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醫院

第8章 醫院

人跡鮮有踏足,連帶着路邊的行道樹也失了活力,應付般的稀散長幾片葉子。

地上兩道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兩人前後越來越近,影子開始相合為一,分不清誰是誰。

陶承顏低着頭,只看眼前的路,在經過下一個路燈時,影子變短踩在腳下,又調轉方向跑到前面去了。

前邊的影子搖搖晃晃,走得極不穩當,身後的影子守着安全距離,半點也沒有越過去的跡象。

陶承顏突然停下,瞪了一眼地上的影子,轉身:“你打算一直跟着?”

臉上看不出情緒,甚至是平淡,只有那雙在夜裏依舊熠熠的雙眸,如同清水池子裏映着的星光。

“顏顏,我送你。”岑連在看見陶承顏後,所有自定的規則都不起作用。

見不着時,隔着電子屏幕可笑的為見面立下條條框框。不能見、不想見,自己不配。

陶承顏出現在岑連面前時,陶承顏就是世界裏唯一的光,而岑連只會奔向光,趨光是岑連喜歡陶承顏的本能。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嗎?”陶承顏走到馬路邊上,不想繼續耗着,“不走了,我打車。”

“好。”岑連也跟着陶承顏走到馬路邊上。

好什麽?

陶承顏斜了岑連一眼,将袖子往手臂上撸,收口的袖子貼着擦傷劃過,停在手肘處。

傷口已經破皮了,隐隐有血跡滲出。

岑連的視線一直都在陶承顏身上,一片血紅擦傷直撞進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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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顏,你受傷了?”陶承顏終究比岑連刻意守着的別扭原則重要,立馬湊攏,拉着陶承顏的手腕看傷。

皮膚白,顯得手上的傷更加觸目驚心。

岑連在陶承顏面前不會隐藏情緒,看傷的時候,眉頭擰作一團,嘴角也是繃着的,像是自己也在承受傷痕。

“看夠了嗎?”陶承顏往回收手,動了兩下手腕,“被你這一擰,就算沒出事也快被扭傷了。”

“對不起,我手太重了。”岑連的手還停留在半空,看着陶承顏無甚表情的臉,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我送你去醫院,手上腿上都有傷,拍個片查一下。”

岑連掏出手機打車,亮屏的時候有一瞬的不自然,沒敢看陶承顏,慌忙地點開打車軟件,去就近的區二院。

“我打好車了,很快,就一公裏的距離。”岑連對陶承顏說。

“嗯。”算是答複了。

岑連原本還擔憂陶承顏不肯跟自己一起去,沒想到答應了。

像是被驚喜砸中,岑連一邊擔憂陶承顏的傷,一邊又有一種放松的竊喜。他可以與陶承顏獨處一段時間,這是岑連近段時間想都不敢想的事。

仍舊喜歡陶承顏這件事,岑連從不否認。

如今沒有戀人這一重身份,岑連沒有立場插手陶承顏的事,若在以前,哪怕倆人偶有別扭,岑連也能和陶承顏一起擔着,至少不會出現今晚的情況,陶承顏獨自忍着傷在前走。

“腿怎麽樣了?要不要……”岑連害怕陶承顏覺得唐突,問得十分小心,“我扶着你?”

陶承顏将帽子蓋上,胸前的拉鏈拉到頭,剛好遮住半張臉,瘸着腿挪遠了一步。

這下連側臉都看不到,岑連沒說話了,默默地盯着手機裏司機的距離,期盼快一點到。

路太空曠,陶承顏的衣服又顯眼,司機在路口開了遠光燈,陶承顏站在邊上被車燈一照就像是一個警示大标志。

車停在倆人面前,岑連走前面開車門,伸出手去扶陶承顏。

陶承顏直接略過。

上車後,岑連報完手機尾號,側頭看着陶承顏。

每天都在連軸轉,陶承顏已經快感覺不到累了,身體在靠近較為舒适的座椅時會自然地靠着,眯着眼睛當作是休息。

擦傷在劇場時有發生,特別是他跑龍套的時候,經常撲到地上,手腕、胳膊、膝蓋都是烏青,那時候唐姐帶好幾個人,顧不着陶承顏,只能随身帶着擦傷藥,中場休息就拿出酒精噴幾下當作消毒了。

這點痛是能忍受的,但陶承顏想看看岑連的反應。

車在經過某輛相向而行的黑車時,突然有一聲快門,白光之後,陶承顏睜開了眼睛,将車窗搖了上去。

“怎麽了?”岑連問。

陶承顏搖搖頭,換了一個方向,面對着岑連繼續養神。

“剛才我聽到聲音了,有人拍照,”岑連結合之前看到的,想起軟糖夫人的科普,“私生嗎?”

陶承顏點頭。

“需要怎麽做?我剛才拍到車牌照了。”

陶承顏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

經過的黑車又調轉車頭跟在陶承顏的車後面,開車的師傅往後視鏡一看:“後面的車你們認識嗎?”

岑連往後看,拿着手機放大看車牌,連拍了幾張圖:“不認識,能甩掉他嗎?”

“我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在路口蹲着,剛才又偷拍,怕不是有仇吧?”司機把車窗都搖上去,踩油門加速,“還好是大晚上,白天我就不幫忙了。”

車往巷道裏拐,大學城附近橫七八縱都是小吃街,現在路上人不多,很容易加速甩掉。

陶承顏跟丢了,小土喪氣的把攝像機輕放在腿上:“剛才就不該開走的,哥哥離那麽近,我可以拍到很多好圖的。”

“下次吧,既然知道他出沒的地點,總能蹲到。”司機說。

“說得輕松,他是明星,後面就不好拍了,唐吉這個惡毒女人肯定不會放哥哥一個人在外行走了。”

司機沒回話,由着小土一個人瘋瘋癫癫自言自語,比起她口中的唐吉,司機覺得小土更加恐怖一點。

到二院後,岑連開車門,在車下等陶承顏,關心道:“我還是扶着你吧。”

陶承顏站在岑連身側,用左手托着受傷的右手:“不用。”

陶承顏走在前,岑連跟在身後,兩人一路到了醫院大廳。

“找凳子坐一會兒,我給你挂號。”

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挂號室只有一個人值班,岑連站在窗口前報出了陶承顏的身份證號。

之前大學的時候,他倆都在醫院建過檔案,報身份證號直接就能挂號。

岑連不放心陶承顏,時不時地往後回望,沒想到陶承顏沒有聽話的在原地等着,而是走到他身後不遠處。

亮屏,手機付款,拿挂號單,一系列操作很快。

陶承顏看着岑連仍舊亮着的鎖屏界面,有點想不通為什麽岑連和粉絲一樣都用了這張圖做屏保。

早上工作室發九宮格的時候,底下評論很整齊的亮出新換的鎖屏界面,似乎都很喜歡看他出糗,難道岑連也是?

“走吧,外科急診,就在一樓。”岑連在前面帶路。

診室內醫生正在寫病歷,看到電腦界面刷新出來陶承顏的名字時驚訝了一下,住院外科有個小醫生很喜歡,電腦屏幕、手機壁紙都是陶承顏,全科室被安利個遍。

陶承顏進診室後,就摘下帽子,坐在凳子前,和醫生描述情況。

醫生擡起陶承顏的手肘彎折,又看了腿上的擦傷:“骨頭應該沒有問題,不放心可以去拍個ct,然後到換藥室清理一下擦傷就行,沒什麽大問題。”

“那就好,謝謝。”陶承顏說。

“醫生麻煩給他開個片子吧?大概需要等多久?”岑連不放心,想求個穩妥。

醫生掀開褲腿的時候,着實把岑連吓到了,都破皮了一片。

“不要膠片的話,馬上我的電腦就能看到。”醫生回。

岑連讓陶承顏在診室等着,自己去繳費。

陶承顏坐到旁邊的凳子等,但發現醫生一直在看自己,以為是有什麽問題要單獨和他交代:“是我還有什麽問題嗎?”

醫生擺擺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這傷沒什麽問題,就擦傷,有個不情之請……我們科室有個小醫生很喜歡你,今晚剛好在值夜班,能讓她來要個簽名嗎?”

竟然被認出來了,陶承顏對醫生的态度很好:“沒事,可以的,只是我今天沒有帶明信片。”

“你不覺得打擾就行,沒事,她照片多。”

醫生是個稍微上年紀的男人,本身對明星偶像沒有興趣,單純是為了科室的小醫生謀福利,再剛才陶承顏極度配合,是個脾氣溫和容易接近的,因此才說的請求。

談話的功夫,岑連繳費已經完了,就帶着陶承顏去拍片。

陶承顏的熒光外套帶有金屬,進CT室前就脫給了岑連,裏邊穿着一件白色短袖。

岑連和醫生都站在外面,雖然看不懂電腦上的圖,但岑連一直關注着,努力顱內解釋結果是好的。

陶承顏出了大鐵門,看見岑連的神情有些奇怪:“有什麽不好嗎?”

“不是,剛問了醫生,沒事的。”

雖然檢查結果是好的,但岑連從進醫院開始就沒有心安過,他不知道陶承顏有多少次面對這樣的情況,從前手指被紮破了皮都會叫岑連看,怕疼怕血,現在卻十分淡然。

岑連缺席了九年,沒有任何立場去問陶承顏在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從橙子糖的微博上看,也只能了解到陶承顏走到這一步過得很難,而且是有名氣之後才有的只言片語。

沒日沒夜的跳舞,各個劇組面試就為了一個小角色,他努力的在娛樂圈走下去,走到大衆面前。

陶承顏最初的夢想是建大房子,做一個都市白領。

因為家裏外公地中海,所以很早就叫岑連和他一起預防禿頭,是打定主意堅定要走建築設計這一條路的。

可是,為什麽後來變了呢?

岑連的表情很凝重,把熒光外套披在了陶承顏的肩上:“夜裏有點涼,穿上吧。”

陶承顏剛要穿衣服,外套裏手機就響鈴了,是奇奇的:“老板,練習室沒有人,你在哪兒?”

“我在泾陽區第二人民醫院,你直接開車過來吧。”

“老板,你受傷了嗎?我馬上來!”奇奇着急的問。

“我沒事,你慢點開車,到了我再給你說。”陶承顏不想在電話裏說影響奇奇開車的事。

陶承顏挂了電話,問岑連:“接下來去哪兒?”

“換藥室,我帶你過去。”

聽到去換藥室,陶承顏就沒拉拉鏈:“你對這裏很熟悉?”

岑連沒覺察出話裏的意思:“繳費的時候,我問的收費員。”

“哦。”

岑連辦事妥帖,一直沒有改變,他會預先把所有的事都考慮到,這一點讓周圍的人十足的安心。

“顏顏,”岑連欲言又止,“……以後,大晚上一個人出門還是用安全一點交通工具吧,今天實在是太危險了。”

少了一重親昵的身份,岑連無法像從前一樣暢所欲言,挑挑揀揀的說。

“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別一個人走夜路。”陶承顏道。

兩人相處的氛圍并不輕松,岑連與陶承顏說話時,陶承顏大多回話簡短或者直接點頭搖頭,像是不想與岑連交流一般,好容易陶承顏一句帶玩笑的話才讓倆人都感到了放松。

“雖然你現在是藝人,但也需要有獨自一人的權利,受到那麽多的關注,總要點私人空間,不是嗎?”岑連說。

這話很符合岑連的性格,為人着想。

岑連說的話,其實也是陶承顏愛一個人騎單車的原因。

獨自一人外出,不用把自己裝在包裝好的殼子裏,不快不慢的車速,剛好可以用來釋放本性,是很自由的放松方式。

“确實,岑——師哥說得有理。”陶承顏很贊同的點頭。

岑師哥,這麽距離遠嗎?連名字都不願稱呼。

岑連默了默:“顏顏,可以的話叫我名字,或者是和從前那般稱呼……”

“岑,”話音在嘴裏轉了一個彎,陶承顏快步走到前面,“岑連,我先去換藥了。”

換藥室的門哐的一聲關掉,岑連咧着嘴笑出了聲,眼睛裏湧出熱淚。

眼淚粘在睫毛上,岑連背過身用手背把眼淚擦掉。

顏顏啊——

岑連背身靠在換藥室門口的牆上,閉着眼想從前的點點滴滴。

陶承顏只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叫過他的全名,後面都是岑哥、連哥,偶爾使小性子還會叫岑哥哥,尾音拖得很長。

“可以了,去找醫生吧。”陶承顏出來了。

“嗯。”

陶承顏傷口上都是碘伏,左邊的袖子就沒穿,褲腿由于寬松就直接放下去了。

岑連主動幫陶承顏拿住空蕩蕩的衣袖,避免沾到藥劑的顏色:“顏顏,之前我在大學城小吃街是不是碰到過你?那時候也是一身熒光外套。”

“嗯?你看錯了。”陶承顏否認得很快。

“那可能是看錯了。”岑連只是感覺像,既然陶承顏這麽說,那就是看錯了。

陶承顏微睜眼睛挑眉,一把扯過岑連手上扶住的袖子,直接走了。

“顏顏……”好像生氣了。

陶承顏往診室的方向去,現在診室裏邊除了剛才的男醫生在,還多了一個岑連的熟人——軟糖夫人。

岑連跟在陶承顏的身後,看見軟糖夫人的時候還驚訝了一番,但是顯然軟糖夫人的注意力不在他那,全盯着陶承顏,手上拿着照片和簽字筆等着。

值班的男醫生先叫陶承顏和他一起看影像報告,随後才叫軟糖夫人過來簽字。

軟糖夫人并沒有穿白大褂,剛才到門診的時候特意換下的,在醫院穿着白大褂追星影響整體形象。

“顏哥,我喜歡你很久了,可以幫我簽三個名嗎?留兩張給公益站子的粉絲。”軟糖夫人和岑連讨論陶承顏的時候,可謂是滔滔不絕,到正主面前的時候就變得結結巴巴。

“好,謝謝你們的支持。”陶承顏坐在凳子上,仔仔細細地簽名,“給公益粉絲留,兩張夠不夠?要不要我多簽兩張。”

“夠了夠了!顏哥你比照片上還帥!”軟糖夫人誇陶承顏的時候一點都不結巴。

陶承顏笑得如沐春風:“謝謝支持!完事我就先走,麻煩大夫了。”

岑連自然是跟着陶承顏走,臨別的時候對着還沒有從美顏暴擊中醒神的軟糖夫人揮手。

“诶!岑哥,”軟糖叫停了岑連,用口型暗示,“微博說。”

岑連比了一個OK。

陶承顏走得很慢,看見了岑連與軟糖夫人的互動,也沒問,等岑連跟上的時候步子就加快了。

到大門口的時候,奇奇的車已經等待許久。

陶承顏問:“岑連,要我送你一段嗎?”

“不一定順路,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已經大半夜,明早岑連不用跑車,但陶承顏還得上戲,送他就是耽擱陶承顏的休息時間。

“行的,我走了。”

陶承顏上車,亦如上次一樣,沒有回頭。

岑連站在馬路邊上,揮手了許久,直到車影不見。

不知道下次見面又是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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