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碰!
碰!碰!
行李,棉被,睡袋,枕頭……
像搬家一樣,所有的家當一件件扔進小木屋
铿铿、锵锵!
連鍋碗瓢盆都來了
洗臉盆裏,還有一條男士洗面乳……
苦寒行當然不認為麥元其會樂意幫宋盈盈搬家,所以看到他大包小包提進來時,他滿臉驚訝,緊接着他看清楚那些東西都不是宋盈盈的,他的臉就垮下來了
“我睡哪?”
麥元其完全不理會小木屋主人的反應,他四處走動到處看,掀開布簾往裏面觑了一眼,一聲……嗤!
“這裏沒有你的位置”苦寒行抱起胸膛,着實難以理解麥元其這個人的腦袋構造究竟在想什麽?
“苦寒行,我跟盈盈十五歲就認識,我不知道你對她是什麽看法,不過盈盈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真正了解她的世界,懂得她的善良、她的純真,願意用一輩子保護她,照顧她的人”
“……你來這裏做什麽?”苦寒行不想理會他的話,他是要宋盈盈搬過來,結果搬來的人是麥元其?
“我看你有臉蛋、有頭腦,堂堂一個名校醫學生,很習慣被倒追吧?”麥元其滿臉戲論,滿嘴不屑,鄙視的眼神看見的是小白臉
“道不同,不相為謀,請你回去”人與人之間基本的互相尊重是麥元其自己先舍棄,苦寒行也就不客氣
“前途無量的未來醫生,鎖定的目标應該是院長千金、校園裏的美女,但是竟不拒絕一個身上沾滿面粉的面包店廚房學徒的告白,究竟圖的是什麽?我本來無法理解……”
麥元其打開睡袋,鋪在客廳,枕頭一丢,揚起棉被,“今天我終于明白了,以結婚為藉口,先給她點甜頭,再拿訂婚當幌子,騙她出來同居”
“請你在專業領域裏多指導盈盈,感激不盡,除此之外……我和盈盈訂婚以後,希望你能認清楚自己的身分,不要再以盈盈的保護人自居”苦寒行沒有做的事,外人怎麽說都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你想讓她來這裏做什麽?幫你洗衣、煮飯,當你的傭人,賺錢供養你,還是想把她當玩物?有我在——沒有人可以欺負盈盈!”麥元其就是以宋盈盈的保護人自居
麥元其自己找了位置,拿睡袋當床墊,喬好枕頭,拉起棉被,大搖大擺地直接躺平,睡進小木屋,從頭到尾都把小木屋主人的聲音當耳邊風
這會兒到底是誰欺負誰了……苦寒行皺起眉頭
“你對盈盈……希望只是手足之情”苦寒行可以容忍他把自己當成盈盈的保護人,但絕不會允許他更靠近她一步
“那得看你對盈盈安什麽心,要是得把她交給存心不良的醫學生,還不如由我來照顧盈盈不關燈嗎?”麥元其已經準備要睡了,但是小木屋裏還開着亮晃晃的燈
“……我明天有考試”苦寒行還在看書“而且,這裏也不是露營區”
“四處旅行的人,在哪兒都能睡,還好我早有準備”麥元其根本不理會小木屋主人的“提醒”,拿出眼罩戴上
苦寒行深深吸了口氣——
看來要把這頭不請自來的牛拖出去,用蠻力一定行不通
聽麥元其的口氣,苦寒行判斷,他大概是一個個性爽朗,愛翻溫馨小故事,好管閑事,專門打抱不平,把保護弱小當職志的熱血分子
的确,苦寒行想象得到,宋盈盈完全符合麥元其展現英雄氣概的條件
所以,只要宋盈盈的身邊出現比他适合的人選……就可以了吧?
“麥元其,你十五歲認識的是宋盈盈,但是我認識她在更早之前……在她還是林語歌的時候”
麥元其聽到林語歌這個名字時,訝異地掀掉眼罩,爬了起來
“語歌……雖然在幼年就必須擔起家務,生活比同齡小孩來得辛苦,但是她心智成熟,心态積極樂觀,笑聲爽朗,她溫柔的靈魂發着光芒……我被那道光芒所吸引”
麥元其并不認識林語歌,有關于林語歌的一切,他都是從宋爸、宋媽那裏聽來,可一能連宋爸、宋媽都不知道的屬于林語歌的生活歲月,他靜靜聽着苦寒行說起……
“語歌她在家自學,很習慣獨處生活,她喜歡看書,喜歡玩面團;她腦袋裏充滿稀奇古怪的想法,滿肚子都是天馬行空的故事,她漢會編,又會說……留在我耳邊的聲音一天比一天更動聽,連一開始覺得詭異的笑聲,也慢慢順耳,漸漸像銀鈴般迷人
“我和語歌……曾經只能隔着一條溪說話,她從窗口用釣竿跟我分享她每天吃的苦茶糖經過一段時間以後,我們見到面,彼此更熟悉,假日經常一起窩在圖書館,每晚抱着電話聊通宵……
“我打算考的高中在外縣市,我說服她和我一起去報考,她答應後,她也從國三開始到學校上課
“林伯伯為了讓語歌方便去學校,花了很多時間把喜鵲溪的便橋重新搭上開學以後,她跟我同班,我們整天都在一起,早上她會在那座橋等我,放學我送她到家,每天看着她迷人的笑靥一直到……出事之前”
開學一個多月,十月依然是炎熱的天氣
一大群學生走出校園,一個個月兌離人群,走向回家的路
靠近喜鶴溪時,只剩下苦寒行和林語歌兩個人
今天沒有夕陽,雲層厚重,天色比平常暗,一整天都很悶,林語歌望着天空,“好像快下雨了,你有帶傘嗎?”
“員罾,早上出門有陽光”苦寒行看她走路不看路,差點踢到石頭,拉了她一下,避開石頭
“我有帶傘,我的給你用”林語歌打開書包,拿出一把折疊傘給他
兩人走到橋邊,天空滴了幾滴雨,平常苦寒行都會把林語歌送到家,跟林伯伯打招呼才走,苦寒行正要陪她走上橋,她卻打住腳步
“到這裏就好了,可能會下大雨,你先回去吧”
“我有傘”苦寒行笑着打開傘,大紅傘面讓他印象深刻,“哈……這把傘是去年在圖書館剛見到你時,你拿的那把傘吧?”
“嗯……不要提那次了”林語歌想起那次的烏龍,還是很羞窘
“唉,想到那次,我在外面把蚊子都喂飽了,你倒是睡得很飽,讓我等那麽久,結果還故意撐着一把傘裝神秘”苦寒行學她那時候的模樣,把大紅傘面壓低擋住了臉
“你幹麽啊……不要學啦我那是遮羞嘛,人都有羞恥心的”林語歌拉下雨傘,瞋他一眼
“哈……那時你整張臉紅通通的,臉上挂着兩行淚,我把大紅傘面從你臉上移開時……還以為看到一個不情不願坐上花轎,哭花了臉的新娘”苦寒行取笑她,但是在他的心裏,凝望着他的是一張羞澀清麗的臉龐,直到現在都讓他心動
“噗……那你豈不是成了踢花轎,掀新娘紅蓋頭的新郎?天鵝哥哥是新郎的話,我哭花臉也是喜極而泣……”林語歌一時嘴快,說到一半趕緊捂住嘴,滾燙的臉紅通通的,眼睛望着天空,“下雨了……我先回家了,拜拜”
“我送你……”
“不用了,一會兒下大雨,有傘還是會濺濕,你快回去”林語歌跑開了,穿過溪橋,回頭對他揮手道別,“晚上再打電話給你哦……明天見”
天空飄起毛毛雨,苦寒行望着林語歌跑回家的身影,喜鵲溪的便橋搭在社區的側門,溪流對岸整排殘破不堪的房子就是希望社區
苦寒行撐起傘沿着溪流、望着整排房子走,不遠處就是林語歌的家,窗口依然封着木板,被林語歌挖開的洞還在
隔着一條溪,眼望林語歌的傑作,苦寒行眼裏盡是笑意,心底存着甜意想着林語歌的話——天鵝哥哥是新郎的話,我哭花臉也是喜極而泣
晚上要問問她,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這麽喜歡他嗎?是不是愛上他了?哈……
“爸……不……啊啊啊啊啊——”
苦寒行笑容僵在嘴邊,從林家後面的窗口傳出的是林語歌凄厲的驚叫聲!
“語歌!發生什麽事了?”苦寒行莫名整個頭皮發麻,大叫她的名字,卻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語歌、語歌——”林語歌的驚聲尖叫讓他整個心都慌了,一把紅傘落了地,飄落溪流,苦寒行瘋狂地往回跑,穿過便橋,跑進社區,一路喊叫她,沖到林家!
“語歌——”
林家院子門沒關,玄關門開着,大雨落下,庭院濕了,苦寒行沖進林家的客廳時,以為到了地獄——
地上一片血海,而倒卧在血海之中的人是林語歌的父親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林語歌,她親眼目睹父親躺在地上,身上好幾處傷口流着血動也不動,血把地板染紅了,她的父親眼睛瞪得很大,已經明顯斷氣!
苦寒行仿佛全身的血液褪盡,整個面色慘白,聲音出不來……
林家牆上噴了“欠債還錢”的字樣,地上的噴漆還在滾動,而林語歌貼在牆邊,額頭撞到牆上鮮血直流,已經昏迷
“語歌……語歌——”
苦寒行全身都在發抖,被血染紅的視野裏……只剩下林語歌
小木屋窗外一片漆黑,苦寒行眼眸黯了
回想到那一天……他五年來沒有一天不後悔,少送林語歌一段距離
那天,如果把她送到家門口,出事當時陪在她身邊,結局會比較好一點嗎?
林語歌,是否有看見殺死自己父親兇手的臉?
當時,如果苦寒行沒有出聲吓跑犯人,恐怕林語歌也成屍體了
向來寧靜的小村落,也只有當年那場大地震驚天動地,沒想到一樁命案劃破平靜的生活
林家有欠債?
林老師是有幾年沒有工作……
林老師欠人家多少錢未還,才被人砍死了嗎?
林家父女幾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附近村民只知林老師個性溫和,話不多,不過很好相處,不像是會跟人結怨,至于跟誰有債務糾紛,一群人議論紛紛,外人難以窺見別人的家務事,沒有人清楚這件事
現場疑似有争執,是還不出錢被恐吓,兇手失手,索性把人給殺了嗎?
現場采集不到兇手的指紋,也找不到兇手遺落的蛛絲馬跡,林老師的女兒有可能撞見兇手在清理現場而被推倒,幸齡苦醫生的兒子及時趕到,否則那女孩可能也慘遭滅口
可憐的是親眼目睹慘案的兩個孩子,恐怕留下一輩子難以抹滅的心理傷害,尤其是林家的女孩……
不知是債務糾紛演變成兇殺案,導致債務人躲起來?
還是另有隐情?
命案之後,兇手消聲匿跡,至今仍逍遙法外
在警方制作的筆錄裏,林語歌是唯一目擊證人,但是她深受刺激,驚懼過度,加上頭部受到外力撞擊,醒來後無法言語,失去全部記憶,再也無法找到線索
兇手究竟是誰,林語歌是否看到犯人的臉,随着林語歌失憶,一切都塵封在她的記憶裏
“林家生活樸實,林伯伯個性跟語歌一樣溫柔,不太可能與人結怨語歌雖然提過林伯伯沒有金錢概念,但花的都是小錢,而且家計是語歌在管,他們父女感情很好,如果林伯伯有欠債,語歌應該會知道,我不曾聽語歌提過家裏有債務”
“你是說,這樁命案不是債務引起的糾紛?”
“我當時跟警方說過……我認為牆上的噴漆是想誤導警方辦案,是抹黑林伯伯,兇手企圖月兌罪的邪惡手段可能是當時我過于激動,而且還只是青少年,又只是一個外人,我的推測不被重視……對于警方來說,債務糾紛演變成殺人命案、男女之間的情殺、失手打死人的社會事件每天都在上演,對于人們來說,也不過就是報紙上的一則新聞……”
苦寒行心底的痛讓他再也說不下去,許久後才慢慢回神,想起麥元其,望了他一眼
麥元其似乎也能夠明白他心裏的感受,臉色凝重
“……總之,我認為林伯伯被殺害,案情不單純,總有一天我會想辦法抓到兇手,讓林伯伯瞑目”苦寒行始終把這件事情放在心底,默默關注此事
“這也是為了……林語歌的安全嗎?”麥元其終于明白為什麽一個醫學生的手勁竟然不輸他
這幾年苦寒行應該在拳腳上下過不少功夫,只為了……找到林語歌時,能夠保護她
“嗯……”經過多年,苦寒行都能夠再遇到她,所以苦寒行還是會擔心她的安全
“宋媽和林語歌的母親是朋友,林語歌的母親過世後,她偶爾會去看望林語歌,那次是從報上看到林家出事,才趕過去林家沒有親人,宋媽沒有子女,和宋爸商量後,出面領養林語歌,關于命案內幕,宋家也不清楚”麥元其提供他所了解的訊息
“語歌被領養後,我試着找過她,不過有關她的一切消息都封鎖了”
“宋家也想保護林語歌的安全,所以領養之後,馬上幫她改名換姓,帶去日本,并且要求有關單位提供協助,鎖掉林語歌的領養資料當時的十五歲少女,已經長成二十歲的成年女性,模樣多少有些改變,現在只有一個宋家女兒宋盈盈,她是很安全的除非……林語歌恢複記憶,能夠想起兇手”
“經過這幾年,我還是一眼認出語歌,如果兇手是林家的熟人,有可能識破宋盈盈的身分,那相當危險……畢竟我在明,敵在暗,我還是不放心”
“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我再問宋家看看有無其他線索”
苦寒行望着麥元其,林語歌的一切事情與麥元其無關,他只是為了讓麥元其了解他和宋盈盈的關系,為了……
“現在你可以回家去,把盈盈還給我了嗎?”讓一頭牛甘願甩尾巴離開
“有什麽喝的?”麥元其起身,自己去冰箱找,“沒有啤酒?”
“……沒有”
苦寒行的冰箱裏只有宋盈盈買的水果,飲料只有柳橙汁
麥元其勉為其難,開了一瓶柳橙汁,把盈盈切好放在保鮮盒裏的水果拿出來吃
“我跟盈盈在日本住了一年,這一年……她雖然不記得過去的事,但是她睡不安穩,眼神空泛,語言遲緩,經常望着遠方發呆,有時候坐在庭院,下雨她也沒有感覺,宋爸和宋媽幫她找心理醫生,陪她走過煎熬的日子,才找回她的靈魂,然後某一天在廚房裏,她突然靠過來,看我在揉面團,對着我笑……”麥元其坐在沙發上,拿着遙控器打開電視,喝了一口柳橙汁,吃着宋盈盈切好的水果,眼底裏隐隐水光閃動
他咬了一口蘋果,吃得聲音作響,才繼續說道:“跟她住在一起半年多,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很虛弱,很膽怯,很腼腆,稍一驚動就會碎掉的笑容,不過終于還是笑了”
苦寒行的目光穿過那盒削好的蘋果,依稀看到那抹脆弱的笑容,喉嚨疼痛酸楚
“咳咳……”麥元其清了清喉嚨,“因為你提起林語歌,我才順便讓你知道那往後她在日本休養的過程你放心,宋爸、宋媽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呵護,她身邊所有人都很照顧她,後來她慢慢好轉,現在已經完全康複,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謝謝”苦寒行深吸了口氣
“不用客氣”麥元其無聊的轉臺,邊看電視邊把宋盈盈削的一盒水果嗑光了
苦寒行明天還要考試,卻被幹擾,還有他打算帶去學校的宋盈盈的愛心全數被消滅,他怎麽看都覺得麥元其是故意的……
“保鮮盒是盈盈帶來的,可能是你家廚房拿的,水果你也吃光了,走時順便帶回去”
“嗯,我明天早上再帶回去洗”麥元其吃飽喝足,關掉沒有節目可看的電視,一腳跨過茶幾,撲回睡袋上,翻開棉被找他的眼罩
“明天早上……你不是認真——打算在這裏過夜吧?”苦寒行從頭到尾沒說過要收留他,甚至想盡辦法掃他出門,連藏在心底的痛都掀出來給他看了,他以為麥元其應該模着鼻子,卷起睡袋滾回去!
“盈盈回家跟我老爸說了你的事,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乞求我老爸讓她搬來你這裏”麥元其東翻西找,終于讓他找到眼罩
苦寒行緩緩揚起嘴角,果然是未婚夫妻一條心,盈盈很聽他的……
麥元其正要戴上眼罩,瞥見他滿臉幸福洋溢,嗤了一聲
“你少得意了你以為經過一連串的事情以後,宋爸會随随便便把盈盈送出來當學徒嗎?因為盈盈是住在我家,宋爸才肯讓她來我老爸一直想要有一個女兒,自己生不出來,只好疼別人家的女兒,把自己的兒子當棄兒!就是因為你亂吃飛醋,害我被趕出來,你還有什麽意見?你要是不滿,明天去找我老爸單挑我要睡了,別吵我”
因為苦寒行而被趕出來,所以麥元其的火氣才會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