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第 18 章
南陵市三甲醫院。
高檔病房自帶香薰氣息,好聞且舒适,病床上的外婆臉色紅潤,進食正常,能起身走動,沒什麽是比這更好的情況了。
席延坐在床邊的軟椅上看着手機裏的複習資料。
盡管請了假,學校裏還有期末考,目前看來可以參加考試,在這點上,席延全然不知該如何感謝季先生。
天色恰好明媚。
在陳僑的攙扶下,外婆上了趟洗手間,重新趟回床,歪着腦袋像小孩那般呢喃:“延延……”
老人家的耳朵已經不太利索了,席延将手機擱下,靠近外婆耳邊:“延延在這裏。”
自從大學的第一學期。
外婆患病之後,比起“小延”、“外孫”這樣的稱呼,外婆更喜歡像他還是幼時小不點那樣,對着他喚着“延延”。
席延為了讓外婆認出是他,也會這麽稱呼自己,習慣了之後就沒再變過。
或許是住在這兒的環境更好,床睡得更踏實,老人家的心情也愉悅很多。
她不停地念叨着:“延延要好好吃飯。”
“早早睡覺。”
“不可以總想着寫作業。”
席延笑了笑,冷峻的臉龐也染上了溫度,正如這幾天的南陵,在暖陽的照耀下,凝滞了這座老城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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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席延不太記得季先生有多久沒回他消息了。
偶爾也會想一想。
季先生是否不再需要他的信息素,并且讓他只管跟袁醫生聯系,又是否不想跟他這個人再有任何交集。
畢竟——
席延始終記得對方說要見面卻又反悔的這件事。
他心中藏着事兒,外婆自然是看不出來,小孩哄另一個小孩似的,說的都是些漫無邊際的閑聊話。
但陪在身邊的陳僑就不一樣了。
她是個有眼力見的姑娘,藏着好奇心,究竟是誰幫婆婆辦理的轉院,畢竟很久以前,她知道席延想辦理轉院,卻因戶籍和醫療保險種種問題沒能成功。
就在這時。
外婆說困要睡覺了,陳僑準備拉上簾子,遮擋刺眼的光,在她身後的軟椅上傳來手機振動的動靜。
回過頭一看。
只見席延盯着屏幕,怔然不已,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匆忙地對來了目光。
陳僑已然腦補出各種橋段:“席延哥,你只管放心去忙,這兒有我在陪着外婆呢。”
“……”
席延失笑,随手拿起圍巾,說了聲謝謝,“我盡快回來。”
陳僑猛地點頭,瘋狂使眼色,在心裏盤算着等席延回來一定要問問那位貴人究竟是誰。
席延的動作很快。
這裏大醫院的電梯更難等,他走的樓梯,反而更快一些,這期間,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來自季先生的消息。
[線條]:我在醫院東門對面的茶餐廳。
[線條]:你有空了再過來一趟。
對方沒要求他馬上過去。
但不知怎的,這種貿然出現的作風,跟他認知裏的謹慎小狗全然不同。
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
以至于沒有提前打招呼就找上門來了。
席延出了住院部大樓,陽光灑落,但氣溫仍是冷的,他在室內穿得不厚,外套都在行李箱裏,走得急了,只抓了條圍巾系往脖子上。
出了醫院東門。
席延從地下通道過馬路,心髒跳得稍快,幾乎是跑的,路人覺着他像是要去見什麽重要的人,而事實好似也确實如此。
從通道口出來,左手邊正是那家茶餐廳,裝修偏老式,上下兩層,門口還有服務員分發菜單。
席延直說了找朋友,對方一看顏值這麽高,瞬間聯想到了是哪位客人:“在靠窗戶的位置哦。”
席延道謝,快步上樓,到了推開玻璃門的瞬間,卻不自覺地慢下了腳步。
——畢竟那是位跟他有過親密接觸的omega。
席延沉着氣息,試圖讓自己看上去與平時無異,一邊走着,目光斜向正對着醫院方向的這排座位,且看到了位淺色頭發的漂亮青年。
對方正望着窗外他來時的方向,穿着偏厚的羊毛衫,氣質優雅,周身透着一股矜冷的氣質。
就在這時。
對方也偏頭看過來,一雙漂亮上挑的鳳眼,似是拘束,眼睫也顫動了幾分。
“……”
席延不免邁大步,上前打招呼,垂着眸問,“季先生?你好。”
沈季钰擡眼對視:“嗯。”
“坐吧。”
就連嗓音也是清清冷冷的。
席延點頭說好,在正對面坐下,相隔着餐桌,目光相觸,在那雙鳳眼上流連過久,半晌才意識到冒昧,連忙別開了視線。
沈季钰瞧出他回避的目光,聽似随口地說:“你剛才一直在看我眼睛。”
“……”
席延嗆了一下,懷疑對方在挑刺,可又好像不是,接着聽出了藏着調侃的意味:“為什麽?”
“是我冒昧,”席延承認且由衷誇贊,“你的眼睛很漂亮。”
沈季钰挑了挑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下巴往桌沿上的菜單擡了擡,說:“你看看想吃什麽。”
席延點了點頭,坐下來自然是要吃飯的,氛圍已經夠不對勁了,只幹坐着怕是還能變得更尴尬些。
席延邊翻看菜單,邊禮貌詢問對方的口味,沈季钰只說了不吃寒涼食物和太過辛辣的,其他随意,而後席延也就點了些偏清淡的招牌菜。
服務員前來拿着菜單走了。
那股莫名的尴尬又湧上來,像對方捉摸不透的性格,在網絡上和現實中,反差頗大,給席延一種平日幾乎接觸不到這類型人的直覺。
應該不是普通上班族。
而是家庭條件比較優渥的上流社會人士。
席延其實不太會跟這類人相處,接觸過最有錢的人是他的前任沈思寧,但因為是同齡人,且比他小幾個月,并未産生過像當下光是對視也稍不自然的情況。
更何況——
他們之間的關系實在微妙又複雜。
忽然,沈季钰打斷了他的思緒,饒有興致地說:“別緊張,我只是路過想着順便見一面,你外婆的情況怎麽樣了?”
席延說病情好很多了,感謝的話說完,不忘詢問起對方的身體狀況:“季先生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這時服務員又過來倒茶水。
沈季钰完全無視有外人,直言道:“我貌似沒什麽需要你幫忙的——”
“除了alpha的信息素安撫。”
席延渾然一怔,那位服務人員也險些手抖,只有沈季钰像個沒事人,手掌托着下巴,漫不經心地瞥往窗外。
“……”
服務員倒完茶水就開溜了。
而席延背脊挺直,一動不動,薄唇也抿得緊緊的,多少能感覺出眼前的omega在不高興。
——為什麽會不高興并且突然來見他?
席延對那句路過的話存疑,作為标記對方的始作俑者,他能斷然對方不高興的原因在自己,卻實在不知該怎麽開口詢問。
沈季钰感知到他的沉默,側回臉,毫無預兆地又問:“介不介意聊聊你的前任?”
席延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然,很快又壓了下去,搖了搖頭:“不介意。”
“我們是和平分手,沒有原則性問題,只是雙方的性格不太合适。”
“至于分手時間。”
“就在那天我們見面之前的幾個小時。”
低沉磁性的嗓音有種安撫的力量。
沈季钰聽了去,渾身筋骨猶如被牽動,等到服務員上完菜,又離開,也僅是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了。”
“先吃飯吧。”
席延看他動了筷子才跟着動,實則不餓,至于沈季钰何止是不餓,半點胃口也沒有,卻裝模作樣地嘗了幾口。
人在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總是裝作很忙。
沈季钰也是如此,在他的餘光裏,眼前坐着五官英俊的alpha,比他想象中更得體紳士,主動給他燙碗筷、遞餐巾紙,就連談吐也令他感到很舒服。
——跟他以前接觸的alpha都不一樣。
沈季钰思及以前在國外接觸過的alpha,不是富二代就是近幾年靠自己才打拼躍上新階層得家夥,渾身充斥着一種美曰其名為自信、野心的氣息。
但這讓身為omega的沈季钰感到分外不适。
那些家夥是自大的,與生俱來的alpha性別,本就給了他們高人一等的錯覺,又因事業上有所成就,無形就展現出了浮誇又野蠻的表演型性格。
他遇到過太多打着尊重omega名義卻在背地裏別有所圖的alpha了。
只有眼前的席延,不知道他的身份,自始至終将責任攔在身上,盡管家庭條件不如何好,卻始終不卑不吭,對不分性別的所有人都有着一視同仁的尊重。
——包括對方的前任、自己那個腦子有泡的弟弟。
想到這些。
沈季钰斂回目光,喝兩口熱茶,心裏不住地想,果然是沒跟沈思寧做過親密的事。
否則怎麽會把臨時标記搞成永久标記的。
沈季钰的額角生疼,自己把自己整生氣了,茶也不喝了,對着席延投去目光,像是等着對方開口哄他一樣。
席延都沒法平靜地吃這頓飯,自始至終都在用餘光觀察,見冷淡小狗變成了奶兇呼呼的模樣。
還沒來得及問對方是不是飯菜不和胃口。
沈季钰直言說:“你先把外婆照顧好,學校的考試也忙完,然後知道該做什麽嗎?”
席延:“……”
他大概知道。
但也不完全清楚,畢竟眼前的家夥是個翻臉經驗者,到了這會兒才露出網絡上的小狗氣質,有些可愛又炸毛。
但誰知道考完試了又會是怎樣的一副面孔。
“應該知道,”席延順着他的話回答,“需要……安撫的話,随時可以聯系我。”
沈季钰:“你最近很忙。”
席延:“你的身體也要緊。”
他想了想,說了自己大概什麽時候在陪床以及考試日期,接着給了一劑定心丸:“在這之外的時間都能去找你。”
沈季钰聽着還算滿意,又動起了筷子,好似輕哼了哼:“發情時間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盡量不打擾你,行嗎。”
席延聽着耳廓發燙,點了點頭,氣息不穩地說:“是我的責任。”
“你一有不舒服就告訴我。”
“我這邊會想辦法解決好自己的事情。”
沈季钰又不說話了,心說當然是你的責任,只是臨時标記就算了,永久标記可是大事。
但與其兩個人都煩。
沈季钰認栽了,現在席延忙着照顧外婆又得兼顧考試,說了也只是給人家添堵,他打算想着等幾天再開口。
況且——
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究竟是怎麽個情況。
沈季钰早已忘了他氣洶洶地找上門來,本想跟席延攤牌說清楚,可或許是那張臉太帥,隔着衛衣也能回憶起身材對他胃口,早在剛見面那會兒就已經氣消了。
兩人看似平靜地吃完了一頓飯。
席延點的剛好夠兩人份,本以為看上去氣質矜貴的沈季钰,會瞧不上這些飯菜,但沒想到對方不挑食,胃口也漸佳,以至于他不自覺想起了前任。
這想法一冒出來足以讓席延愣住。
他不該這麽想的,這種想法也着實很奇怪,季先生願意幫外婆轉院,不記恨他當時臨時标記的冒犯,說明對方是個很好的人。
像這樣優秀又有着良好品質的omega,未來能在工作中遇到會是幸運的事,畢竟兩個月後的他們應當不會再有交集了。
趁着沈季钰去洗手的工夫,席延叫來服務員結賬。
另一邊。
沈季钰再回來,瞧見席延主動結賬,難免意外:“那下次見面換我請客。”
席延很是輕松地說:“沒關系。”
“季先生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
說這話時,席延的神色松弛許多,五官深邃英挺,全然長在沈季钰的審美上,後者幾乎看呆,裝作渾不在意地說有事要先回去了。
一前一後下了樓梯。
外邊發傳單的服務員忙別的事去了,四周沒人,前排停着好些私家車,心知秘書在候着自己的沈季钰想說什麽又不太好意思開口。
“季先生。”
反倒是席延不知狀況,解開圍巾,因高上幾公分稍微垂着臉,“我看你好像穿得不多。”
沈季钰微擡下巴,眨了眨眼睫:“嗯?”
席延将圍巾折疊好,伸出手,想了想還是沒冒昧給人系上:“不介意的話可以先拿着。”
沈季钰心跳快了半拍:“……圍巾嗎。”
看上去質感還不錯的圍巾。
并且是在alpha的脖頸處圍着,覆蓋過腺體,藏着信息素氣味的圍巾。
“嗯。”
席延漆黑的眼眸好似深不見底,随着說話,凸起的喉結動了動,“小狗挂件在我寝室,如果需要的話,下次見面給你?”
沈季钰越聽越暈乎乎,接過圍巾,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呼出的氣息變得潮熱:“好。”
席延不受控制地又看了眼那雙眸子:“季先生怎麽回去?”
“同事來接我。”
沈季钰這才想到秘書可能全程偷看,怪難為情,讓席延先回去了,“你先回去照顧外婆吧。”
“嗯。”席延應道,“下次見。”
沈季钰攥着圍巾,看着高大挺拔的alpha進了地下通道,身邊駛來一輛低調豪車,臉上薄薄的紅暈散去,開門上了後座。
前排的秘書小鄭人都看傻了,又不敢多看,心想這還是兩個小時前的臭臉老板嗎。
那個席延到底灌的什麽迷魂藥啊?
怎麽出來見了一面就能讓他老板冒起粉紅泡泡了!
秘書小鄭嗓子發癢,全然不敢咳嗽,裝作若無其事地即将開車,望一眼後視鏡——
卻沒想到瞧見後座的沈季钰湊近圍巾嗅了一下。
“…………”
這世界大概是瘋了。
就連他們老板也長出戀愛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