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逃離

第40章 逃離

泡在浴桶中的聞楹, 看着戚斂的臉龐一點點逼近。

在戚斂秘藥藥效未退的那個早上,她也是靠得這般近,然後就……

聞楹回想起當時被她咬過後異樣的感覺, 酒意頓時醒了大半。

她下意識便要後退, 無奈戚斂的手臂緊攬在自己腰間,叫她無路可逃。

聞楹只能呆呆泡在浴桶之中, 少女貓兒般清澈的瞳仁微微睜大, 忘記了動作。

直至戚斂勻淨的氣息拂上她的臉頰, 臉龐在離她不過半寸的位置停下來:“聞師妹?”

聞楹如夢初醒, 雙手抵上戚斂的肩:“師……師姐, 我就是說着玩兒的……”

戚斂對聞楹的反應并不意外。

讓她意外的是, 她竟然聽到自己胸口處, 似乎有什麽在猛烈跳動。

戚斂微微抿唇, 松開擒在少女腕間的手。

她後退半步, 竭力抑制着聲音裏旁的情緒:“聞師妹先洗便是,等你洗完我再洗也不遲。”

說罷, 她轉過身退出屏風外。

聞楹長長舒了口氣。

意識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麽丢人的事, 她不由捂着臉哀嚎一聲。

屏風外傳來戚斂的詢問:“聞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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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什麽。”聞楹忙道,“師姐你等等, 我就快要洗完了。”

聞楹并未察覺到自己話中引人誤會的歧義。

也并不知道戚斂的身形在屏風外定了定, 方才提起茶壺倒了杯冷茶,将其一飲而盡。

.

洗漱過後, 聞楹披着衣裳走出屏風, 卻發覺戚斂已不在屋子裏。

她好奇地打開門,只見她在後院的藥架前, 翻弄曬着草藥。

眼下天早就黑了,它們也曬不到太陽, 為何還要翻弄?

不過師姐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聞楹沒有多想:“師姐,你還不回屋嗎?”

背對着她的身影微微一頓,戚斂回過身來,她還未開口說些什麽,便瞧見搭在少女肩上的長發正濕漉漉滴着水。

“外頭風大,聞師妹先回屋去。”

說着,戚斂轉身從晾在院子裏的竹竿上,取下一方乾淨的毛巾。

“哦。”

聞楹乖乖往回走。

雖說已經困得不行,但頭發還沒幹,聞楹只得在桌旁坐下,微微眯着眼打哈欠。

這時,戚斂走了過來:“聞師妹為何不擦乾頭發?”

她擦了……只是今日實在累得不行,再加上這具身體本就羸弱,偏偏頭發又生得多,實在是沒有力氣将水滴全都擦乾。

聞楹甚至沒有力氣給戚斂解釋,只懶洋洋側過臉,将下巴搭在椅背上:“累……”

少女姿态慵懶,渾然不覺這是撒嬌的口吻。

戚斂沒有多言。

聞楹忽覺得眼前一暗,原是戚斂手中的毛巾搭到自己的頭上。

她動作自然而然,順着頭頂直至發尾,将她的長發一縷縷擦乾。

少女剛洗過的長發,散發着淡淡的花香,将兩人籠罩在這似真非真的新婚夜中。

既然有人給自己擦頭發,聞楹當然是樂意享受。

她舒服地半眯着眼,就像是一只被人撸順了毛的小貓。

戚斂擦了一會兒頭發,便會用手試探它們幹透了沒有。

長指穿過烏發間,柔軟的發絲在她掌心游走,帶來陌生的觸覺。

那種異樣的渴意,再度讓戚斂莫名覺得有幾分口幹。

眼前的聞楹已經小雞啄米般點着頭入睡,絲毫不曾察覺身後之人的變化。

烏發掩映下,是少女雪白的脖頸。

她就像一只毫無防備的小獸,把肚皮翻過來,将一切都呈現給信任的人。

而自己竟然……戚斂眸中暗了暗。

卑鄙。

戚斂頭一次用這樣的詞來形容自己,形容她見不得光的欲念。

若是叫聞師妹知曉,自己竟不知何時,對她生出同門之外的情誼,只怕這樣的信任,便再也回不來了。

戚斂閉了閉眼,一面默默唾棄自己,動作木然地替少女擦乾長發。

直到發絲間幹透,她方才動作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抱起,放到床上。

至於戚斂自己,卻并未和聞楹同睡一張床。

她坐到桌旁,默默翻了徹夜沈琅留下的醫書。

.

燈火一夜未熄的,不止沈家的新房裏。

燈火通明的念月樓。

頭戴鎏金面具的女子坐在窗邊,看着窗外月色。

她緩緩将手中的酒杯湊到唇邊,随後仰起頭,将其一飲而盡。

一旁伺候的侍女見狀,又忙為她斟滿酒。

女子卻忽地停下飲酒,而是似自言自語般喃喃道:“你說……有朝一日,我和她……是不是也能像她們一樣……”

話說到一半,她又自嘲般低笑:“罷了,我與你們這些木頭人說些什麽,都下去吧?”

“是。”屋子裏的侍女齊聲應道,退出門外。

只剩下月城城主獨自一人在房中,她放下酒杯,取出一面玉牌。

女子對着玉牌,低聲念出法訣:“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話音剛落,她消失得無影無蹤。

若是有仙門弟子在,便會知道她這是進入了昆侖試煉境之中。

昆侖境之中,千年如同一日,是數不清的妖獸魔物橫行,彼此互相厮殺。

女子撐開一把傘,頃刻間隐住自己的身形,她輕車熟路地游走在荒蕪蒼茫的試煉境中,最後來到一片枯枝肆意橫生的樹林前。

女子收起傘,重現顯出身形。

察覺到有人到來,林中原本寂靜的樹枝剎那如同一條條蛇般游動起來,一齊朝她湧來,似是恨不得将這個人吞食乾淨。

然而女子渾然無所畏懼,緩緩向前走進林中。

那些樹枝剛探到她身前,卻又像是嗅到什麽讓它們害怕的氣息般,皆化作臣服的姿态,為她讓開一條路。

越往裏走,樹木便越發盤虯得遮天蔽日。

若是擡頭看,便能瞧見纏繞的樹木之中,挂着無數破碎的白骨,和已經看不清面容的頭顱。

時而一簇幽藍的冥火,在林中飄忽着亮起。

女子視若無物,依舊緩步朝前走去,直至來到密林深處的山洞中。

乍一看去,山洞中似有一張蛛網,隐隐泛着幽黑的光澤。

女子将手掌放到那張蛛網上,輕聲念出法訣。

下一刻,魔氣猶如黑霧般從蛛網上湧出,将她徹底包裹。

等到她再睜眼時,已是一個和仙界凡

界全然不同的世界。

魔氣化作黑雲籠罩在上空,暗不見天日的城池之中,無數生得奇形怪狀的魔物走來走去。

還有些觊觎地看向這個人類,似乎想将她一口吞下去。

但和先前林中那些樹枝一樣,等嗅到她的氣息,它們頓時臣服地退開。

女子在魔界一路暢通無阻,直至進入魔宮,來到正殿前。

把守在正殿前的魔将見着她,恭恭敬敬上前行禮。

“尊上她……眼下可在殿中?”女子開口詢問之際,嗓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然而據魔将所言,她要見的人眼下并不在正殿,正在寝宮之中。

聞言,女子轉而向寝宮的方向走去。

尚未走進魔尊的寝殿,遠遠便能聽見裏頭尋歡作樂的聲音。

琉璃榻上,女人紅發垂落至腳踝間,在她四周圍着六七名男子,他們生得有人的模樣,也有魔族和妖族的模樣。

男子們為女人捶腰揉肩,一如花樓裏的小倌般小意讨好道:“尊上許久等不曾召見我等,小的們還以為,您是将小的給忘了呢?”

“尊上嘗嘗這葡萄酒,是小人親手釀的,可合您的胃口?”

女人,也正是魔尊八十六,就着男子的手,飲下那杯葡萄酒。

“唔……”她半眯雙眼,回味着道,“美人果真是心靈手巧,這酒釀得,甚是合本尊心意。”

說着,她又牽過衣衫不整的男人的手:“不知美人可是想要什麽賞賜?”

男子嫣然一笑,不等他開口,床前幾丈之外,卻驀地傳來一道嗓音,打破床榻間的情濃意切:“屬下見過尊上。”

魔尊八十六似是這才察覺到有人來,她偏過頭,看向跪在殿前的女子:“本尊不是說過,若無事你不要到魔界來,免得叫人察覺。”

頓了頓,又道:“看你的樣子,受傷了?”

“屬下并無大礙。”女子擡起頭,“只不過是有要事禀告,故而特來見尊上一面。”

說罷,她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那幾位男子。

魔尊八十六擡了擡手,示意他們都先離開。

幾名男子心中雖有不快,但不敢打擾魔尊的正事,都顧不得收拾好衣裳,便陸續離開了。

直到殿中只剩下兩人,月城城主方才将那天夜裏,有人夜襲念月樓的事禀告給魔尊。

魔尊八十六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頓時收斂起來:“哦……你是說,有人乘着朱雀,竟然反傷了你?”

女子的頭垂下去:“是屬下無能。”

八十六似陷入沉思:“朱雀……”

她看向女子:“這麽說,你竟連那兩人是誰都不曾找到?”

“屬下已封鎖整座月城……”

“封鎖了,然後呢?”八十六似笑非笑,“本尊以為,憑你的聰明,不會想不到找出她們的法子。”

女子猶豫不語。

見狀,八十六反問:“怎麽,舍不得?”

“屬下不敢。”女子忙道,“待屬下回到月城,即刻便動手。”

八十六滿意地點了點頭。

說完正事,她方才朝女子招了招手,像喚小狗般:“過來坐下。”

跪在地上的女子起身,坐到床榻邊沿。

床榻間仍殘存着歡.好過後的氣息,她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取下鎏金面具後,卻又是一如既往楚楚可憐的姿态:“姐姐……”

弱不禁風的姿态,含羞帶怯的眉眼,叫人不禁想要呵護的柔弱。

世間能有這般姿态的女子,除了殷芙蕖還能是誰。

八十六勾唇笑了笑:“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孩子般撒嬌。”

說着,八十六擡起手,施展魔氣為她療傷。

她道行深厚,治好殷芙蕖被朱雀留下的傷,不過是片刻而已。

殷芙蕖卻似貪戀着這片刻的溫暖,遲遲不肯睜眼。

直至八十六開口:“傷勢已好,你可以走了。”

殷芙蕖擡起眼,将眼底的不甘與缱绻壓下去,只咬了咬唇輕聲道:“是。”

眼瞧着已走到門口,身後八十六卻又驀地出聲:“等等。”

殷芙蕖忙轉過身,難掩眸中歡喜:“姐姐……尊上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若是找到闖入念月樓的人,設法将她們帶到魔界來。”八十六不知想着什麽,“本尊倒是要看看,是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讓朱雀認主。”

殷芙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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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楹是被一陣哐當哐當的聲音吵醒的。

她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帳頂,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眼下是在新房之中。

屋子裏不見戚斂的身影,聞楹起身推開窗,發現哐當聲是從牆邊傳來的。

只見沈妙輪着一把大錘,正在一下又一下地砸牆。

聞楹:“沈家姐姐……這是在做什麽?”

沈妙停下動作,擦了把額頭上汗,她回過頭來:

“嗐,我就是想着,你既然嫁到咱們家,那往後進進出出也不必那麽麻煩,索性把牆砸了做一扇門,你照顧小慧也方便些。”

聞楹沒想到,沈妙這個人看着大大咧咧,原來也有這樣心細的一面。

就算以後她和師姐不在月城,有這扇門,沈家也好照應施三娘。

這樣一想,這掄錘子的聲音也就沒那麽吵。

聞楹趴在窗臺上,正饒有興致地看沈妙砸牆,拐角處出現一道人影。

戚斂瞧見她,徑直走了過來:“聞師妹。”

聞楹的唇角不覺一僵,腦海中冒出昨夜自己醉酒時鬼迷心竅,做出的那些荒唐事來。

她面上故作鎮定:“師姐……早上好。”

“嗯。”戚斂颔首,與她說起正事,“我方才在藥鋪聽聞,七日後,月城将提前舉辦慶元節。”

“慶元節?”

聞楹對這個節日,并不陌生。

當年仙族和人族大敗魔族後,便将魔族趕回噬骨淵下那一日定為慶元節。

自此之後,仙凡兩界每逢慶元節便會大肆慶祝。

可無緣無故,月城為何要将慶元節提前七日舉辦?

“是月城城主的意思。”戚斂似猜出她心中所想,“我還聽說,屆時城中将舉行花燈游會。”

聽上去,到時候會很熱鬧。

可前不久月城城主才受了傷,又用結界封鎖月城,為何又會大肆舉辦盛節?

聞楹:“師姐,我怎麽覺得,這慶元節有古怪?”

“我亦是這般想。”戚斂道,“不過眼下也只能靜觀其變,等到時候再說。”

聞楹點頭應下。

她又暗中問朱雀,七日後能否化形。

聽到朱雀給了肯定的答案後,聞楹心中方才多了一絲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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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七日後的慶元節。

與聞楹和戚斂的嚴陣以待不同,對於這樣一年一度盛大的節日,月城百姓皆是翹首以盼。

就連施三娘也按捺不住,想要去湊熱鬧。

聞楹怕有意外發生,自己來不及護着她,便将她交給了沈妙。

而她自己,不過是簡單打扮了一番,便與戚斂在晚飯後一起出了門。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游燈的隊伍從念月樓出發,浩浩蕩蕩的龍燈繞着整座城盤旋,無數的年輕人和孩童追随着它奔跑。

聞楹和戚斂走在人群中,她們身上的月牌同時亮起。

月牌上浮現字跡:至念月樓。

上頭并沒有說明時間,而身旁的修士,卻在突然間多了起來。

他們走出客棧或是花樓的大門,混跡在人群中,木然地朝念月樓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的百姓都忙着觀賞花燈,再加上他們對這些修士的出現習以為常,便沒人在意。

聞楹看向戚斂:“師姐?我們可也要去……”

“不必。”戚斂颔首道,“有了上回的經驗,念月樓只會查得更嚴,你我未必進得去。”

^o^

只怕非但進不去,反而還自投羅網。

她說得不無道理,聞楹心中雖隐隐感到不安,但也只得故作鎮定地收起月牌。

戚斂察覺到少女的不安,她驀地出聲:“聞師妹,可想吃些什麽?”

街道兩旁,俱是小吃攤子。

聞楹原本并沒有興趣,但一眼掃過去,她頓時來了興致:“糖畫?”

她拉住戚斂的手,擠開人群來到糖畫攤前。

賣糖畫的白胡子老頭見有客人來了,頓時笑眯眯道:“兩位姑娘買根糖畫吧,漂亮得很。”

聞楹從前逛公園,就常撞見這樣的攤子。

沒想到在月城,還能再瞧見。

她心中歡喜得很,停下腳步認真看着:“老伯,你這糖畫怎麽賣?”

“十文錢一個。”賣糖畫的老人指了指一旁的轉盤,“不過姑娘想要什麽畫,得自己轉才行。”

轉盤上,有花有草,還有小蝴蝶以及十二生肖。

聞楹一眼便看中最漂亮的鳳凰。

她伸出手,輕輕撥動轉盤。

轉盤開始飛速旋轉。

戚斂感覺到,少女牽着自己的那只手,不覺握緊了幾分。

眼瞧着轉盤快要停下來,花,蝴蝶,老鼠,牛……指針擦着鳳凰過了。

唉……聞楹輕聲嘆息。

戚斂看着少女神色間的歡喜逐漸化作淡淡失望,她不覺指尖微微一動。

一陣微風拂過,眼瞧着已經停下的轉盤,在這陣風的帶動下,竟又重新轉了小半圈。

指标穩穩地落到鳳凰的圖案那一格。

好耶!

聞楹壓下去的唇角,不覺又翹起來。

“姑娘真是好運氣。”老伯邊給她做鳳凰圖案的糖畫,一邊道,“這鳳凰可是最難轉到的……”

說話間,他已動作麻利地做好糖畫,交到聞楹手上。

“多謝老伯。”

聞楹忙要掏錢付銀子,身旁卻也一只手先伸出來。

戚斂将早已備好的銅板遞過去,她嗓聲淡淡:“多謝。”

老伯接過銅錢一瞧:“客人給錯了,一幅糖畫是十文錢,您給了二十文。”

戚斂面色平靜:“沒有錯,這是你應得的。”

老伯雙手捧着銅錢,正想說些感謝的話,兩人卻已走遠。

聞楹拿着這支漂亮的糖畫,好半天都舍不得下口。

眼瞧着它都快要化了,她才輕輕咬了一口。

甜甜的,脆脆的。

她将糖畫湊到戚斂唇邊:“師姐也嘗嘗?”

原以為戚斂會如同往日般拒絕,沒想到她竟停下腳步,就着聞楹的手,就這樣在糖畫上淺咬了一口。

聞楹一愣,又追問道:“好吃嗎?”

只見燈火之下,戚斂抿了抿唇:“很甜。”

她嗓音從容,聞楹卻

不知想到什麽,耳根有些發熱。

她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吃糖畫。

這樣的平靜并沒有維持太久,正在糖畫快要吃完的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騷動。

“快跑——大家快跑——”

人群從反方向而來,跌跌撞撞地朝着這邊擠來。

多數路人,依舊是不明所以的狀态:“發生什麽了,你們都在跑什麽?”

“是念月樓……念月樓出事了。城主突然出現,竟然将好多的人都殺死了……”

聽到這樣的話,人群中一陣轟然,大家都慌不擇路地四處逃命。

自然也有人不信這話:“你莫要妖言惑衆,城主向來是最仁慈的,怎麽可能會殺人?”

但很快,這自欺欺人的話語便不攻而破。

只因縱身飛在月城上空的城主,在衆人眼前出手,她輕輕一揮手,無數人便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們死得不見一滴血,而是被她抽走仙力,又化作最原始的那一粒黃豆。

短暫的震驚過後,原本熱鬧繁華的街市上騷亂起來,尖叫哭喊聲不絕於耳,四下逃命的人你擠着我我擠着你。

正當這時,只見人群中躍出一道身影,劍光如同寒霜,抵擋住奪人性命的法術,直抵月城城主的眼前。

她忙收起法術,後退躲開來人的劍招。

面具下的女子勾唇冷笑:“果然,你們就藏在這些人裏。”

戚斂沒有廢話,直接持劍攻上。

兩人鬥得不可開交。

如同先前在念月樓那般,亦有數不清的修士上前圍攻戚斂。

從未見過這般場面的月城百姓看傻了眼,一時竟忘記逃跑。

“大家不要慌。”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道清脆女聲,“都到這裏來。”

說罷,聞楹取出早已備好的芥子囊,她擡手掐訣,默念出戚斂教給自己的傳送訣。

一道幽白的光在她身前顯現,在少女身前形成半丈的傳送陣法。

陣法上符篆流動,散發着神聖而又聖潔的光輝。

一面是對他們追殺不舍的城主,一面是出手相助的兩名女子,雖從未見過這樣的陣法,但求生的本能還是叫月城的百姓齊齊湧了過來。

這時,受到月城城主操控的修士們也察覺到異樣,朝着聞楹追殺過來。

聞楹忙召出朱雀,她乘坐在朱雀背上,拿出早已備好的法器與他們周旋。

幸好,在慶元節開始前,她和戚斂便猜測,月城城主可能會借機出手。

雖然并不希望這樣的場面發生,但顯然,她這是鐵了心要找到她和師姐。便寧可錯殺十萬,不可放過一人。

眼瞧着街上的百姓越來越少,都通過傳送陣法進入戚斂備好的芥子囊中,聞楹松了口氣。

她擡頭朝戚斂的方向望去,只見她衣袍無風自動,劍招勢如破竹,破開修士的圍攻後,又朝月城城主狠狠劈去。

對方躲閃不及,被寒霜般的劍招狠狠劈開。

誰知她裂成兩半後,竟變成木質傀儡的模樣,狠狠向下墜去。

不好,上當了——

聞楹後背不由得一涼,她扔出法器,将四周圍着的修士砸開,乘着朱雀朝戚斂飛去:“師姐——”

這時,她後背傳來一聲嬌柔的輕笑:“原來是你們。”

這笑聲有幾分熟悉,聞楹來不及多想,她回頭看去,原來真正的月城城主竟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

而此刻她手中已掐出一道法訣,朝着聞楹罩過來。

便是乘着朱雀,聞楹也來不及躲閃。

她絕望地閉上眼。

想像中的疼痛并未到來,耳畔有風聲呼嘯而過,緊接着便是法訣被擊碎的破空之聲。

聞楹睜開眼,驚詫地看着出現在眼前之人:“師姐……”

她沒有想到,戚斂竟會來得這樣快。

似是忌憚着戚斂的法術和聞楹的朱雀,月城城主并沒有急着動用魔氣,而是一揮手再次讓那些修士上前圍攻兩人。

她的意圖不言而喻——這些修士的修為雖然不高,但讓他們先消耗掉兩人的靈力和法器,她再上也不遲。

聞楹看着擋在身前的戚斂,她心急如焚。

這月城城主,顯然就是打定主意,憑着月城上空有一道結界,兩人如甕中之鼈般逃不掉,才會不急不慢地動手。

要是能夠破開結界……

聞楹腦海中猛地想到什麽。

她伸出手,閉上了雙眼。

幽藍的魂蝶,出現在少女指間。

聞楹只知道魂蝶能夠破開的結界,并不知她能否破開月城的結界。

可眼下也只能試一試了。

聞楹道:“縧繎,快帶我去結界的邊緣——”

朱雀會意,在一聲清越的啼鳴後,帶着聞楹朝上空直飛而去。

在靠近結界的那一刻,魂蝶順從聞楹的意念,輕輕飛起。

她原以為堅不可摧的結界,在這一刻,竟然被輕輕破開了。

聞楹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

此時戚斂亦察覺到結界的破碎,她收起劍,縱身朝聞楹的方向躍去,落到朱雀的背上。

面具之下,月城城主原本溫柔如水的臉龐流露成幾分猙獰:“追——”

朱雀帶着她們在前頭飛着。

月城城主在後面緊追不舍。

這時,聞楹身後的戚斂驀地出聲:“聞師妹,你讓縧繎先自己往前飛。”

“好。”

聞楹雖不知她為何這樣吩咐,但還是乖乖照做。

下一刻,縧繎獨自向前飛去,戚斂卻伸手攬在了聞楹的腰間,帶着她直直向下墜去。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叫聞楹不由驚叫出聲:“啊——唔……”

戚斂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唇。

兩人一直向下墜去,正好落入山野之間的湖泊中。

水波從四面八方湧來,将兩人齊齊包裹。

聞楹驚慌失措地睜大眼,看見水面上月色波光粼粼,如同細碎的珍珠。

撲面而來的窒息感叫聞楹拼命想要呼吸,卻反倒嗆了兩口水。

下一刻,戚斂捂在她唇間的手松開,在聞楹再次被嗆之前,她平靜無波的面容逼近,吻住了少女的唇。

聞楹一時忘記呼吸,只驚慌失措地瞪大眼。

她感覺到似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挑開自己的唇線,接着,是戚斂将空氣渡過來。

許是在水底被悶得發暈,聞楹不覺閉上雙眼。

水波蕩漾,水草在她們四周輕輕搖曳,聞楹恍若置身夢中,分不清今夕何夕。

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戚斂抱着她重新浮出水面。

“咳咳……”聞楹坐在水邊的樹下,拼命咳嗽。

此時她已變回原本的面容,少女白皙的臉頰,浮現一絲紅暈。

“聞師妹,方才是我得罪了。”戚斂問道,“你可還好?”

聞楹搖搖頭,又點點頭,她似是有幾分難以啓齒:“師姐……為何要?”

戚斂沉着道:“是千日香。”

“千日香?”

“嗯,方才我聞見,你身上有這種香料的味道,應是月城城主趁你不被時灑下,所以無論往哪裏逃,她都能追到,我只能先帶師妹遁入水中遮掩香料氣息。”

原來如此……

聞楹不禁好奇:“師姐如何曉得那是千日香?”

“我年幼時,随爹娘住在千島湖,湖上島嶼衆多,娘親怕找不到我,便常用這種香。”

聽到戚斂提起她的娘親,聞楹不便再多問:“師姐,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聞師妹先将衣裳脫下來。”戚斂抿唇,“你衣服上沾了香料的氣息,只怕月城城主會再尋來,只有先處理掉它。”◥

這露天席地,脫衣服……

但眼下不是矯情的時候,聞楹忙轉過身,打算先脫下`身上的外袍。

可眼下正是要緊時候,她越是着急,反倒将背後的系帶打成死結,身上的衣服越脫越緊。

戚斂漆黑眸色沉了沉,她伸出了手。

少女身上的衣袍被湖水打濕,浸透後貼着她的身軀,夜風吹過,肌膚便冷了幾分。

因而戚斂指尖落下的溫度,便格外明顯。

聞楹動作停下來。

她莫名覺得這樣怪癢的,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是貝齒輕輕咬着唇瓣,等着戚斂幫她脫衣。

聞楹并不知道,身後之人亦是動作僵硬。

戚斂喉嚨微微發緊,明知自己做的是正事,心頭卻生出幾分不該有的念頭。

即便是夜裏,修真之人耳聰目明,也能将眼前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薄紗衣衫一層層落下,月色之下,少女肌膚白如美玉,散發着瑩潤的光澤。

聞楹雖生得身形纖細,但上天似乎格外寵愛她,即便是背影也線條柔美得像倒映在湖面的柳枝。

戚斂指尖輕輕一勾,将遮掩着月色的最後一層薄雲扯落。

月色純淨無瑕,便照得她的心思越發龌龊不堪。

“好了。”戚斂嗓音有些發幹,“聞師妹先換上衣服。”

“嗯。”聞楹忙從乾坤袋中取出衣裳,手忙腳亂地換上。

趁着她換衣服的時間,戚斂取出符紙,将沾染了千日香氣息的衣服全都燒掉。

此地不宜久留,朱雀又不知幾時會回來。

聞楹和戚斂商議過後,覺得茲事衆大,決定先将消息帶回宗門。

少女念出法訣,召喚出往日乘坐的仙鶴。

她和戚斂一起坐到鶴背上,就這樣朝清徽宗的方向飛去。

就這樣飛出了幾十裏後,東方的天邊逐漸出現一輪紅日。

一路上,還能偶遇到禦劍飛行的修士。

終於從月城逃離,重見天日,聞楹松了口氣。

正當這時,她忽覺後背一沉,坐在她身後的戚斂壓了過來。

聞楹動作一僵:“師姐?”

“我在……”

戚斂的嗓音極低,夾雜着一絲虛弱。

聞楹回過頭,這才發覺戚斂的臉龐,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聞楹急着問道:“師姐你怎麽了?”

“無事……”戚斂雖然這般回答着,卻閉上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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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楹扶着戚斂,忙讓仙鶴落回地面。

四周沒有城池,兩人只得停在一條小溪旁,聞楹扶着她靠着小溪坐下,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袖中的傳音玉突然亮起。

聞楹忙拿起它,裏頭傳來謝端硯的聲音:“聞師妹?”

“是我,謝師兄……”許久不曾聽到清徽宗同門的聲音,聞楹激動快掉眼淚。

傳音玉那頭的謝端硯聽起來也松了口氣:“總算是能夠聯絡到你了,你和戚師妹消失大半

月,清徽宗上下都急得不行……對了,戚師妹和你在一起嗎?”

“她在。”聞楹忙道,“就是不大好……”

得知戚斂暈過去,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內,謝端硯便用傳送陣法,來到兩人置身的溪邊。

他一眼瞧見昏迷過去的戚斂:“戚師妹她這是怎麽了?”

聞楹搖搖頭,只倒豆子般将在月城發生的事說起。

說話間,謝端硯已用靈力為戚斂探過脈息道:“戚師妹這是靈力透支,才會一時昏迷不醒,待我為她調理片刻便好。”

怪不得……

聞楹想到昨天夜裏,戚斂一面支撐救下月城百姓的傳送陣法,一面又要與修士作戰,還為她擋住月城城主的攻擊。

這些時日,的确是辛苦戚斂了。

她表現得太過無所不能,險些讓聞楹忘記,她和自己一樣,也才是不過十六歲的少女。

在聞楹沉默不語之際,謝端硯已開始撐起戚斂的後背,隔空為她傳送靈力。

兩人皆生得模樣出衆,郎才女貌,看上去分外賞心悅目。

聞楹忽然想起,謝端硯才是原文裏的正牌男主人選,自己一個大燈泡就不應該在這裏煞風景才對。

聞楹忙站起身,坐到遠處的樹下。

至於心底浮現的那一絲不适應,聞楹将它理解為想到從今往後,這樣的師姐并不會自己一人好,而帶來的不安。

她雙手托腮——

聞楹啊聞楹,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麽能為這種事“争風吃醋”呢。

還是安心當好你的惡毒女二,早些完成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裏去,才是正經事。

謝端硯為戚斂傳送靈力過後,看向坐在樹下,狀若失神的少女。

他走過去,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聞師妹擦一擦臉。”

聞楹一愣,她忙從乾坤袋中取出小鏡子,照見自己小花貓一樣的臉。

想必是方才哭得傷心,又不知在哪兒蹭的灰。

聞楹有幾分難為情,從謝端硯手中接過手帕擦臉:“師兄想笑便笑,用不着客氣。”

“我是大師兄,怎麽會笑話師妹。”謝端硯道,“不過是見你和戚師妹都安然無恙,心情好轉罷了。”

聽他的語氣,兩人消失這些時日,着實讓他很是擔憂。

聞楹突然發現,這謝師兄的為人,倒也沒有原文裏那麽讨厭。

至少眼下,的的确确是一位關愛同門的好師兄。

戚斂睜眼時,瞧見的便是聞楹和謝端硯在一起的場面。

兩人相談甚歡,少女眼眸微彎似月牙,流淌出笑意。

戚斂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着。

直到聞楹發現她醒過來,頓時抛下飛奔過來:“師姐,你醒了?”

“嗯。”戚斂道,“是我害師妹受驚了。”

聞楹搖搖頭:“師姐不要這樣說,該是我感謝你一直照顧我才對。”

兩人說過話後,戚斂方才将目光移向謝端硯。

她神色淡淡:“謝師兄。”

“嗯。”謝端硯應聲點頭。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戚師妹對自己的态度,似乎比往日更要疏冷幾分,就像是自己搶了她什麽寶貝一般。

謝端硯定定神,收起這種念頭,從乾坤袋中取出靈舟,帶着兩人一起回清徽宗。

.

靈舟可比仙鶴要快得多,兩日之後,三人便回到清徽宗。

掌門聞清風仍在閉關中,關於月城中發生的種種,只能上報給代為執掌掌門之位的謝端硯,以及諸位長老。

得知那些被操縱的修士中,竟然也有清徽宗的弟子,大家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最後一致得出結論——茲事衆大,為了不引起修真界的恐慌,暫時不告知外界。

等到四個月後殷家在不忘山的劍會,各大門派掌門長老聚齊,再暗中商議此事。

商議結束後,聞楹和戚斂一起從議事堂離開。

兩人的寝廬并不在同一方向,所以在路口告別分開。

正走出不到幾步,戚斂忽聽到不遠處傳來少女清脆嗓音:“師姐。”

戚斂自然而然回頭,卻發現聞楹喊的人卻不是她。

她仰着頭,看向的人正是二師姐季雨薇。

季雨薇笑意盈盈,伸手摸了摸聞楹的頭頂:“快兩個月不見,阿楹似乎又長高了不少?”

聞楹偏過頭,拉着她的手撒嬌般說什麽。

戚斂收回目光,微微抿起唇。

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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