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形的烙印
第25章 無形的烙印
這雙手很寬大,很有力量。
汪野之前一直以為劉聿只是一個文弱的副教授,畢竟教書先生在小人書、連環畫裏的刻板印象就是手不能提,随時随地需要別人去救。但是劉聿的手和他想象中有所出入,其實還挺……硬的。
就像是,一雙不需要補鈣的手。
“你幹嘛啊。”但他馬上就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揍你!”
“你想聽實話麽?”劉聿卻反問這個。
汪野的思路再一次被他打散,警惕心瞬間爆起,時時刻刻都可以拉響引線:“你什麽意思!”
“你別這麽容易生氣,我的意思是,我真的相信你不會随便揍我。”劉聿的平靜和汪野的易怒對比鮮明,“你沒有看上去那麽兇。”
汪野一句不說地瞪着他,如果人的怒氣值可以具象化,那現在他的頭頂火山一定即将噴發。
“你不會動手打我的,我相信你。”劉聿說得不緊不慢,掃在他臉上的陽光反而加重了淤青的顏色,顯得那麽無辜可憐。
5秒鐘後,劉聿揉着被打了一拳的腦袋,跟上了汪野的步伐:“好吧,人民教師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一直走到眼鏡店汪野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他很讨厭這種感覺,就是有人自以為能看得懂自己、了解真實的自己到底什麽樣子。他不喜歡,倒不是脆弱到不喜歡被人看穿,而是抵觸任何試圖接近他核心的行為。
劉聿他才認識自己多久,他就以為能摸得透自己怎麽想的?
笑死,揍他一拳都是輕的呢。
不過人民教師的素質還是值得鼓掌,劉聿他挨了一拳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自然平和,瞧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他果然是這家眼鏡店的老主顧,一進來就有人招待他,劉聿随便和導購說了幾句,導購就從後面端出來兩大排的眼鏡框,供他選擇。
“汪老板,你可以過來一下麽?不占用你幾分鐘。”劉聿笑着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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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麽了?你這人不會獨立行走是不是?”汪野嘟嘟哝哝地走過去,往他旁邊的轉椅上随意一坐,“又幹嘛?”
劉聿指了指面前:“幫我選一副新的眼鏡框。”
“憑什麽要我選?”汪野不服氣。
“因為……”劉聿低了低頭,像展示他腦袋上濃密的頭發,“我剛才挨了一拳啊。我這個人很較真,會連本帶利要回來。”
好嘛,原來你小子擱這兒等着我呢,早知道剛才就忍住,不動手了。汪野一條胳膊搭在冰涼的玻璃櫃臺上,另外一只手随意地指了指:“就這個吧。”
“這個?”劉聿看向那副無邊鏡框,對導購說,“麻煩您,這一副拿出來我試一試。”
汪野是随便一指,還以為劉聿最起碼會有他習慣性的審美和購物選擇,每個人都會下意識買舒适區之內的物品。他沒想到劉聿真的會試戴,而且試得非常認真,老實講,汪野并不覺得這一副适合他。
“這個會很容易變形麽?”在劉聿仿佛下定決心購買的時候,汪野忍不住打斷了他的疑問。
“等等,你買東西怎麽這麽随便啊,有沒有自己的主見……”汪野看似不耐煩,實則目标性明确地指了指另外一副,“那個也不錯啊。”
“好。”劉聿更有耐心了,再次看向導購,“麻煩您,那一副也請拿出來吧,我想試戴。”
“還有那個。”汪野不由自主地較真起來,仿佛身兼大任,今天務必要選出一副最适合他的。劉聿只是笑着等他選,選好之後請導購将他指過的都拿了出來,當着汪野的面一一試過。
“這個不行不行。”汪野已經進入了極端認真模式,“這看着不錯,怎麽戴上顯你眼睛這麽小……”
“你仔細看,我眼睛挺大的。”劉聿提醒他,“一周健身3次的人怎麽可能眼睛小。”
“3次你很了不起嗎?這個吧,這個一定可以。”汪野也不和他搭話,自言自語起來,試了這麽多只剩下最後一副。它還是一副有框眼鏡,仍舊是冷銀色,他發現劉聿就适合冷色,不适合無邊和暖色金屬。劉聿将臉轉過去,完全變成了汪野的模特,換了那麽多之後再次戴好鏡架,鼻梁骨上輕輕一壓。
不高不低,小黑痣剛好就壓在左下方。
仿佛是凹凸的齒輪定位,汪野都聽到腦海裏那聲“咔噠”,一切都那麽合适。
“就這一副吧。”汪野替他做主。
“好,那我就要它了。”劉聿回答。
汪野原本沉浸在這副眼鏡的完美搭配上,忽然聽到劉聿低沉的嗓音,有種從講臺上飄過來的威嚴,聲音又不尖銳。他這才發覺自己和劉聿有多麽近,兩個人的鼻尖距離大概30厘米,劉聿的位置稍稍高過于他,靜靜地垂眼看着他。
汪野這才明白什麽叫極致的安定和專注,雖然沒有大聲說話,但也飽含着強烈的氣勢。他快速地挪到遠處去,沒再開口,劉聿也轉向導購,要了這幅鏡框。
接下來就是配鏡片,汪野沒再跟着他,而是坐在外頭等着。大概一刻鐘之後劉聿就出來了,兩個人一起離開眼鏡店,汪野卻一直盯着他的臉。
“你在看什麽?”劉聿再次轉向他。
“你怎麽不戴上?”汪野想看他戴剛才新買的。
“你是不是沒配過眼鏡?”劉聿解釋,“今天不能取,要大後天才行。好在這一副沒有被路劭打壞,可以堅持。”
不提還好,一提汪野那個氣又上來了:“他有病,自己和普通朋友不清不楚的,分了手還管我?”
“我就不懂這些了,我沒談過戀愛。”劉聿接話。
汪野一剎那看向他:“不可能!你看着就像沒空窗期的……”
“汪老板可不要瞎說,胡編人民教師可是罪加一等,剛才你已經在犯罪的邊緣了。”劉聿停下了腳步,兩個人一起停在樹蔭裏頭。汪野就不明白了,匪夷所思地問:“你這人才瞎說,我怎麽罪加一等?你說說我怎麽犯罪了?”
“那你把手伸出來。”劉聿看向他手腕。
汪野這人不能激,諒他也不敢幹什麽,伸出了左腕口。
“兩只。”劉聿笑着提要求。
“你別這麽幼稚,到底怎麽了?”汪野又伸出一只。
劉聿的手看似伸向他,不過卻快速地調轉方向,拆下了左臂上的臂環,又快速且恰到好處地拴在了汪野的兩只腕口上,繞了兩圈。“現在是胡編人民教師感情史豐富,剛才是動手毆打副教授,汪老板,你膽子挺大的啊。”
“你!”汪野小心地扯動手腕,勒得很緊,再用力就扯斷了。皮革的質感好似侵入了他的呼吸,無法忽視,又窄又細的線條強勢地奪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開玩笑的。”劉聿再上手一拆,将臂環解了下來,重新套回大臂。汪野的手腕上雖然什麽都沒了,但留下了一圈淺紅的凹痕,仿佛一道無形的手铐仍在。
真是有毛病……汪野活動着手腕,兩個人一前一後往臺球廳走,剛才緊繃又忽然放開的差異感讓他莫名其妙,卻又十分好奇。兩個人都很有默契,沒有提這一路上發生的小插曲,汪野回去就開始檢查啤酒的數量,劉聿給臉上的淤青塗了一些散淤的藥酒,便離開了臺球廳。
等到他一走,對面的小胖又過來了,手裏端着店裏的新品:“汪老板在嗎?我請你喝咖啡啊。”
“你來幹什麽?”汪野沒好氣地問。
小胖害怕他,但小胖要沖,盡職盡責地端着托盤過去,像霸總文裏忠誠的管家:“為了慶祝你和劉教授的第一次雙人出行,我來送好喝的。”
“你是不是皮癢?”汪野一皺眉,兇巴巴。
“你們第二次雙人出行有計劃了嗎?需要我提供路線服務嗎?”小胖壯着膽子把咖啡放在桌上。
汪野拎着啤酒箱站了起來。
“你們看電影去也行啊!”小胖一邊說一邊掉頭往外沖,倒騰着小胖腿沖回了咖啡店。
今天下午沒有課,但劉聿的工作量仍舊不少,辦公室的人也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痕,紛紛發來關切的問候。等到他準備離開學校時天色已晚,由于中午已經去過臺球廳,現在他就不再去了,免得引起汪野的反感。
只不過當他走到停車場時,他的車邊站着一個人,應該是等候多時了。
“怎麽是你?”劉聿看向路劭那高高隆起的下颚。
“怎麽着,見着我這麽驚訝?怕我再打你吧?”路劭是專門來等他的,“你可真是太出名了,在停車場随意一問就知道你哪輛車。”
劉聿不等他說完就直接拿出了手機。
“你幹什麽?”路劭不明白。
“報警,我怕你跟蹤定位我,然後對我造成難以估計的不可逆傷害。”劉聿回答。
路劭原本有一肚子的狠話要說,結果沒想到這人要報警,弄得他反而束手無策:“不是吧,見着我就這麽害怕,我又不打你。”
“那你等我幹什麽?就是為了吓唬我一通?”劉聿笑眯眯地問。
路劭再次無語,原本他真想偷襲,但是現在好像真成了專門跑過來吓唬人。他仍舊不肯示弱:“我只是警告你,不要對汪野有歪心思。我可以給他一段透明的關系,我可以帶他見父母,你能嗎?”
“我沒父母。”劉聿說。
“……你。”路劭無話可說。
劉聿再說:“與其跑這裏吓唬我,不如想想怎麽和我競争。我并不介意有其他的人喜歡汪野,而且我知道肯定還會有不少人喜歡他。他都可愛成那樣了,被喜歡不是很正常麽?你既然這麽着急,為什麽不先把生日蛋糕給他補上?”
“你以為我買不起嗎?”路劭冷笑一聲。
“你當務之急應該解決的問題不是買不買得起,而是汪野收不收,你別忘記,外賣是可以拒收的。”劉聿說完頓了頓,“下面我要開車回家了,如果你不讓步,我就報警。”
路劭好似連續吃了三次閉門羹,心裏堵得夠嗆又無處發洩,最後還得老老實實地讓路。劉聿倒是很有禮貌,看到他讓步還說了聲“多謝”,就算真出了什麽事去調查監控也能看出兩個人誰在挑釁。
不過他的話倒是提醒了路劭,等劉聿的車離開了停車場,他就拿出手機,開始選擇一款能拿得出手的蛋糕。不就是拒收嗎,他有的是法子讓汪野收下。
第二天,汪野剛到臺球廳就看到了門口的大紙箱子,不用看就知道,是昨天訂購的座椅來了。他買的都很便宜,但是款式上劉聿也給了一些建議,審美這方面汪野完全信任他,畢竟他都能把衣服穿那麽好看了。
自己就不行,自己永遠亂七八糟。
但便宜的座椅就有一個問題,需要自己動手安裝。這是汪野的長項,他從小就必須學會自己一個人修理家具,所以沒看說明書就裝上了。裝到一半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有審美的椅子比沒有審美的椅子要複雜,但還遠遠不到不會裝的程度。
汗水一滴一滴地流下來,流逝的不光是時間,還有汪野的耐心。
他面前放着4張椅子半成品,并不是一張裝完再裝一張,而是每一張都完成一個步驟之後再進行下一個步驟,進度保持一致。問題出現時,所有的座椅都差最後一步了,汪野拿着1根明顯裝不進去的木條發愣,地上還有3根。
他沒裝錯,但因為沒有看說明書,忽略了第一步。這根木條就是第一步,也是支撐條,現在的問題是他已經沒法安裝進去了,除非……把椅子全部拆掉。
不耐煩加上由自己粗心而導致的挫敗感油然而生,汪野只能悶頭重拆。他裝得很緊,螺絲很難往下擰,本身就沒什麽耐心,結果一下子戳了手指,還剛好是劈了指甲那一根。
“卧槽……”劇烈的疼痛讓他陷入了習慣性的憤怒,汪野将改錐一扔,拿起手機給劉聿發了微信。
[不忙的話過來裝椅子!你挑的,我安不上!]
等劉聿趕到汪汪臺球廳的時候,就看到汪野一腦門子汗得蹲在門口抽煙,手上的創口貼少了一個,耷着眼皮和腦袋,垂頭喪氣又煩躁萬分。
“我來了。”劉聿一邊走上臺階,一邊挽起袖口,“椅子而已,不至于生氣。”
汪野繼續抽了一口煙,他也知道不至于,但就是控制不住脾氣。
“說明書在哪裏?”劉聿在地上找了找,撿起一張紙來,“別蹲着了,進來,我教你。”
“我會看說明書。”汪野冷冰冰地說,“你別把我當成你的學生來教。”
劉聿也不着急,思忖幾秒說道:“我知道你會看,我來教你‘事情不按照自己的計劃發展該怎麽辦’。”
“你真啰嗦。”汪野又猛吸了幾口煙,将煙蒂擰在臺階上熄滅掉,起身時瞄了一眼劉聿,然後視線就沒法移開。
他領口上為什麽會有一根小橫棍啊?金屬的,撐領子用的?
沒見過,汪野的指尖忽然有些發癢,好想摸摸看。
作者有話說:
路劭見到劉聿後的反應:威脅,威脅,威脅。
劉聿見到路劭後的反應:下套,下套,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