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壺
第13章 水壺
距離水星節只有兩天,團隊內肉眼可見的更加忙碌。
唐姐從上車開始,一直在回消息,應付各家娛記的采訪邀約,陶承顏坐在車後座上,抱着吉他閉眼撥弄練習曲子。
為了照顧後座的陶承顏,岑連一路開車很慢,等紅燈的時候會擡頭看一眼車內後視鏡。
陶承顏累極了,低頭幾乎是一瞬就陷入了睡眠,手指慣性撥弦,又被顫音驚醒,反反複複。
岑連拍了兩下唐姐前方的靠背,又點了點陶承顏。
唐姐了然,伸手拿走了吉他:“趁車程還有一會兒,安心睡覺,不急于一時。”
陶承顏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下,不再繼續掙紮,靠在椅背上補覺。
昨晚沒去練習室,回酒店的時間也算早,卻絲毫沒有睡意,紀錄片、劇本都看不進去,就坐在飄窗上開着燈發呆。
他知道如此行徑,必定會影響第二天的拍攝,但理智無法與那一刻的心緒不寧做抵抗,最終投降給了“失眠”。
到現場後,岑連陪着陶承顏去化妝間化妝、換服飾,唐姐找了劇組的某個旮旯打語音回消息。
岑連稱職的當着保镖兼助理的身份,道具師将拍攝會用到的物件統統交給岑連保管着,于是他斜挎着一個陶承顏的大水壺,手裏還抱着許多東西。
陶承顏想側身取笑岑連的滑稽模樣,才張口就被化妝師強行扶正,言語佯裝嚴厲:“化妝呢!別動!昨晚幹嘛去了,長這麽白,黑眼圈一點都不好遮蓋。”
這位化妝師主要負責的就是陶承顏,每日妝造早已經混熟了,能和陶承顏混着打趣幾句。
“啥都沒幹,我想提醒他,”陶承顏從圍布裏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家保镖,“可以放下,不用一直抱。”
化妝師剛才就注意到了旁邊站着的岑連:“新招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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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保镖。”
前幾天鬧哄哄的私生事件,化妝師也有耳聞,陶承顏找一個保镖确實應當:“保镖當助理用了,是不是得漲工資啊!”
“漲,當然會漲,”陶承顏把問題抛給了岑連,“你說是吧?”
岑連收緊懷裏抱着的雜七雜八,回道:“都可以。”
組裏的道具,幾乎都是多人使用過的,有的甚至還是其他劇組傳下來的,當着道具師的面陶承顏不好說明,只讓他放下,既輕松又少髒手,岑連卻聽了他的話後,越抱越緊,生怕是有人搶去了。
見此,陶承顏也無話,由着他去吧,等下戲後再給他說。
正式開拍前,陶承顏與同場的演員走戲,和攝影溝通鏡頭,岑連就在來來往往的攝影棚邊角站着,目光不曾離開陶承顏。
《故裏山河·校園篇》幾乎都是文戲,主要在于演員對各個階段情緒的把控。
電影主線是圍繞顧平野在校的奮鬥史,中間穿插友情、師生情,今日與陶承顏對戲的就是前輩演員,重點在師生爆發戲。
經過張琴的點撥,陶承顏已經大有進步,雖然和老演員對戲仍然會被壓制,但不至于被觀衆說演技生澀。
但陶承顏今天的表現,像是沒有完全發揮出實力,有些收束的感覺。
江雨生在攝影機前自然看出了問題,對才到不久的張琴說:“你這學生,是不是分心了?要不要再來一條?”
“是得再來一條,”張琴很贊同,“老江,等我一下,我幫他排除一下外物幹擾。”
陶承顏見老師表情嚴肅地向自己走來,頓覺不妙,咧着嘴先賣乖:“張老師,我正在反省。”
“反省有用,就用不着我了!”張琴扯着陶承顏的胳膊肘,低聲說,“對面角落裏是誰呀?巴巴地望着你,你和他掃了一眼後,與前輩對戲,就開始心虛得很。要老師幫你清場不?”
陶承顏幹笑着,越往後越覺得岑連與顧平野很像,在岑連跟前拍戲,就像是在模仿岑連的大學時光。
當着本尊演,自然覺得心虛,特別是岑連的灼灼目光,穿過人群依舊能捕捉到那道視線。
這個保镖,太稱職了。
就盯着他看去了。
但是保镖不盯着老板看,又盯着誰看呢?
“不用您出馬,他是團隊新招的保镖,我給他說一下就行,馬上。”
“所以,你知道為啥沒發揮出完全實力?”
“……知道。”
“趕緊的!今天先折中解決幹擾源,下場戲就不允許了,好好的給我參悟劇本,別有的沒的瞎代入!”
四周的攝影還架着,陶承顏頂着張琴的視線,腳底抹油地往攝影棚角落疾走。
岑連見陶承顏向自己走來,隐約可見面目上賭氣般的薄怒。
有了昨天的教訓,岑連下意識的往左右兩邊看,周圍無人,才确定陶承顏是找自己的,往前邁了兩步,把別在身前的水壺摁開蓋子。
陶承顏一把拽過岑連的胳膊,往劇組棚子的邊緣處引:“你不用一直盯着我,難道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玩手機、逛校園,再不濟往邊上逛逛看,有沒有私生。”
“要喝水嗎?”岑連先把水壺遞了出去,見陶承顏一直看着自己,也沒接水壺,“我知道了,待會兒我到旁邊玩手機。”
陶承顏順手抽了一掌岑連的胳膊,接過水壺噸噸幾口,嘆口氣,幾年不見,岑連的理解能力變差了:“你站在這裏影響拍攝了,不用一直看着我,……我拍戲的時候,老覺得身後有道目光怪發毛的。”
岑連盯着水壺,接過來合上蓋子:“好,我知道了。”
“行吧行吧,我繼續了。”
身穿中山裝的陶承顏向攝影中心跑去,岑連懷抱着水壺,注目着那道背影。
有感應似的,陶承顏回頭,瞪了一眼岑連,岑連回扭頭回避。
陶承顏走遠後,岑連把水壺蓋子再次摁開,彈出的吸管附着着水珠,他看着吸管頭,回想起陶承顏吮吸時雙頰微鼓的動作以及最後停止喝水時舌尖抵住吸管頭的模樣,無可抑制的心跳加快,他不敢去看陶承顏,側身往外走去。
如果是普通又不太敬業的保镖,聽到老板要求自我活動,指不定跑哪兒偷閑去了。
可岑連不一樣,盡管與濃情蜜意時相隔數年,站在故地校園,他做不到完全以保镖的身份自居。
不能恢複從前的身份,就讓他用保镖這層外殼再貪心一點,與陶承顏靠得更近一些,仗着這層皮行私心之事。
所以,岑連就坐在劇組旁的花壇瓷磚上,穿過層層枝繞的小灌木,漏點縫隙就已足夠。
不遠處有籃球拍地的聲音傳來,混着一聲接一聲的叫好、加油,岑連在尋找聲音的來處,那是建築學院的籃球場。
他與陶承顏第一次見面就在此處。
新生入校,慣例舉行破冰答疑活動,岑連與另幾個專業的同學,被拉來當輔導員的助理,他們被圍在幾百人中間,與新生一起席地而坐。
岑連主負責解答專業學習相關的問題,但新生們似乎更偏愛大學活動方面,一時話不投機,岑連也不急,坦坦然地坐在角落,等待學弟學妹的提問。
有人踴躍發言,自然有人當鹌鹑,縮在別人的背後玩自己的樂子。
陶承顏就是當鹌鹑的那隊人,保留着高中時的習慣,心虛不時擡頭看兩眼解答的學長,更多的時間是與旁邊的室友玩游戲。
岑連不知不覺視線就順到他那兒去了,就沖着陶承顏的面部表情就能知曉游戲進展到那一步了。
擰眉,怒目,訝然,驚喜一笑,“啪嗒”一聲拍在了室友的大腿上。
一聲不小的響動,周圍人紛紛側目,陶承顏埋頭遁地,縮在別人的肩後。
沒找到制造聲響的人,周圍人又繼續回去讨論,陶承顏對着室友慶幸的比了一個屈肘,“yes!”
岑連沒來由地被他逗笑,繼續盯着只冒出毛茸茸腦袋的陶承顏。
陶承顏看起來比周圍人年紀小,滋着牙笑容帶着點憨,配上順毛的頭發,整個人既乖又皮。
看久了,難保不會被發現,陶承顏總覺得有一股強烈的視線盯上了他,腦袋轉來轉去終于瞅見了岑連,直接瞪了回去,像是在說:看什麽看!收錢!
岑連被一眼回擊,抱歉回笑,不再繼續失禮地看着陶承顏。
後面再輪到岑連發言,正大光明的看向學弟學妹,某只鹌鹑卻不知蹲到哪個角落去了。
“Two姐,會不會太近了,被場務發現怎麽辦?”
痛斥私生的風聲正盛,掀起這場風波的Two小姐仍在頂風作案,不過她現在不跟車了,大喇喇地背着攝影機游蕩在劇組四周。
“怕什麽,難不成還打我們一頓啊,他們不敢!”Two小姐說得信誓旦旦,公共場所本就不限制拍照,還怕什麽場務,逮到了就跑,跑不掉就說是學生拍校園呢。
Two小姐這麽有底氣,還有一個原因。前段時間某大牌明星的劇組也被拍了,場務大發脾氣,将人捆了綁在電線杆上幾小時,這件事一經發酵完全控制不住輿論,劇組連帶着大牌明星都被路人沖了,發視頻道歉也無法平息網民們的怒氣。
這事之後,劇組不得不掂量行事,不敢和私生硬碰硬,最多只是驅趕,甚至驅趕都害怕被倒地碰瓷。
岑連注意花壇旁狗狗祟祟的倆人許久了,一直默不作聲,仍舊刷自己的視頻,直到她們言語中提及陶承顏。
Two小姐手裏端着攝影機,不斷地調試焦距,旁邊的女孩兒像是初次幹這樣的事,十分膽小不斷地望着四周。
岑連關掉視頻,将手機揣進兜裏,冷着臉向Two小姐靠近。
“要不要送你們到裏邊拍?”
冷得掉渣的聲音,令人渾身一顫。Two小姐迅速護住自己的攝影機。
“你是誰?我想怎麽拍,就怎麽拍,管我去哪兒?”Two小姐把旁邊的女孩拉到身邊,不以為意地瞥了一眼岑連。
“你們是在拍劇組?”岑連與Two小姐一步之遙,不經意地略過仍舊打開的攝影機,壓低聲音道,“我是劇組工作人員,可以帶人進去。”
“是嗎?”Two小姐遲疑道。
岑連此時的模樣,倒有些像通告販子,表情雖然繃着,卻給人一種拿錢好辦事的脾性。
“當然。”
“你有工作證嗎?怎麽證明。”Two小姐也混跡過各個劇組的邊角,不少人打着工作人員的幌子,專騙蹲劇組的粉絲。
工作證,岑連自然是沒有:“證在裏邊擱着,待會兒給你看。”
聞言,Two小姐撇嘴,不屑地說:“這年頭,做假證的遍地都是,逢人就挂脖子上,你這年歲的騙子,基本功都沒有。”
說罷,不再理會岑連,往旁走了十幾步,重新舉起手上的攝影機。
看起來是個帥貨,卻當了黃牛,還是個表面功夫都不做的黃牛,Two小姐是私生,但私生最煩的就是這種假黃牛。
岑連往拍攝中心看了一眼,陶承顏所扮演的顧平野正在被老師訓導,少年極為不服氣,倔強地擡頭與老師辯論。
這是正劇,不能被拍下來。
岑連想起楊偉奇交代的話,陶承顏之前被删過戲,不能讓他的辛苦白費!
畫面突然一抹黑,Two小姐擡頭看,竟然是岑連伸手擋在了鏡頭前。
“你想幹什麽!我站在這裏拍,擋你道了嗎?”Two小姐一頓輸出。
“你擋我道了!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幹什麽?粉絲還是私生?”岑連質問。
“你管我?”
“我是劇組工作人員,你覺得能不能管盜攝的?”岑連冷哼一聲。
Two小姐已經認定了岑連是假黃牛,當下也不怕了:“粉絲拍愛豆理所應該,你呢?就不怕我去向劇組舉報你。”
“你這跟蹤的派頭,怕不是私生吧,粉絲皮不是對誰都好用,和我有什麽相幹。”
岑連無所謂,大手依舊攔在鏡頭前,Two小姐挪一點,他手也跟着動,完完全全擋住,不給她一點拍攝的機會。
Two小姐窩着火,不耐煩:“我給你錢,有多遠走多遠去!”
岑連依舊不動,面色冷漠:“你說,我把你倆帶給場務,如何?”
旁邊跟着的女孩怕了:“Two姐……姐,不然我們先走,下次來。”
“下次什麽下次?”Two小姐扒開女孩兒的手,決定不再硬剛,畢竟她的身板碰瓷岑連都難,“價錢好商量,你帶我們進去,我也想找個好視角。”
“晚了。”岑連雙手操在胸前,蓬勃的肌肉将手臂處的衣衫撐得很緊,極具力量與壓迫感,“以後,我守的地盤,沒你倆位置。”
岑連準備坐實Two小姐給他的身份,都不是啥正經人,光腳硬幹,就是比誰更唬人,首先氣勢上就不能輸陣。
不給半點商量的态勢,岑連一分不動。
“Two姐,走吧!”女孩兒再次拉Two小姐走。
“你給我等着!”
岑連确認人走遠之後,才繼續回花壇的瓷磚上坐着。
他見過好的粉絲,一心為陶承顏着想的軟糖夫人,也親眼見過極端的私生粉将陶承顏撞倒。他知道,不能以個別人概括全部粉絲群體,但他仍然為陶承顏擔驚受怕。
岑連跑貨運這些年,也碰到過不少碰瓷的,無賴的人倒地不走,非要拿錢才放手。
而岑連,一窮二白還負債,已經沒什麽可怕的了,對付無賴,就只能比無賴還要更無賴。
對付剛才的Two小姐同理,只是濰城有他守着,以後離開濰城呢?在陶承顏看不到的身後,有多少危險埋伏着?
岑連不敢去想象。
臨近中午,接連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向外走,大概是到放盒飯的時間了。
岑連回攝影棚找陶承顏。
結束拍攝,陶承顏照例去導演監視器前看回放,之後就躺在道具棚的躺椅上,劇本翻開搭在臉上遮光,在嘈雜的環境中假寐休息。
“老板?”岑連試探的喊,見沒反應,又續了一句,“顏顏?”
陶承顏掀開一角,往外看,像是沒聽出來是誰,随後又将劇本蓋在臉上,聲音帶着睡意的迷糊:“先去場記那裏拿下午的通告,然後去領盒飯,唐姐和張老師吃食堂了不用管,上午的道具拿去還,還有給我的水壺泡兩片檸檬,記得把我的綠色沖鋒衣拿出來放椅子上就行……”
“好,我記住了,你先休息,盒飯到了我叫你。”
陶承顏甚至連聲音也懶得給,擺擺手讓他先去。
在岑連走後,陶承顏拉開了書頁,朝岑連的背影看去,嘴角的笑沒藏住,于是又又用劇本蓋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