小會兒,又暈了。”高僧剛要去把蘭榭帶回屋裏,有人已經越過了他,及其熟練地将人攔腰抱回屋內。
“他倒是醒得巧,蘭榭剛暈過去。暈之前還在眼巴巴盼着他的神佛來接他。”高僧有些哭笑不得,“這下好了,又沒見着,下次醒來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盡空卻在這時頓悟,好似發現了很久很久以前一個故意被掩埋至今的秘密。
“老衲……似乎明白了。蘭家獨子,真的在他七歲那年就死過了,虛無未曾說謊。”
高僧點點頭:“那一切都說的通了,虛無二次獻祭,難怪也會陷入沉睡。”
雖然遺憾,但是現在好像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高僧嘆息着:“不過他遲早會恢複從前,只是時間問題,照目前狀态看,應該不出半月就能恢複。只是蘭榭本就是強行留下的,受創太嚴重,沒辦法,還有一口氣已經很不錯了。說實話,我都沒想過他能醒。”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盡空聽着耳畔叫聲愉悅的鳥鳴,目光浮現慈愛,“快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那得很久了。”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呢,高僧本就是雲游四海,閑雲野鶴慣了,肯在這裏停留這麽久完全是給盡空面子,“再過半月,等虛無徹底好了,貧僧也該離開了。”
“我也該去尋找被我弄丢的孩子了。”他嘀咕着,“不知道轉世好不好尋。”
……
後來蘭榭狀态好多了,只是記憶混亂,經常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候。
小僧給他送吃的,他拉着小僧袖子說:“滄淵最近好乖,都沒出去惹禍,我不用打架了。”
小僧下午再去看他,聽見他問:“滄淵呢?他怎麽還不來,你告訴他,我想吃燒雞了。”
小僧晚上來看他,發現他坐姿端正,正在紙上畫烏龜玩。
“怎麽一個人畫烏龜呢?”小僧笑着問他。
蘭榭回頭看了一眼,“因為沒人陪我玩。”
小僧在他旁邊坐下,聽他問:“我的神佛呢?他說要教我寫字,他什麽時候來?”
小僧告訴他:“他在休息,晚點來看你。”
“你騙人。”蘭榭脫口而出道。
“何出此言?”
蘭榭收好筆墨,看着自己畫的烏龜出神:“他不是我一個人的神佛。他才不會來。”
“他當然會來。”任積雪緩緩走進,呼吸有些不穩,“他只要醒着,就一定會來看你。”
“你醒了?”蘭榭看見他,似乎很驚訝,“小和尚,你怎麽一覺睡了那麽久,都沒人陪我玩。”
任積雪不解地看着盡空,盡空搖了搖頭,道:“昨天醒的,記憶還是紊亂,在這裏坐一天了。”
任積雪點頭,蹲下來幫他研墨,柔聲問:“不餓嗎?”
“不餓。”蘭榭問任積雪,“小和尚,聽說我們是在同一個地方被撿來的,怎麽你就睡了那麽久。”
明明是他睡了很久,久到任積雪都以為他不會醒了。
任積雪嘆息道:“累了,貪睡了會兒。”
蘭榭對他的話深有體會,疲憊道:“其實我也有點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使不上勁。”
“你剛醒,累很正常,多休息就好了。”
“我一直在休息呢,但是一個人太無聊,我就畫烏龜,因為我在等人來教我寫字。”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想寫字,也許是因為窗外風景太美,而他看着滿室書卷,無從下筆。
任積雪研好墨,說:“我教你好不好?”
“不行的。”蘭榭嚴肅拒絕了他,微皺眉頭道,“我等的人他是神佛,要是你教我了,他教什麽?”
蘭榭喃喃着:“我爹說他寫字很好看,我要他教。”
這話說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蘭榭有些倦了,停筆看着任積雪,這和尚都不會笑,也就長得好看了點,屬實無趣。
他勸道:“你這和尚,既然剛醒就快去休息,別到處亂跑。”
任積雪道:“不想休息,我睡夠了。”
蘭榭卻是想休息了,“算了,我不跟你說了,我有點困,想睡……一會兒……”
“等一下……”任積雪趕緊叫住他,“下次早點醒來好嗎?”
蘭榭已經趴書案上,陷入了昏睡。
明知道蘭榭聽不見,任積雪還是堅持道:“下次早點醒好不好?我們都別貪睡。”
小僧問盡空:“他這樣還能好嗎?”
任積雪搶先道:“會好的,他現在只是記憶有些紊亂,會好的。”
收好書案上的筆墨,任積雪抱着蘭榭去休息,說:“好不了也沒關系,只要他開心,就夠了。”
……
夜堯罕見地來了一趟舊佛堂,現在任積雪已經好了,完全恢複正常,只是剛剛蘭榭醒了,他便不願走開。
蘭榭蹲在草地裏看螞蟻搬家,俯身時長發會垂落在地,不等他自己動手,任積雪已經替他攏着青絲,不讓長發掉地上。
蘭榭看出他有心事,便問:“又有誰來看我了嗎?”
任積雪說:“是。”
蘭榭問:“是我爹娘還是虛無師父?”
任積雪沉默着,說不出“都不是”的話。
半晌,他才道:“是夜堯。”
蘭榭皺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這個人是誰,便道:“我不認識。”
此刻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需要等父母來接他回家的時刻,他只跟父母走,要不就跟虛無師父和彌生住持走,只是這些人怎麽還不來接他。
蘭榭有點難過,不想看螞蟻搬家了,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叫任積雪出去見人,他想一個人待着。
夜堯終于有機會進入禁地,隔着老遠看見蘭榭坐在石凳上發呆。
“你是說,他不記得我了?”夜堯聽見自己問。
任積雪回他:“也不記得我。”
誰都不記得,蘭榭記憶裏只有幾個零星的名字,可是即使名字主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否認識。
“算了,還活着就好了。我來是想告訴他,我已經按照他的吩咐與人族建立了良好的互助往來關系,如他所料,金向晚被推舉為人族總城主,現在外面的世界一片祥和,是比五百年來更為寧靜的世界,如他所願。等他好了,你代為轉述吧。”
夜堯聲音有些哽咽:“我也算是……不負所托。”
“你可以自己說,他聽得懂。”
“沒必要。”夜堯道,“聽得懂,不代表知道我是誰,他曾經是誰。”
算了吧,生活總有盼頭,好好活着比什麽都強。
夜堯要回去了,兩族建交,他總是很忙。任積雪問:“不去跟他打個招呼?”
夜堯頭也不回:“我就不出現在他面前了,這副樣子,別吓着他。”
任積雪送夜堯到舊佛堂門口,轉身回去時看見不遠處的高大樹枝晃動了一下,他來到樹下,還沒開口,樹上的人知道自己被發現了,熟練地順着樹幹滑下來,拍拍手道:“我就是路過,我還有事,先離開了。”
小僧在門口看見這一幕,跟任積雪說:“那人來過好多次了,爬樹可厲害,經常在那棵樹上待着,我估計也是對禁地好奇,想進去看看。他在那兒可什麽也看不見。”
任積雪回首看着那個越走越快的背影,跟小僧說:“他叫六六,日後若他再來時蘭榭醒着,便直接請他進來。”
……
任積雪回到小院兒時蘭榭正低着頭躲避陽光照曬,看見任積雪回來,擡頭往他身後看了看,沒看見其他人,就問:“那個小孩兒呢?”
“哪個小孩兒?”
蘭榭記憶又混亂了,“樹上那個,被狗吓得不敢下來,我接他下來的。”
見任積雪還是不明白的樣子,蘭榭有些急了,道:“就是那個愛哭鬼,敢搶我秋千玩,跟滄淵一樣愛哭那個。”
說到滄淵,蘭榭又問:“滄淵呢?今天他不來找我了嗎?”
任積雪還在想誰會搶他秋千玩,想了想,他只聽說過六六坐過他的秋千。“六六”二字還沒說出口,又聽見蘭榭問滄淵在哪兒。
還沒編好問題的答案,又聽蘭榭說:“其實我還有一個朋友,叫夜堯,但是他也不來看我。”
任積雪感覺心被揪着一樣難受。
蘭榭得不到答案,就不問了,失望地垂下眼來,随即又想起什麽來似的,說:“滄淵有繕缺了,繕缺會保護他。六六呢……六六認識好多人族的人,他重新回歸人族生活了,有夜堯護着,沒人敢欺負他。”
他自言自語着:“那沒關系了,我不擔心了。臭和尚,你殺了我吧。”
他坐姿端正,臉上沒有什麽太大的表情,歪着頭,主動把脖子露出來給任積雪。
任積雪摸摸他腦袋,一把将他抱起,說:“你該睡覺了。”
這次醒來的時間有點長,蘭榭一直在玩,沒休息,這樣對身體不好。
蘭榭不要他抱,掙紮着要自己走,任積雪只好放他下來,牽着他的手一起走。
蘭榭很詫異地問:“你不殺我?”
任積雪反問:“為何要殺你?”
“因為,因為……”蘭榭想了半天,憋出個:“你們當和尚的人裏,有個長得最好看的,叫任積雪,我死了他就能回家了……哦不對,他已經回家了,他成佛了!”
蘭榭眼睛很亮很亮,笑嘻嘻道:“他成佛了,我看見了!”
他歪頭看了眼任積雪,忽然愣了一下,很快轉過頭去,抽回自己被牽着的手,目視前方不再開口。
任積雪問:“怎麽不說了?”
蘭榭支支吾吾,看着他好半天才道:“我忽然覺得你長得跟他有點像。”
……
死一樣的沉寂後。
蘭榭發現這人不走了,擡眼望去,驚了。
“你怎麽了,你別哭啊。”
任積雪沒哭,只是眼睛有些濕潤,蘭榭害怕他哭。
“蘭榭,我心口的傷有點疼。”
“你受傷了?”蘭榭邊納悶邊扒開他的衣服看了一眼,“只有一個疤,早好了,哪裏會疼。”
蘭榭嘲笑他:“你那麽大人了還怕疼,我都不怕,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會兒,蘭榭忽然意識到他又被騙了,一個傷疤怎麽會疼。
他不笑了,一雙血眸警惕地盯着任積雪,“你不會是心裏疼吧?”
任積雪沒說話,顯然是蘭榭說對了。
“還真是心疼啊?好端端的怎麽會心疼,我去給你叫老和尚來看看。”
“不用找別人……不用找。”任積雪忍不住擁他入懷,祈求道,“你別恨我就好了。”
他這樣說話聽着怪可憐的,蘭榭覺得自己被抱得好緊,快要喘不過氣了,但是僵直了手臂不敢推開,怕一推開這個和尚就要哭了。
他小聲道:“我不恨你啊。”
任積雪身體一僵。
“就算你跟任積雪長得像,我也不會恨你的,因為我也不恨他。”
剛說完這話,他感覺自己被抱得更緊了,這個和尚把頭埋在他脖頸,居然哭了。蘭榭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想着他也沒推開啊,怎麽還是哭了?
他一臉懵地擡手拍拍任積雪後背,安慰道:“別哭啊,你要努力,争取趕上任積雪,你也成佛,到時候普渡衆生,我日日去你佛像前拜你,像拜他一樣虔誠。”
“別拜……不拜……”任積雪不知所措道,“別恨就好了。”
……
蘭榭記憶完全錯亂了。
比如他會以為自己還在魔窟,魔二新綁來了一個和尚,他會偷偷摸摸溜進任積雪房間去看他又不敢叫他發現,被發現了就假裝是來調戲任積雪,會勾着他下巴似笑非笑說:“小師父,要不要還俗?”
這個時候的蘭榭大腦已經完全混亂,任積雪試過好好跟他說話,結果蘭榭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一樣瘆人,呆在原地,整個人都木木的;或是捂着腦袋說頭疼,想去死……
任積雪只能順從他,通過他的小表情來判斷下一步該做什麽反應才能讓他感到理所應當。
相處怎麽長時間,任積雪已經懂得他的所有微表情,他的眉毛微微上挑意思就是說:任積雪你反抗啊,你罵我啊,最後還不是要乖乖聽我話,讓你陪我玩就陪我玩。
這個時候任積雪就會放下經書,假裝打坐,任蘭榭如何出言挑釁都不要回應,等他急了,就假裝冷着眼出口訓斥,把他逼去睡一覺,醒來後又會恢複正常,那時候再好好抱抱他。
蘭榭也會嫌棄任積雪束發技藝很糟糕,但是碧落和六六都不在,身邊實在找不到其他人了,他看任積雪有在認真學,也就将就着了。
他可憐兮兮地跟任積雪說:“六六不知道哪兒去了,他不要我了。”
恰巧今日六六再次來舊佛堂外面偷看,小僧要請他進來,說蘭榭現在可以見他。
六六猶豫再三,跟着進來了,任積雪正在梳理蘭榭一頭頑固的長發,跟蘭榭說:“六六沒有不要你,他來看你了。”
“大人……”六六來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喚着。
蘭榭并不應他,只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突然不悅道:“六六哪兒有這麽高,你們去哪兒找的人糊弄我。”
他低着頭,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道:“六六去學堂了,學習去了……”
六六蹲在他面前,仰着頭看他,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問道:“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誰?”
蘭榭便好好看了看他,皺着眉問:“你是誰?”
原來仰着頭眼淚也會落下來。
六六沒法再與他對視,低着頭鼻子一抽,說:“我是六六朋友,他在念書呢,暫時不能來了。”
“那你來做什麽?”蘭榭摸摸自己後腦,發絲被任積雪梳理得很柔順。
六六突然顫着哭腔道:“我來幫他問問,你為什麽要抛棄他!”
蘭榭愣住了,感覺頭有些疼,隐約覺得他好像忘了些什麽。
他只是讓六六去學習啊,沒有要抛棄他的意思。
任積雪把袖子擋在蘭榭與六六中間,不讓他們對視交流,輕聲跟六六說:“進來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他記憶紊亂,不記得你很正常,不要怪他。”
六六一抹鼻子就要走,嘴裏叨叨着:“再也不要來了。”
走到一半又折回來,撲進蘭榭懷裏哭着問:“你有什麽話要帶給他嗎?”
“什麽話……”
蘭榭有些反應不過來,只是下意識摸摸六六腦袋,道:“讓他照顧好自己,多做善事。”
“……好,記住了。”
等到再也看不見六六背影,蘭榭還是朝着那個地方不住張望,任積雪問他在看什麽?
蘭榭有些傷感道:“剛才那個人,我好像見過他。”
見過千萬遍,再見仍不識。
任積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慶幸,蘭榭記憶回到魔窟時,居然還能想起他就是任積雪。
蘭榭兀自起身要走,任積雪拉住他手腕問:“想去哪兒?”
蘭榭說:“等我娘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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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02-20 02:57:16~2023-02-20 21:30: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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