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第2章潛在的陰影

第2章 潛在的陰影

2

安格斯·末日審判的通緝令,是這個大陸上最大的笑話。

被叫開門的橡樹酒吧大廳裏,與披着鬥篷的人面對面坐下後,老特力掏出手巾輕輕擦着煙鬥,心中不無諷刺地想。

橡樹酒吧或許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早被人叫開門過,至少從守夜的酒保那黑着的臉色裏不難看出;豎着一雙獸耳的獸人族酒保往木質方桌上擺了幾個酒杯和一大壺朗姆酒後甚至懶得問他們的需要就躲到長條吧臺會面去補眠,壓根不擔心這些客人會在無人看顧的情況下在酒吧裏亂來。

鬥篷裏的人沒有去動桌面上的酒水,兩位老警司自然也沒有。真的相信這位通緝榜上赫赫有名的亡靈法師一大早找上他們就是為了小酌一杯,那他們四十多年的人生就都活到豬圈裏去了。

“我稍微調查了一下兩位的事。”鬥篷下的人先開了口,如果忽略這位亡靈法師那渾身的氣勢給予人的壓抑感,這其實是很動聽的嗓音,“貴城現在正發生着一件有趣的事兒,但似乎包括戒衛隊在內都對此閉口不談,只有兩位似乎對這件事兒頗有興趣,是嗎?”

老特力擦拭煙鬥的動作停了一瞬,與老友麥格林對視了一眼後,小心翼翼地說:“不知您所說的事兒……是指哪一件呢?”

鬥篷下的人以一種放松而惬意的姿态懶洋洋地坐在帶扶手的木椅上,被兜帽蓋住了大半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語氣中能聽出對于老特力的試探并不介意:“不必如此謹慎,特蘭波爾先生,我對于某位大公的性命并不感興趣。”

他以不緊不慢的慵懶語調如此随意地說着,但對面的老特力與麥格林兩位老警司卻是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脖頸後面的衣領上慢慢染上汗意——他知道!這個瘋狂的、曾經成功刺殺掉一位教皇冕下的大陸通緝犯知道那位大公即将莅臨本城!

他們的震驚沒能保持多久,鬥篷下的人就開口說出了讓他們更加驚懼的話語,“我在追逐那位‘死神’的蹤跡。”安格斯·末日審判以平靜無波的口吻這樣說道,成功地讓兩位老警司同時“嘶——”了一聲,老特力左手手指輕捏着的手巾甚至滑到了他微微發顫的膝蓋上。

“非常抱歉,我……我失态了,末日審判先生。”老特力哆哆嗦嗦地撿回手巾,忘記這玩意兒剛擦過自己的煙鬥,直接抹了一把鬓角上滑下來的冷汗,“您……您是說……死神?”

老特力猶自抱有僥幸,但鬥篷下的人下一句話就打碎了他的期望,“是的,不久前他剛在塞爾維港口出現。”

塞爾維港口離本城不過三百裏,那個幾乎成了傳奇的惡魔——不久前就出現在離本城這麽近的地方?!

“不、不可能啊?”沉默許久的麥格林忍不住開口了,“死神所過之處,必然留下鮮血足跡……但塞爾維港口根本就沒有傳出類似的消息啊?”

“塞爾維港口的政事官是某位大公的族侄。”鬥篷下的人只是這麽說了一句,就讓麥格林閉上了嘴巴。大貴族家族的人治下怎麽會有恐怖連環案呢?就算有,那也是無能的嫉妒之人傳出的流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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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城裏這幾天發生的事兒就是‘死神’的手筆嗎?那個死神……現在就跟我們同在一座城市裏?!”繞是見慣了風浪的老警司,老特力也忍不住提高了聲音高叫起來。

“判斷是否是他的手筆,正是我坐在這兒的原因。”鬥篷下的人說道。

兩位老警司再次對視,皆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恐慌——去他的面子、去他的粉飾太平吧!如果“死神”真的出現在本城,那所謂的“不摸黑本城老爺們的政績”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這兩位老警司在崗混了二十多年,雖說沒混到高位,但至少在自身職權範圍內的威信是毋庸置疑的;半小時後中城區的市警司總部大樓,難得地并肩回來的兩位林克大道轄區巡邏隊隊長身後就多了個身着普通警員制服的青年男子。

傑弗裏城是座擁有三十萬人口的大城,城中包括上城區、中城區、下城區、以及南北共五大城區;市警司各片區巡邏隊、分部林林總總加起來的警員超過一千人,偶爾出現幾個生面孔并不出奇。戴上口罩、拉低帽檐的安格斯·末日審判緊随着兩個老警司的腳步,一路風平浪靜地走進了對他這個通緝犯來說猶如敵人巢穴一般的市警司總部。路途中不少人沖老特力與麥格林打招呼,也有人将好奇的目光放到“新警員”身上;得益于兩位老警司多年培養的好口碑,沒有人能想象到他們會将一位與官方對立的、臭名昭着的、惡貫滿盈的天價通緝犯就這麽大大咧咧地帶進來。

第三大樓地下一層文檔儲存室中,兩位老警司毫無保留地把他們收集到的材料擺到了安格斯·末日審判眼前——沒有上方支持、也沒有能力大張旗鼓地去調查,但他們還是弄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比如說第一位受害人喬治·格蘭特少爺的第一發現人口述記錄。

“格蘭特少爺遇害後他的仆人報過警,但是很快格蘭特爵士就強硬出面終止了官方的調查,并将此事定義為貴族間的私人恩怨。您知道,我們的調查權并不包括貴族老爺們的私人生活,所以喬治·格蘭特事件我們能弄到的信息就這麽多。”

将喬治·格蘭特被封存的文檔遞交給安格斯·末日審判後,老特力有些臉紅地解釋了幾句。一件性質惡劣的過度傷害殺人案,憑他們這兩個幹老了警司活兒的老家夥只能弄到這麽點兒材料是挺丢人的。

麥格林并不是個講究“沉默是金”的家夥,事實上在平時的時候他那粗糙的大嗓門、總是帶着挑釁意味的上挑語氣經常顯得有點兒煩人;但在這位末日審判出現後他便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顯得沉默寡言,如非必要幾乎不開口;現在,他将橡樹酒吧的酒保遇害案材料遞出後就十分惜字如金:“冒險者協會對我們并不願意開放信息。”

安格斯·末日審判細細翻看了兩份文檔,帽檐陰影下的臉孔看不出什麽表情。喬治·格蘭特事件的文檔還算稍微記錄了一下當時的情形,橡樹酒吧酒保案信息就少得可憐了。也不奇怪,這兩樁事件受害人屍首都沒有讓市警司的人經手,他們倆能湊到點兒信息已屬不易。

放下文件,末日審判說道:“喬治·格蘭特事件有三成像‘他’的手筆,橡樹酒吧的酒保案則難以确定,你們收集的現場信息太少。”

這個回答一點兒也不能讓兩位老警司放心,他們情願城裏多上十個殺人狂魔也不願意跟“死神”沾染上哪怕一點兒邊;相對比較容易沖動的麥格林當即說道:“職業強者們可不怎麽看得上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冒險者協會的人又怎麽可能把他們的人被殺害的細節坦誠相告。

安格斯·末日審判陰影下的雙眼似乎是看了麥格林一眼,但并未糾纏這個話題,“喬治·格蘭特的抛屍現場在林克大道尾端,酒保陳屍現場的大教堂也位于林克大道……格蘭特家和酒保失蹤的地區可都離林克大道不近,我不認為這是偶然。”

“您……您認為這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是嗎?”老特力小心翼翼地問。

“那得你們的信息能證明這兩人與林克大道有什麽共同關聯才行。”安格斯·末日審判沒太大興趣談論這個,他可不是什麽民間義警,沒有義務協助官方,“新的受害者屍首在你們手上吧?”

不久後兩位老警司将“新警員”帶到了市警司總部後方的收斂場,在與室外氣溫相差無幾的石板平房裏,“新警員”解開屍袋仔細檢查了鐵匠卡隆的屍塊,着重觀察了撕裂口處的皮肉、屍身上半部的骨裂、塌陷的胸腔等部位;良久後,在兩位老警司緊張的目光中他站直了身子,摘掉手套,不無遺憾地說了一句:“……不是他。”

等待這個回答多時的麥格林與老特力齊齊松了口氣,哪怕是再殘忍的殺人狂魔也比“死神”出現在本城來得強;只要忍耐到那位大人物來游玩一通後離去,什麽樣的職業強者級別兇手都有抓獲的可能。

“手法太簡陋,毫無美感。裂口處明顯使用了‘力量’,讓一場鮮血盛宴變成了粗暴的殘殺……下手的家夥是新近獲得‘力量’的菜鳥吧,就審美來說,比起只是普通人的‘死神’有天淵之別。”安格斯·末日審判以輕描淡寫的語氣為犯下這件兇案的犯人下了定語,口吻中對于他所追逐的那位“死神”充滿了詭異的推崇,聽得兩位剛剛把心落回肚子裏的老警司好一陣頭皮發麻。

……這家夥不正常吧!

麥格林腦中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他得慶幸現在的自己不是剛進入市警司的愣頭青,歷練了多年的現在能控制住自己的嘴。

“既然不是死神的手筆,我留在這兒也毫無意義了。感謝兩位的配合,特蘭波爾先生,麥格林先生,祝你們新年愉快……”安格斯·末日審判邊摘下棉帽邊轉過身,口中說着禮貌卻語調冰冷的話語,說話間已經脫掉了警員大衣,緊接着他腳下那片平平無奇的石板地面上冒出一圈黑色霧氣組成的圓環,那些猶如活物一般的霧氣向上蔓延,覆蓋過他的膝蓋、腰部、直到把他整個人罩住,而後化形為一件将全身遮蓋得只露出小半截下巴的黑色鬥篷。

“……再會。”最會一個字吐出口的時候,安格斯·末日審判沖兩位相當合作的老警司行了個法師禮,而後便目不斜視地邁向收斂處的大門。收斂處與市警司總部後門相連,但出口是獨|立向外的,從這兒出去比混進市警司總部簡單得多。

直到看不見末日審判的身影,兩位老警司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安格斯·末日審判是位充滿悖論的傳奇人物,瘋狂、肆意妄為,卻仍舊保持着身為施法者的風度;他并沒有刻意釋放威壓,但僅僅是站在他的身邊,那種莫名的壓力就會讓人感覺呼吸困難。

“老天!”麥格林率先叫了起來,一副後怕的模樣拍着胸口,像是發洩憋悶了許久的壓力一樣咋咋呼呼,“真不敢相信——如果我說我跟末日審判近距離相處了接近一個鐘頭,估計我妻子都不會相信吧?天父再上,傳說中他在六十年前刺殺了一任教皇冕下,那麽他得有一百多歲了吧?可他看起來比咱們組裏的小夥子們都還年輕,他是怪物嗎?他的懸賞金是大陸第一,不亞于一座金山,嗨,老兄,你敢相信咱們跟一座移動的金山獨處了這麽久嗎?嗨,老特力?你的臉色怎麽跟死了老爹似的?”

老特力臉色青白,微微偏着頭似乎是在想着什麽;被麥格林的叫聲驚醒回神的他目光中滿是驚懼,稍顯急促地回道:“末日審判剛才說的話你沒有注意嗎?老夥計,他說……他說‘死神’……只是個普通人?!”

“哈?”

中城區的街道跟南城區近似,只是相對人流少了一些。走在剛清掃掉積雪、行人寥落的石板道上,安格斯·末日審判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安格斯并不在意他人眼光,而出入中城區的至少也是中産以上的人家,也沒有誰會對一位明顯是施法者打扮的路人表現出不敬。

當他轉入一條僻靜的小道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只黑貓,在小道旁的牆壁上跳躍了幾下後落到安格斯的腳邊,與他并行。

“安格斯。”這只黑貓突兀地開了口,聲音粗啞刺耳,頗為難聽,态度也十分惡劣“你還要追着那個人類跑多久?知道嗎,你在浪費我們的時間,我可沒有興趣管你那惡趣味的審美觀……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得到一絲力量了,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你的耐心太差了,黑克。”安格斯回道,他輕緩的語氣與那冰冷無波的語調形成反比,“‘我擁有無限的時間’,當時的你是這麽傲慢地對我說的。既然自诩為超越一般智慧生物的高等生靈,你現在的表現可跟你的‘身份’不符。”

“聽着,人類的小子,別忘記了你是怎麽擁有現在的力量的……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黑貓不悅地發出威脅性的低吼聲。

安格斯并不理會黑貓的壞脾氣,仍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态度:“你來到這一界也很久了,卻始終沒有學會屬于人類的生存智慧。力量的弱小不等于能力的低下,看似軟弱的人類能幹出什麽樣的事兒,你與我這些年的游歷所見過的還少嗎?”

“哼,像那兩個人類一樣,明明怕你怕得要死卻硬撐着跟你虛與委蛇?”黑貓嗤之以鼻。

“抱着高高在上的心态可不能讓你了解人類這種智慧生物的獨到之處,黑克。如果我是脅迫着他們配合我,那麽哪怕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他們也能給我惹些小麻煩,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相反,當我與他們的利益在某一點上相同時,哪怕我們的立場天然相對,對方也會與我暫時性地合作。”

“這只是源于你的不夠強大。”黑貓冷笑着說道。

“以本能思考的野蠻生物并不算得上高等,黑克。”

“閉嘴!”

一人一貓看似和諧地聊着天,快要走出這條通往西城門的捷徑小道時,黑貓忽然豎起耳朵,腦袋轉向某個方向。

“哈,意外之喜?安格斯,別急着離開這座城市……我有個好消息,我的一位族人正在誕生——就在這座城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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