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仿佛細雨落下的速度也變得緩慢,簌簌順着傘骨落下, 在臺階下彙聚成一潭水窪。

裴時隐也看向她, 一時間, 視線交彙,他的眼眸深不見底, 泛起更加晦澀難辨的情緒,卻在竭力隐忍着。

他并不知道, 那天的對話被她聽到了。

原來是因為這樣, 她才會一氣之下把他拉黑, 再也不和他聯系。

靜默許久, 男人才出聲。

“因為我嫉妒。”

傅思漓怔住,緊接着就看見他從西裝的口袋裏拿出那枚領帶夾,嗓音有些喑啞。

“我以為,這是送給他的。”

裴時隐從不否認自己是個高傲的人, 所以曾經的他一直羞于将嫉妒這類情緒宣之于口。

可也是因為他的高傲, 讓他錯失了四年本可以和她在一起的光陰。

分開的那幾年裏,她也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蠢事,不過她也不需要知道這些。

還有剛才聽見她在季言忱面前親口說出的那句, 對他的告白,讓裴時隐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心底那一刻的感覺,驚喜, 震驚,還有後悔, 太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即便是再古井無波的心,也會被她掀起驚濤駭浪。

傅思漓從來也沒設想過, 答案竟然會是這個。

所以他一直以為,她做這枚領帶夾,是送給季言忱的,才會賭氣說出那些話,才會那麽介意她和季言忱在一起。

可沒想到,這枚領帶夾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他的手裏。

心情一時間十分複雜,傅思漓頓了頓,才小聲地回:“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她原本以為做這枚領帶夾的時候隐藏得很好,誰知道他早就發現了。

傅思漓眼睫動了動,又輕聲解釋:“其實是打算生日那天給你一個驚喜的,結果那天季言忱來家裏,被傭人不小心拿錯了。”

“本來想着離你生日還有一段時間,應該還夠重新做一個,可還沒開始.....”

話沒說完,就被男人低聲打斷。

“就把我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傅思漓被他這句噎得說不出話,竟然還從他的語氣裏聽出淡淡的幽怨,好像這幾年裏是他受了更大的委屈。

想起了什麽,裴時隐又沉聲道:“你還送過他花。”

一盆花而已,他連這點陳芝麻爛谷子的醋都吃,連她送過季言忱什麽東西他都記得那麽清楚。

傅思漓也沒想到,他竟然一個人吃悶醋吃了這麽多年。

他根本不是不在意,只是裝出來的不在意而已。

她簡直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麽那麽死要面子....”

他就是個傲嬌怪,最後好像變成她讓他受了委屈似的。

明明是他自己不主動開口問一問她,她都追在他後面那麽久了,他怎麽還是笨得分不清她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看着他的側臉,傅思漓眨了眨眼睫,忽然道:“你跟我爸還挺像的。”

聞言,他側眸看向她,挑了挑眉。

對于父母的愛情故事,傅思漓還是有所耳聞的。

父親也是一個性情冷淡隐忍的男人,除非在她和母親面前,才會露出溫柔寵溺的一面。

在沒有和母親重逢前,也是有什麽事都自己藏着,即便是偷偷守候了那麽多年,也絕不吐露半個字,活脫脫的就是一個悶葫蘆。

還有之前她的媽媽也是做了一枚領帶夾,送給心愛的人,還會在裏面悄悄刻上對方名字的縮寫,把隐秘的愛意偷偷藏起來,等着對方發覺。

所以她就也這樣學着做了。

這麽看來,從某些方面,裴時隐倒是和她父親如出一撤。

可那又能怎樣呢?她偏偏就是喜歡他這副樣子。

但這些話傅思漓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忍着笑,看着那個已經有些舊了的領帶夾被他握在手裏,心底又忽然泛起愧疚的情緒。

“這個別要了,等我有空再給你做一個新的吧。”

聞言,男人的眸光微微亮起,盯着她,不依不饒追問。

“什麽時候有空?”

傅思漓不自覺挽緊了他的手臂,被他周身清冽的味道包裹着,仿佛飄來的雨絲也不再那麽冰涼,反而熱騰騰的。

“就...當新年禮物嘛。”

還有不到兩周到新年,如果她手藝沒怎麽生疏,動作快點,肯定能在那時候送給他。

傅思漓從未覺得有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輕松過,挽着他的手臂,就連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就在這時,後方不遠處傳來說話聲,似乎也是一對小情侶。

“寶寶,看看喜不喜歡?”

看見男孩手裏的東西,女孩瞬間驚喜道:“是我昨天剛加進購物車的色號!謝謝老公。”

人家談戀愛都是叫寶寶的,他叫過她什麽?

聽見這些,傅思漓忍不住拽了一下他的袖口,清了清嗓子,狀若無事地開口問。

“喂,我叫什麽?”

男人挑了挑眉,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她也不知道他剛剛聽見了沒有,不過看他這副樣子應該是沒聽到。

算了算了,他就是個不懂風情的男人,她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他。

一直到回了家,洗完澡之後上了床,傅思漓把被子蒙在頭上,還在生悶氣中。

直到身旁的被子深陷下去,卧室的主燈被熄滅,只剩一盞她剛剛點着的香薰蠟燭安靜燃燒着,淡淡的玫瑰香氣缭繞在空氣裏。

裴時隐看着隆起的那一小團,唇角不覺勾了勾。

“剛剛想聽我叫什麽。”

話音落下,被窩裏動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俯下身靠近了她一些,眼裏笑意更深。

“寶寶?”

兩個字低低沉沉地薄唇處溢出來,聽到那個稱呼,讓傅思漓的耳膜瞬間一麻。

頓時,被子裏的空氣仿佛都變得不再流通,悶得她快要喘不上氣來。

原來他當時不是沒聽到,就是故意在逗她。

就在傅思漓臉頰滾燙發熱時,被子忽然被掀開了,新鮮的空氣頓時湧入,還沒等她有機會大口呼吸,男人的唇瓣已經覆了上來,舌尖長驅直入,肆意掠奪着她的香甜氣息。

可卻怎麽都不夠,不夠宣洩他心底壓抑的情愫。

裴時隐此刻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原來她一直喜歡他,從始至終,她的心裏就只有他。

從前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都只是他在庸人自擾,他并不需要再壓抑任何感情,因為他此刻可以完完全全地确信,她會包容他的一切。

愛一個人,是會把傘柄朝着她的方向傾斜,同樣也會把他傾斜的傘柄扶正。

只要想到這些,他便覺得心髒處傳來的洶湧無法克制,只是親吻并不足夠,掌心不覺收緊,扣住她的腰肢,似乎要把她融進身體裏一般。

“寶寶,還是寶貝?”

“喜歡哪個?”

傅思漓趴在他的肩頭,想伸手捂住他的唇,想讓他別這麽叫了。

怎麽聽怎麽難為情,簡直不像是他嘴裏能說出來的,實在太割裂了。

男人的眼眸平日裏都是冷的,只有在動情的時候,失去了清醒和克制,眼尾會微微泛紅。

她定定地望着他,卻又看不穿他眼底藏匿的複雜情緒。

骨節分明的手與她緊緊十指相扣着,線條鋒利的喉結滾了滾,嗓音沙啞無比。

“對不起。”

因為他當年因為誤會她,賭氣說出的那句話,讓她傷心,沒能過上一個圓滿的成人禮。

是他的錯。

而他們分開的那段時間,亦或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懲罰他的高傲自大。

無論是多麽高高在上的人,在感情面前,都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

也讓他明白,即便他生來便什麽都有,再自信地篤定任何事都能運籌帷幄,唯獨感情這件事,他無法操控,最終在他順風順水的人生裏留下最深的一次挫敗,也會令他遺憾終生。

她很少見到裴時隐這副模樣,也從沒有見過他道歉,沒有看過他表露出如此明顯的後悔和難過。

他那麽驕傲自持的人,從未這樣過。

莫名的,讓她覺得心疼。

其實沒關系的,她好像也記不太能回憶起來那晚的難過了。

傅思漓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癢,好像快要有眼淚掉下來。

在淚水落下前,男人低下頭去吻她,修長的手指間穿插過她烏黑的發絲。

溫熱的鼻尖觸碰到她的鎖骨處,很快,一處更加濕潤的東西,小心翼翼地上移,吻去了她即将滾落的淚珠,藏匿着無盡的缱绻情愫。

恍惚間,眼前一片白茫,似有煙花在腦中綻放開來,她聽見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

“我也是。”

傅思漓怔了怔,混沌的大腦反應了幾秒後,聽懂了他隐晦的告白。

——因為我也是一樣愛着他,從來沒有改變過。

——我也是。

-

翌日中午,暖陽高照,将醫院外的草坪映得郁郁蔥蔥,生機盎然。

裕明私立醫院,7層。

新建立的私人醫院環境極佳,走廊寬敞明亮,彌漫着淺淡的消毒水味道,地板被擦拭得锃亮反光。

院長會診室外,不遠處就是護士站,有小護士一邊整理病歷本,一邊忍不住頻頻朝着會診室的大門張望。

她轉回頭,壓低聲音好奇道:“程院辦公室裏的人是誰啊?”

身旁,有在醫院資歷較深的護士長曾經見過裴時隐幾次,于是回答她:“是裴氏集團總裁,程院的發小。”

想到剛剛渾身冷冽的俊美男人,小護士不禁詫異道:“我天,兩個人性格這麽不同也能玩到一起。”

程修平日在醫院裏待人風趣随和,細心又體貼,只要不在工作的時候,他和那些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們差不多,一樣的招人喜歡,桃花旺盛,卻片葉不沾身。

北城有名的醫學世家,又帥氣多金,年紀輕輕就繼承家裏衣缽,還是獨當一面的院長,引得醫院裏不少小護士傾心不已,甚至每隔幾天就有富家千金裝病來醫院挂號,指名道姓地要程修面診,趕也趕不走。

護士長笑她大驚小怪:“都是北城的富家少爺,從小就認識的,這有什麽好奇怪。”

想想也是,小護士又忍不住好奇追問:“聽說裴氏總裁都英年早婚了,你說程院什麽時候結婚?會不會也是商業聯姻?”

聽見這話,護士長抱着病歷本起身,感慨地嘆了一聲。

“誰知道呢,程院連女朋友都沒有,我都在裕明工作兩年了,好像也沒聽說程院談過戀愛,倒是白長了一張花花公子的臉。”

小護士忽然聯想到了什麽,頓時瞳孔地震,捂嘴驚訝:“程院不會是gay吧?”

辦公室內,程修并不知道外面此時正在讨論什麽。

他倒是沒想到,裴時隐這種大忙人居然會在百忙之中主動來複查傷口,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來了。

一邊摘下醫用手套,程修主動開口詢問:“你這塊疤痕,要不要我給你做個祛疤手術?保管什麽都看不出來。”

裴時隐把挽到小臂處的襯衫放下去,重新系好袖扣,淡聲道。

“不用。”

剛起身,餘光就瞥見桌上放着的簽證材料,男人頓時眼眸微眯。

“你要去英國?”

見他發現了,程修本來也沒打算隐瞞,于是坦誠地說:“有一家倫敦的生物實驗室邀請我參與最新的藥物研發,最少要在那邊待一年。”

瞬間,辦公室裏的空氣都變得肅殺危險起來。

迎着男人含着審視的銳利目光,程修有些無奈聳聳肩,笑道:“真的是為了公事。”

他的心思,裴時隐不是不知道。

但程修雖然有這個念頭,卻也沒真的明顯表露出來什麽,或是讓裴時歡察覺到,還算是安分守己,所以裴時隐姑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程修對他豎起三根手指,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裏寫滿了真誠:“我跟你保證,在她畢業之前,我絕對不動任何其他念頭,要是在這期間我做了什麽混賬事,回來就任憑你處置,ok?”

相比之下,程修至少知根知底,且門當戶對,程家在北城乃至全國,在醫療行業幾乎可以用壟斷來形容。

且他的為人品行,這麽多年發小,裴時隐還是了解的,他既然這麽承諾出口,就不會違背。況且現在有了廖琮的先例,裴家對裴時歡的看管只會比以前嚴格,當然也不會給程修什麽可乘之機。

思及此,男人眼裏的警惕漸漸褪了下去,眉眼也松了,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語氣裏仍是暗含警告。

“我會定期過去。”

言外之意就是,他會死死盯着。

程修:“........”

離開院長辦公室後,VIP電梯迅速下降至負一層停車場。

電梯門緩緩打開,裴時隐緩步走出,忽然想到什麽,低頭看了看腕表,而後對身後的文柏沉聲說。

“今天下午的時間空出來,幫我約個地方。”

文柏第一反應是需要安排應酬的酒店餐廳或會所,應了聲是,剛要拿出電話準備聯系預約,就聽見男人淡聲補充。

“紋身。”

文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