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第62章 62

于叢幾乎想立刻在地上刨個坑,然後把自己埋進去。

可惜姜清晝連車門鎖都不開,沒給他這個機會。

日光帶着不屬于冬季的熱烈,在車窗玻璃上折射出一些斑斓的痕跡,于叢表情呆滞地坐着,不知道說什麽。

他在車鎖響起的動靜,随時準備奪門而出。

姜清晝還坐在原處,表情像是有話想說,隔了一會才開口:“跟你開玩笑的。”指的是拐賣成年男大學生這件事。

于叢半張着嘴,沒說出話來。

駕駛座那側的玻璃被叩響,窗戶裏出現了一張臉,貼了一半的假睫毛快要撲在玻璃上,把他徹底吓啞了。

王潔的聲音隔着玻璃,悶悶的,在問他們怎麽不下車。

姜清晝坐了一會,熄了火:“到了。”

轟趴館所在的位置偏遠不算,外立面看起來凄苦得跟于叢藏不住的臉色差不多,他聽見救命一樣的開鎖聲,扒拉着車門出去,路過門口時還扶正了被風吹歪的易拉寶。

姜清晝臉上沒表情,心裏仿佛程序自動運作,思考着于叢情緒的變化。

王潔也若有所思,望着被于叢帶上的別墅大門,碰了碰姜清晝的胳膊:“诶。”

“幹嘛?”

“你怎麽帶于叢啊?”王潔好奇地看他。

姜清晝頓了頓,沒說話。

王潔大概接收到了從旁邊傳來的納悶,不太确定地問:“那個…你喜歡他啊?”

姜清晝沒什麽反應地瞥她,隔了一會才反問:“明顯嗎?”

王潔傻了:“啊?”

“……什麽意思?”姜清晝皺着眉。

“不明顯。”王潔恍然大悟般打量他,眼神逐漸變得有點詭異:“一點都不明顯,要不是桑蕤給我說,我一點都沒感覺。”

姜清晝一反常态地有點茫然:“他說什麽了?”

“他說你孔雀開屏,自己開車是騷包,讓我注意下你副駕駛坐的人,就行了。”王潔為扒車窗的行為做出了簡單的解釋,“是于叢啊?”

姜清晝遠遠看着那扇酒紅色大門緩緩合上,啊了一聲,說話有點慢:“不可以嗎?”

他思緒還有點亂,天空中有小小的飛機,劃過時發出嘈雜的動靜,如同一場紛亂的大雨。

“可以啊。”王潔愣了,眼神挪來挪去,看看他,看看車,又看看已經關上的大門:“只是沒想到啊,不過這麽一想,你好像天天跟人待在一起。”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是某種重要的信號。

“但是也沒你這樣的。”王潔話鋒一轉,“我印象裏你就是老是讓人給你打工,天天跑畫室,誰談戀愛來畫室啊?”

姜清晝沒接話,鎖了車,往裏走。

“我印象裏他都在跑腿啊。”王潔跟着他,“你這我怎麽猜得到啊?不過我感覺他天天跟你屁股後面怎麽感覺是被迫的?你給他說了嗎?”

“別說了。”姜清晝難得嘆口氣,語氣有些疲憊。

王潔還張着嘴,許久都沒想明白:“說什麽?你們到什麽階段了啊?我能知道嗎?”

“不能。”姜清晝說完,拉住大門的把手,但沒用力:“你也別和別人說。”

王潔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震住,過了會,在嘴邊比了個拉拉鏈的手勢,噤了聲。

于叢很沒有存在感地呆在角落裏,周圍是紅彤彤綠油油的聖誕布置,玩游戲機的、弄烤串的、打麻将的、擺弄話筒的人四下流竄,沒人在意這點微妙的氣氛。

姜清晝跟兩個叫不上名字的人打了招呼,徑直走向于叢藏身的矮沙發群裏。

他沒什麽掩飾地瞥了瞥姜清晝,耳尖忽然紅了。

姜清晝突然理解了所謂被動的感覺,好像等候發落沒有截止時間,只能這麽無休無止地等下去。

他靠着于叢坐下來,沙發裏的泡沫粒子發出脆弱的喘息。

“不等我。”姜清晝語氣平平,把一句絕佳的撒嬌說得十分生硬。

于叢尴尬或是不好意思時有個習慣,總是往右下方看,好像空蕩蕩的角落裏有什麽稀奇的東西。

他短促地瞟了眼右側的空地,含混着說:“有點冷。”

姜清晝看了他一會,從心裏挑挑揀揀,想起來王潔的話,找了句引入的話:“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帶你來嗎?”

于叢仿佛聽聞什麽難題,看着他沒說話,猜測帶來的亢奮蓋掉了離經叛道造成的不安,姜清晝的語氣很低,帶來了無由的轟動。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帶你去別的地方?”他又問。

姜清晝說完,偏過頭看他,眼睛黑而沉,有蠱惑的力量。

于叢表情怔着,耳邊充斥着四面而來、雜亂無章的人聲,玩鬧的動靜一陣掀過一陣,給他營造出某個并不恥于表達的環境。

“嗯。”他還是猶猶豫豫地應。

姜清晝到現在也沒明白猶豫和掙紮從何而來,過去很長的時間裏,他都在接受別人的主動和直接,但卻沒有學會。

“那你怎麽不問?”姜清晝語速不快,堅定地把問題丢還給他。

他神色輕輕,還有并不确定的意味,固執地認為這些東西由于叢的口中說出來才是可信可靠。

于叢還沒從羞愧裏掙脫出來:“問什麽?”

姜清晝氣得想掐他的臉蛋,心虛地抛問題:“問我為什麽帶你來啊?”

他快要氣急敗壞,把帶人說出了暧昧的感覺,繼續說了下去:“我還給你刻了章,還陪你買衣服。”

于叢有點迷惘:“……謝謝?”

姜清晝的臉黑下去,盯了他一會:“你怎麽不問為什麽?”

“為什麽?”于叢下意識地說。

姜清晝最終如願得到了那個問句,好像是得以開啓一切的支點,順利得讓他有點恍惚,痛快得不太真實。

此時此地并不是一個适合的地點,周圍鬧哄哄的,游戲音效和麻将碰撞聽起來很不浪漫,但姜清晝還是說了下去:“因為……”

門被蠻力撞開,嘭地發出巨響。

杜楠的哀嚎穿透力極強,從玄關往裏掃蕩,破壞了已有的噪聲環境:“于叢——你好狠的心啊!”

他手裏還提着于叢收拾好的背包,喊完的瞬間就接受被抛棄的事實,四處搜尋于叢的身影,立刻要撲過來的樣子。

姜清晝被打斷,表情還是很冷靜,語氣稍微冷了點:“因為我喜歡你。”

于叢連着包承受了杜楠的重量,臉色空空地轉過頭,發現姜清晝說完最後那句話就起身走了。

杜楠瞟他的目光裏還有點被王潔評估為妒忌的嫌棄,搶占了姜清晝剛剛坐着的位置。

姜清晝走得很快,拐了彎上樓。

于叢看向他的時候,只能看到一雙欄杆背後晃蕩的長腿,還是帶着別扭的、不對稱剪裁的牛仔褲,腳步聲不太重。

他聽不見其他聲音,只感覺那陣腳步聲漸漸變小,最後消失了。

于叢在綿長而空洞的寂靜裏理解了姜清晝的話。

對象是自己,動作是喜歡。

他有幾秒懷疑是自己得意忘形産生的幻聽,繼而擔心自己的想法被姜清晝知道,緊張過頭把你和我的位置對調了,姜清晝喜歡他,怎麽聽都覺得離譜得很,于叢急需某些證據來論證。

“我靠。”杜楠喋喋不休抱怨停了下來,“你臉怎麽了?”

“啊?”于叢耳邊好像還有飛機降落在郊外的轟鳴,“什麽?”

“你臉怎麽回事?”杜楠貼心地打開手機,調到前置攝像頭:“你這臉上和脖子上怎麽紅的?”

屏幕裏的人從耳朵紅到了脖子,鎖骨附近露出塊皮膚,靠近血管的地方紅得吓人。

“你過敏嗎?”杜楠擰着眉毛,不解地問。

于叢回過神,察覺全身的血又緩緩流動起來,連帶着停滞的情緒也活了,他掩藏亂糟糟的呼吸聲,輕聲開口:“沒事。”

姜清晝不停歇地上了冰窖般的三樓,沒人在,也沒人開空調,隔斷設計阻擋了下面的暖風,也隔絕了雜聲。

他對自己的作為有些無語,在五個座連成一排的電腦桌前挑了把最幹淨的椅子,卸了力坐上去,靠着椅背發呆。

良久,震動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手機落在地毯上,姜清晝皺了下眉,看清王潔的名字才接起來。

“你人呢?”王潔莫名其妙。

姜清晝思考了幾秒,總不能說是因為人生中第一次潦草表白有點尴尬。

“你跑哪裏了啊?”王潔迷惑,“你車還在啊,想跟你說吃飯了,你一個人去哪裏散步啊?于叢在我旁邊……”

“在樓上。”姜清晝打斷她,“我下來了。”

電話那頭叮叮咚咚放餐具的聲音頓了下,他聽了兩秒,捕捉不到于叢的心情,只覺得兩層以下熱鬧得有點可怕。

姜清晝慢吞吞地挪位置,一個臺階一個臺階走得不緊不慢。

正對樓梯口就是拼成長條的餐桌,看上去已經全員放棄了自助烤肉的想法,改成了一堆披薩和炸雞,正中是擺成小山的易拉罐啤酒。

姜清晝接收到了于叢投來的目光,還是小心翼翼的。

起碼感覺不到一點憤怒。

杜楠和桑蕤一左一右地坐在于叢兩側,一個興致勃勃地四處說話,另一個順着于叢的方向,似笑非笑地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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