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睜開眼,腦子裏還殘存着夢境裏碎片的畫面,然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裴聆了,當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睡過去之前他滿腦子都是裴聆,夢裏也是裴聆。
他有些走神地想,睜眼也能看到裴聆就好了。
盛如珩從枕頭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10點多了。從床上坐起來,他洗漱完往陽臺去,昨晚晾的衣服已經曬幹了,客房斜對門的主卧門還關着,裴聆似乎還沒醒。
回房間換好衣服,盛如珩把床上的薄被鋪好,又把穿過的睡衣洗幹淨晾曬起來,到客廳拿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聽到一陣猛烈咳嗽的聲音,盛如珩擡眼看過去,然後就看到裴聆正扶着牆走出來,蒼白的臉上帶着不正常的潮紅。
盛如珩連忙給他接了杯溫水遞過去:“你怎麽了?”
裴聆啞聲說:“好像感冒了。”
盛如珩拉着他在沙發上坐下,手搭上他的額頭,溫度滾燙:“你發燒了,家裏有退燒藥嗎?”
裴聆捧着水喝,幹澀的喉嚨做吞咽動作都覺得疼,于是沒說話,只是搖搖頭。
“溫度計呢?”
裴聆還是搖頭。
盛如珩又摸了摸他的臉頰,太燙了,燙得他一顆心不上不下地疼。
他果斷道:“去醫院。”
裴聆見他要起身,抗拒地抓住了他的手:“不去。”
“不行。”盛如珩去拉他,裴聆把身子往下沉,眼裏露出了祈求的神色。
盛如珩看着他泛紅的眼睛和臉,心軟又心疼,最後狠了狠心,手下用力,直接把他拉了起來:“你聽話。”
昨晚就該帶裴聆去醫院做個檢查,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穿着濕衣服又吹了一路的風才會引起發燒,就是不知道溺水後他的身體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必須要去醫院檢查。
裴聆不想聽話。
他想起醫院難聞的消毒水的味道,想起在搶救室外等待時的忐忑和無措,還有看到醫生搖頭時心裏的絕望,只覺得自己渾身都開始發冷。
可是他和盛如珩力量懸殊,掙是掙不開的,手腕還被握得發疼,于是在出門時啞着嗓子開了口:“我沒拿身份證……”
拿了身份證和手機,裴聆跟着盛如珩下樓打車。上了車,裴聆拉開和盛如珩的距離,臉看向窗外,皺着眉頭不說話。
盛如珩拿手機點開微信小程序,給裴聆挂號,看到急診科幾個醫生裏熟悉的那個名字,點了挂號,然後問裴聆:“你的身份證號碼?”
裴聆不想說話,把身份證遞給了他。
盛如珩給他挂好號,把身份證還給他,還往他身邊坐近了些:“你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嗎?
其實更多的是害怕和抗拒。
裴聆知道自己這段時間的脾氣總是來得莫名其妙,沖着盛如珩也是很沒道理,于是垂眼搖了搖頭。
頭太疼了,嗓子也疼,渾身也沒什麽力氣,他又咳嗽了一陣,咳得生理性的眼淚都出來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咳嗽得太用力,他覺得後背左上方的地方也被扯着疼,嗓子更疼了,他靠着車座閉上眼,意識昏沉,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到醫院,盛如珩把裴聆叫醒,帶着他往急診科門診走。
這個點醫院的人已經很多了,大廳裏來來往往都是人,急診科外面的座椅更是坐滿了排隊的人。
盛如珩看了一眼排上號的裴聆的名字,前面還有5個人,他偏頭跟裴聆說:“我先去藥房給你買個退燒貼,你在這兒等會兒。”
裴聆看着他往醫院裏開的藥房走去,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走掉的時機,他都站起來了,結果就看到盛如珩手裏拿着瓶水快步走了回來。
裴聆像是上課時被老師逮到走神的學生,瞬間乖乖坐好,還有些緊張地捏了捏手指。
盛如珩倒是沒多想,他把在自動販賣機買的水塞進裴聆手裏,叮囑道:“不舒服就多喝點水,等我。”
話說完,盯着裴聆看了幾秒,滿眼都是不放心,又重複了一遍:“等我。”
才往藥房那邊走去。
裴聆低頭看手裏的水,坐着沒動,好一會兒,他才擰開瓶蓋,喝了兩口。
微涼的礦泉水順着喉嚨流下,讓他覺得嗓子舒服了一點點。
盛如珩買完退燒貼回來,看到他還在,心裏松了口氣,撕掉包裝袋把退燒貼給他貼上,問他:“要不要吃點什麽?”
裴聆實在沒什麽胃口,他渾身沒什麽力氣,喝水也難受,更別說吃東西了,于是搖了搖頭。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終于輪到了裴聆。盛如珩跟着他進了門診室,梁送青正在存上一個病人的病歷,頭也不擡地問了句:“叫什麽名字,有什麽不舒服?”
“裴聆。”盛如珩知道他難受,就開口幫他說,“他發了一早上的燒,間歇性地咳嗽得很厲害,咽喉痛,聲音也是啞的。”
“昨晚他有溺水,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呼吸道,想拍個片檢查一下。”
梁送青聽到熟悉的聲音,擡眼看到盛如珩,笑了一下:“跟病患什麽關系啊,知道得這麽清楚。”
說着話,他手下的動作卻很麻利,給裴聆量了體溫,又檢查了他的口腔咽喉:“40度,扁桃體都化膿了。”
做了聽診:“聽起來支氣管也發炎了,盛如珩說你溺水?去抽血拍個片吧。退燒貼先貼着,看結果是打針拿藥還是輸液。”
裴聆看看相貌清隽的梁送青,又看看盛如珩。
“這是我同學的男朋友。”盛如珩簡單給他介紹了一下,“梁送青,梁醫生。”
梁送青給裴聆開好抽血和拍片的單子,沒在工作時間跟他們多聊:“去繳費,帶人去抽血拍片,中午有空一起吃飯。”
盛如珩也不耽擱,繳了費就帶着裴聆去抽血拍片,然後拿着結果去找梁送青。
“呼吸道和肺部都沒什麽大問題,就是炎症引起的發燒。要輸液,再拿點藥,輸液起碼要三天以上,如果還是咳,就得多輸幾天,記得每天按時過來。”
裴聆頭疼得跟要炸開似的,聽得不怎麽仔細,頭重腳輕地跟着護士去了輸液室,坐在座椅上,眼前還有些發昏。
護士把點滴的針頭插進血管的瞬間,他突然眼前一片黑,眼睛控制不住地一開一合,盛如珩一直盯着他,看他反應不對,連忙開口喊他:“裴聆!”
裴聆幾乎聽不到他在說什麽,意識都有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來,只能感覺到似乎有人沾了什麽很涼的液體在他的額頭、太陽穴、人中這些位置按壓……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還有人把溫熱的杯子喂到他的嘴邊,讓他喝什麽。
他不想喝,心裏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就這樣死了也挺好的,可是耳邊又有個聲音在喊他的名字,喊得好着急,還有背後頸椎也被按住了……
他張開嘴,溫熱微甜的液體順着喉嚨往下流,他一直想睜開眼睛,可是勉強撐着的一點意識沒辦法支配他的身體。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眼前才逐漸恢複清明,睜開眼就看到滿眼着急的盛如珩,又把一杯葡萄糖水遞到了他的嘴邊來。
“他是個病人,你怎麽能不讓他吃早飯!”梁送青看到裴聆醒過來,才有空搭理盛如珩,話語裏帶了點火氣。
盛如珩不說話,只是看着裴聆喝了一杯葡萄糖,又給他倒了杯溫熱的水遞給他:“你先多喝點水,我去給你買吃的。”
剛下班從科室裏出來找梁送青的周逾白在輸液室外面都聽到了自己戀人兇人的聲音,他推了推眼鏡,走進輸液室,先看到大高個子的盛如珩彎着腰在喂人喝水,正想問盛如珩誰病了,視線下移,就看清病人的那張臉。
周逾白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目光認真仔細地打量那人的臉,雖然眉眼長開了,看起來人更成熟了,但确确實實是裴聆。
“如珩。”周逾白順着梁送青的話指責他,“你怎麽能讓一個發燒的病人空腹輸液呢?”
裴聆又喝了一杯溫熱的水,覺得好多了,開口幫盛如珩說了話:“是我自己不想吃。”
他的聲音太啞了,聽起來像是鋼筆尖和紙張摩擦時發出的粗粝的沙沙聲,周逾白想起盛如珩當年就是喜歡這人的聲音喜歡得不行,不由得就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倒是皺了皺眉頭,但那雙因為瞳孔位置偏上,所以平日裏看人總透着幾分疏離和漠然的眼睛此刻卻滿是心疼。
周逾白見他這反應,忍不住彎了彎唇,在心裏感慨了一句,白月光的殺傷力啊。
“你想吃什麽,拿手機打字給我。”盛如珩說,“少說點話。”
“你陪着他吧。”周逾白說,“我和送青要去吃飯,給你們帶回來。”
裴聆想了想,拿微信給盛如珩發了幾個字過去:“想吃馄饨。”
“他想吃馄饨。”盛如珩也不跟周逾白客氣,“我随便買點吃的就行,順便幫我帶瓶飲料,謝了。”
“荔枝紅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