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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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春堂裏特意撥出來一間廂房給阿菱住,青萍指使着小丫鬟把這間臨時住房收拾得井井有條,房裏一應物件擺設無一不精巧華貴。
阿菱攔住了往瑞獸香爐裏頭放香餅子的小丫鬟:“不必了。”
阿菱知道這些香料價格高昂,青萍布置的這間屋子已經足夠誇張,她實在是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軟榻上等着梅花或者百合的香氣慢慢充盈整個屋子。
小丫鬟怯生生地看着她,見她執意如此才抱着香料盒子退下。青萍明白阿菱的意思,搖頭笑道:“這值什麽?以後你住的地方只會被這裏好上十倍百倍。”
阿菱想象不出比這間屋子還要好上十倍的地方會是什麽樣的,而青萍跟她說話的口氣中總是透着淡淡的奉承之意,她覺得不太自在。
好在趙媽媽适時的出現打斷了對話,她今天穿了件朱紅色的褙子,顯得比平時略胖一些,依舊笑眯眯的:“兩位姑娘看着氣色不錯。”
青萍跟趙媽媽寒暄了兩句,把地方留給了她們,趙媽媽坐下來第一句話就是:“老夫人準備這月十七送你去郡王那兒。”
阿菱已經接受了這件事,讷讷地答應了一聲。趁趙媽媽打量屋子的功夫,阿菱終于忍不住問了她一句:“您為什麽要幫我?”
趙媽媽:“你知道,我和你姑姑是舊相識。”
阿菱想了一會兒,斟酌着開口:“可是我覺得您似乎有意在幫我。”
在阿菱的印象裏,姑姑和趙媽媽似乎并沒有什麽特殊的交情,若是情誼深厚,姑姑臨死之前恐怕就會把自己托付給她。可姑姑的遺言裏沒有一句跟趙媽媽有關,只是一遍遍囑咐她不要在人前露出容貌。而趙媽媽自打回府後,就一直為了她的事在老夫人面前轉圜,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維護她。
趙媽媽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朱姑姑病重的那年阿菱是九歲還是十歲?總歸已經記事了。趙媽媽又看了眼阿菱,那張姣美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疑惑,除此之外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趙媽媽微微苦笑:“那時候我每回去探望她,總能看到你伏在她的床頭陪她說話,可只要我一來她就會把你打發走。她身體越來越差,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告訴她可以把你送到老夫人身邊當丫鬟,這是人人都羨慕的差事,她卻沒有答應。”
阿菱不置可否:“姑姑更願意讓我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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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媽媽:“她是怕你步了她的後塵。”
阿菱攥緊了雙手,直勾勾地盯着趙媽媽,趙媽媽疲憊地閉上眼睛:“她這輩子吃盡了容貌上的苦頭,怕你受人觊觎,所以才費心教你藏拙。”
阿菱:“是誰?”
趙媽媽一怔,阿菱追問道:“有人對她做了什麽?是嗎?就在這個府裏。”
阿菱一直不明白朱姑姑當年為什麽會一病不起,給姑姑看病的是京城百草堂的坐堂大夫,每碗藥都是她親手熬制然後盯着姑姑喝下去,可姑姑卻一天比一天衰弱。到最後四肢消瘦,腹部微凸,大夫把過脈後連連搖頭,一張藥方不留就轉身走了。
到底誰會來害一個從宮裏出來的教養姑姑呢?阿菱那段時間成了驚弓之鳥,朱姑姑卻對死亡看得很淡,輕輕摸着她的額發說:“生死有命,你不要害怕。”
阿菱早就把那些猜測埋進了心底,直到再次看見趙媽媽她才不由自主地發問:“當年是您幫她裝裹的,您知道什麽內情嗎?”
趙媽媽左眼皮跳了跳,沒有急着回答阿菱的問題,而是目光溫和地注視着她擺在膝上的雙手:“別把自己的手捏疼了。”
趙媽媽緩了口氣才道:“你姑姑一向與人為善,府裏沒有人想要害死她,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阿菱腦子裏還在想趙媽媽話裏的“觊觎”二字,她隐隐生出一個念頭,話未問出口就被趙媽媽按了下去:“孩子,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你姑姑不是被人害死的,其他的事她沒告訴你說明她不想讓你知道。”
趙媽媽直視着她:“我做這些不只是為了幫你,郡王身邊需要一個合适的人伺候,這是老夫人的心願。”
聽到郡王兩個字阿菱神色不變,仍然穩穩當當地坐在原位,趙媽媽心中滿意,囑咐道:“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讨郡王的喜歡。”
趙媽媽不願意再提姑姑的事,阿菱也問不出更多的東西,心中郁郁,沒有接着話往下說。
趙媽媽又問:“幾個媽媽教你的東西都記住了嗎?”
媽媽們教的那些東西她都囫囵記下來,至于學得怎麽樣就不好說了,反正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
阿菱委婉地道:“聽說郡王向來不近女色。”
趙媽媽沒有否認:“所以才要你用心,為老夫人解憂。”
趙媽媽又細細囑咐了一通,無非是要她摸準郡王的喜好早日誕下子嗣一類的話,阿菱心裏沒底,只得低頭乖巧應下,而後才将意猶未盡的趙媽媽送出門。
“趙媽媽!”
阿菱剛轉過身就聽見一道熟悉的女聲,王媽媽喜氣洋洋地走過來:“早聽說您回來,一直沒逮着機會給您請個安。”
話音未落,王媽媽臉色一僵,她盯着阿菱看了一眼,像被針紮了似的閃開了目光。趙媽媽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是誰:“是你啊,近來一切可好?”
王媽媽笑得很不自在:“好,好。”
趙媽媽差點都要忘了高家退親的事,看她神色慌張才猛地記起來,不動聲色地道:“我還有事,就不同你多說了。”
又扭頭去看阿菱:“好孩子,不必送了,回屋歇着吧,老夫人賞下來的衣裳首飾,你也得好好歸置歸置。”
王媽媽哪裏還好意思待下去,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趙媽媽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往後,這些人一輩子都只能跪在你的腳底。”
阿菱心裏有些煩躁,盯着腕上的玉镯沒有說話。
姑姑的死一定另有隐情,趙媽媽不肯透露,想來背後之人身份不容小觑。是沈尚書,還是大老爺,二老爺?趙媽媽氣定神閑地告訴她不必再為此事揪心,恐怕是算準了她查不出罪魁禍首,即便查出來了也沒辦法替姑姑報仇。
阿菱慢慢褪下腕上的玉镯,溫潤的玉在暗處似乎也瑩瑩生光,镯子沉甸甸的,包圍她的一切卻又輕飄飄的。再富貴再華麗又如何,那些人能賜她錦衣,也能在頃刻之間收回,這些從來都沒有真正屬于她。
一個任人拿捏的泥偶,要怎麽查清七年前的一樁命案,又要怎麽替姑姑讨一個公道?
阿菱拿帕子蓋住臉,擋住了此刻略顯猙獰的表情,急促的呼吸慢慢趨于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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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一晃而過,當晚岳圓拎着一只包袱走進壽春堂的廂房,看着穿戴一新的阿菱輕輕嘆氣:“張嬸子和小丫都很舍不得你。”
阿菱這回沒被關在屋子裏,但老夫人不許她離開壽春堂,她這些天要學的東西很多。敞開包袱皮就看見張嬸子給她做的兩身裏衣,小丫也往裏面塞了幾只彩繩打的絡子,阿菱眼睛一熱:“也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見上面。”
岳圓被她說的心口發酸:“你過去那邊,萬事要小心。”
阿菱忍住眼淚,點點頭:“你也要好好保重。”
兩雙緊握的手慢慢松開,阿菱深吸一口氣,在青萍的催促下走出屋子。石榴紅的織金廣袖裙在燈下光彩耀眼,滿院的丫鬟都盯着她瞧,青萍低聲道:“我送你出去,角門那裏有馬車侯着。”
阿菱點點頭,被人引着一路坐進馬車,青萍放下車簾的瞬間,她忽然感到了一陣強烈的心慌。白底繡粉杏的帕子滾過濕漉漉的掌心,阿菱盯着青色的車簾重重地嘆了口氣。
已經入夜了,馬車裏一片昏暗,不知駛過了幾條大街,車夫才提着缰繩長籲一聲。她聽見郡王府門口侍衛的呵斥聲,送她過來的老媽媽趕緊走上前解釋一番,得知是沈府來人,侍衛才松口說進去通報一聲。
馬車從偏門駛入,一個老太監端着胳膊站在馬車前,有些倨傲地道:“掀開簾子。”
老媽媽連忙掀開車簾,車旁有人高舉着燈籠,老太監眯着眼睛看向端坐在車內的阿菱,當下便是一驚。
老太監臉上的不以為意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他半信半疑地問道:“這人真是郡王親自選來的?”
老媽媽笑盈盈地道:“正是。”
老太監又看了阿菱好幾眼,聲音尖細:“郡王這幾日心情不太好,若刻意欺瞞,我可不敢保證姑娘能全須全尾地活下來。”
阿菱倒吸了一口冷氣,老媽媽一心只想趕緊把阿菱塞進郡王府,急切地承諾着:“哪敢隐瞞郡王,這位江姑娘做粥的手藝極好,郡王誇過許多回。”
老太監勉強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跟我去見郡王吧。”
郡王府占地廣闊,朱樓高臺,皆雕梁畫棟,比之沈府更多了一分軒昂壯麗,尤其在夜裏看過去,處處都透着冷峻不可攀的味道。阿菱緊跟在老太監身後,只覺得舌頭都打了死結往裏堵着嗓子眼,壓根沒心思去跟老太監打探什麽。倒是老太監看她還算安分,多提了一句:“郡王如今正在書房,我幫你報上一聲,至于要不要留下你就不好說了。”
阿菱:“是。”
郡王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書房裏那個女人現在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老太監對上那雙瑩瑩美目差點就說漏了嘴,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發現身邊兩個小太監還頻頻望向阿菱,當即呵斥了一聲:“挖了你們的眼珠子!”
謝恒殊的書房坐落于郡王府的東南角,掩在一片蒼翠的竹林之中,林中有數道小徑,不算難行,阿菱今天穿的卻是一雙軟底鞋,踩在上面頗覺磨腳。
離書房越近,老太監的臉色就越發肅穆,壓着聲音對守在院外的兩名侍衛道:“快去告訴吳公公,沈府老夫人送了個姑娘過來。”
“你不能殺我!”
院裏忽然響起一道尖銳凄慘的叫聲,阿菱臉色一白,倉皇後退半步,老太監身形狠狠一晃,兩片嘴皮子抖個不停。
阿菱聽見他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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