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年
年年
正月初一前夕,也就是除夕節這天,如臨港下雪了。
雪從下午三點開始,如輕柔的鵝毛般自天空中撲灑而下,有人從二樓推開窗,寒涼凜冽的氣息鑽入鼻腔,讓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桑清越看着漫天的雪花,每一片真都如同在空中起舞的精靈,它們的美麗十分短暫,不一會兒就落到地上。或許會被下一片雪花不為人知的掩藏,又或許,會被人們的腳印染上無法去除的泥垢。
桑清越移開了視線。
桑毅打了電話過來,哦……這次是視頻通話。
男人的容貌在顯示屏中顯現,他依舊是那種樣子,面光熠熠,意氣風發。只是眼角間一絲細微的皺痕可以看出一點歲月的痕跡。
桑毅那邊正是晚上,男人卸下了一身疲憊,他道:“我一直在算着國內的時間,今晚就是除夕夜了吧?清越,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爸爸。”
“最近過的還開心嗎?”
桑清越:“嗯,前幾天和朋友在一起寫作業,我還參加了英語聯賽,開學會去為校争光。”
桑毅笑着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桑清越下樓,依舊去窗臺邊給植物澆水,不一會兒,餘凜也下來了。
“要刷題嗎?”桑清越問。
餘凜嘆息,“誰家的人除夕還在做題。”
話雖是這樣說,可餘凜也在他對面的桌子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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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凜:“你寫的什麽?”
“生物。”
“那好,”餘凜說:“我也寫生物。”
手機在桌面上“嗡嗡”兩聲,随後重歸于寂靜,餘凜打開來看,是宋炎在群裏發的信息。
宋炎:【突擊檢查,你們都在幹嘛!】
宋炎:【我先來。昨天,哦不……今天淩晨三點睡的,目前剛醒。】
過了一會兒,陳訴言冒泡了。
陳訴言:【陪我爺爺下象棋。】
宋炎:【啊咧,沒想到你還有這愛好啊兄弟,贏了輸了?】
陳訴言:【輸一贏一。】
曲美美:【在追劇,男主好帥!】
宋炎:【@餘凜@餘凜】
餘凜:【別吵,在刷題。】
宋炎:【?】
曲美美:【咦?】
曲美美:【@桑清越清越也在做題嗎?】
桑清越:【嗯。】
宋炎怒火中燒。
宋炎:【啊啊啊你們兩個叛徒,給我叉出去!】
餘凜選擇開啓了信息免打擾,任憑其他人再怎麽哭喊咆哮也都充耳不聞。
他将通訊器扔到一邊,看着桑清越,笑了,“這下可好,我們一起被宋炎圍攻了。”
“……”桑清越:“那現在你想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餘凜說:“自然是陪你一起——當逃犯。”
兩個小時高精力集中的刷了接近三張試卷,饒是桑清越也有些困倦,他便和餘凜打了聲招呼,從轉角櫃旁拿了一本上次沒看完的書,就去客廳陽臺的躺椅上待着了。
再次醒來時,身上照例被人搭了一條薄毯。只是這次從這個角度往窗外看,不再是光禿禿的枝幹雨花壇,而是一望無際的、純白無瑕的冰雪世界。
夜色已經降臨,只有花壇邊的路燈閃爍着昏黃的光亮。一樓客廳除了他自己并沒有第二個人。桑清越上樓将書放回房間,并經過了餘凜的房間。
依舊空無一人。
仿佛若有所感一般,他腦海中靈光一現,下樓後推開了一樓的門,外面寒風肅肅,還混雜着冬雪。不遠處的餘凜手扶一把鐵鍬,他沒有戴任何耳套和兜帽,黑色濃密的頭發上落了好多雪。
而在餘凜的身旁,還立着一個塊頭特別大的白色身影。
或許人與人之間有一種微妙磁場的這種說法是真的,餘凜回過頭,與從臺階上下來的桑清越撞了個正着。
桑清越又轉身進屋拿了把傘,撐開後踏着上一個人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走過來。
“你怎麽這麽快就醒了?我原本想等雪停了再喊你出來看。”桑清越将傘撐在兩人之間,聽着他的話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小雪人。
雪人很大,甚至可以到人的胸口。餘凜給它身體兩側插了兩枝樹枝做手臂,桑清越目光向上移,卻發現雪人的臉還是空白的。
餘凜摘下一只手套,用手指給小雪人畫上表情。
一雙大大的眼睛,用小雪團堆成的挺翹的鼻子,還有一個唇線平直的嘴唇。
桑清越本來覺得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看到小雪人的嘴角。
“這樣好別扭。”桑清越說。
餘凜用手撥弄了一下頭發,抖落下了幾片雪花,他笑,“他在學你。”
桑清越無言兩秒,唇角含上笑意,他用溫熱的手心擦去小雪人的嘴巴,然後重新畫上一個大大的笑容。最後擡起頭對餘凜說:“那他現在是這樣的了。”
每當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餘凜總會沉思而又認真的對他說,“桑清越,你笑起來很好看。”
真的,特別、特別好看。
一把傘,兩個人,靜靜的伫立在小雪人旁。桑清越在等。
等來年春天,看春光乍現,冰雪消融。
漆黑夜空中突然出現一絲光亮。
緊接着,如流星般的光亮在空中炸開,彙集成一簇煙火。越來越多的光束在空中彙合,璀璨消縱即逝,卻又很快被下一簇煙花補上,“砰隆、啪……”是煙花綻開的聲音,離得很遠,卻依然震耳欲聾。
同學群裏,宋炎向幾人發起了視頻通話。
“哦咦,新年快樂,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
曲美美翻轉攝像頭對着自家的窗戶,“我在看煙花啦,大家都看到了嗎?”
“是在市中心廣場放的,聽說東西兩個郊區也有,這放煙花的地方離我家還挺近。哎呦,聲音真的好大——!”
“陳訴言、陳訴言!诶,你別顧着擺弄你那象棋了,看鏡頭啊!”
“嗯…小桑怎麽不接電話?餘凜你那邊場景好黑,怎麽回事?”
餘凜将手機屏幕橫轉過來對着自己,桑清越也側身出現在屏幕中。
餘凜說:“他手機落房間了,我們現在在家門口——”
宋炎:“幹嘛?”
“……”餘凜面無表情,“堆雪人。”
“噗哈哈哈哈——什麽?堆雪人?餘凜你還真是童心未泯,咱們凜哥什麽時候改行做這一行了?”
“……”餘凜:“你少嘴欠兩句或許考試運氣也不會這麽差,每次說話都這麽損運氣,都讓你給敗光了。”
曲美美:“我想看看餘凜堆的雪人——啊!有點可愛!”
一群人湊在一起嬉笑果真是又鬧又吵,卻讓屏幕前的兩人久違的感受到了一種聚在一起的溫暖。
煙火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桑清越甚至感覺那種震耳發饋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炸響。互道完新年快樂的幾人紛紛挂斷了視頻語音,或跑去窗邊看煙花,或和家人們聚在一起看春節晚會。
餘凜和桑清越就像兩個倒黴蛋可憐蟲,父母忙天忙地,每天不知所蹤。
但——
在此刻,在這個春節前夕,不只有他自己這樣,不是嗎?
桑清越突然對餘凜說道:“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相機嗎?”
餘凜将手機遞給他,“當然可以,怎麽?”
桑清越快速拍了兩張圖片,又将手機還給他。
“爸爸他今年一直在國外,他很早之前就說……想看家鄉的煙花。”
“你回頭将圖片發給我就好了,我想給他看看。”
餘凜若有所思,他突然舉起相機,準備錄一段相當長的視頻。
“桑清越。”
“嗯?”
“今年有什麽新年願望嗎?”
“願望……”其實願望對于桑清越來說,一般只是哄騙小孩子的把戲罷了,至于真正想要通過願望來實現的,也大多是奢望。
人果然是一種很貪心的生物。
可即使是這樣,每年也都會有人花費那一點點的時間來進行這項舉動。願望和期許是美好的,它總是被人賦予值得期待的珍愛和幻想。
桑清越說:“我希望在未來的幾年中可以一直留在如林港,和大家一起,直到畢業。”
“那你呢?”桑清越問。
餘凜笑了,他将攝像頭從屋頂的房屋移到身邊的雪人,又移向天空。
“我只有二願。”他說。
“一願桑清越永遠平安喜樂,順遂無憂。二願桑清越,年年……”
桑清越皺眉:“黏黏?”
“年年有我。”
桑清越原本還在疑惑,可下一秒就彎起了嘴角,他問道:“怎麽你的生日願望最終受益人都是我?還年年有你?”
餘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聲音卻很沉穩。
“說年年有餘太俗了。我叫餘凜,那就祝你——年年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