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一人一鳥站在一間茶樓門前。
門庭若市,來往的顧客絡繹不絕。
只是站在門口都能聞到飯菜的香味。
禹游捂着肚子,咽了咽口水。
香,實在太香了。
做神仙時,他早早辟谷,對口腹之欲根本不在意。
也許是因為現在變成肉體凡胎,他跟凡人無異,會感覺到饑餓,會疲憊,會有困意還很脆弱,容易受傷。
茶樓的小二看見他杵在門口半天也不進來,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打扮,見他腰間懸挂玉佩,還有鼓囊囊的儲物袋,便迎着笑臉湊到他跟前,熱情地招呼他進去。
“客官裏面請!”
“客官看起來臉生,想必是第一次來咱們這茶樓用膳,讓我給您介紹幾道小菜?”
禹游乖巧地跟在茶樓小二身後。
這是他第一天學做人,一個普通的人。
小二把他帶到茶樓大廳裏面去,問他想要吃些什麽。
禹游看了一下菜單,裏面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可是組合在一起,他完全不知道那些都是什麽,就像是個文盲。
小二看他臉上茫然的神色,再次看了一眼他這身衣裳,眼波流轉閃過一絲算計的光,頓時來了主意。小二笑嘻嘻地對着他說:“客官,我們茶樓是附近這一帶出了名的,物美價廉,菜品豐富,我看您是第一次來,不如點幾個招牌菜,嘗嘗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禹游:“可以。”
看見禹游點頭,小二滿心歡喜地把單子拿去後廚。
他不知道的是,小二給他點了十個菜。
說是點幾個招牌菜,實際上是欺負他面生,像是外地旅客,身上的衣着打扮稍顯富貴,腰間的玉佩價值連城,更何況他還帶着作為修士獨有的儲物袋。
小二瞧他這副模樣應該是避世不出的修仙世家,比較好欺負。
所以,他把禹游當作冤大頭宰了。
“紅燒排骨。”
“醋溜土豆絲。”
“辣子雞丁。”
“西湖醋魚。”
“……”
傳菜的小二一聲聲吆喝,不一會兒,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菜肴。
這動靜引起了坐在大廳裏其他客人的注意,他們都看出來了這是店家在宰客,欲言又止,但又不想多管閑事,免得惹火燒身。
禹游并不知道裏面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他反倒覺得很滿意,覺得這家茶樓很上道,此舉深得他心。
“啾!”
朱雀大人也表示很滿意。
它就蹲在盤子邊上,和禹游一樣,大口大口吃肉。
這一人一鳥的舉動更是讓不少人覺得啼笑皆非。
一個打扮得跟世家公子似的,看起來卻像是餓鬼投胎。
還有他帶着的那只鳥,怎麽看都是普通的麻雀,怎麽會有修士養麻雀來當作自己的靈寵?
一只麻雀能有什麽用?
禹游饑腸辘辘專注幹飯,倒是沒留意旁人怎麽想,他也不會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人一鳥把桌子上的飯菜一掃而空,禹游攤在椅子上,摸了摸拱起的腹部,打了個飽嗝。
原來凡人吃這麽好啊。
比起九重天上那些說是瓊漿玉露,實則寡淡無味的仙品佳肴可好多了。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做凡人的快樂。
“啾!”
朱雀趴在禹游頭上,渾身幸福地冒着泡泡。
“一共二十兩銀子。”
掌櫃笑眯眯地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這可是一條肥魚啊,光是他一個人就完成了茶樓今天的營業額。
二十兩銀子?
禹游向來只知道靈石,還未曾用過銀子,并不知道它長什麽樣。
他掏了掏腰間懸挂的儲物袋,裏面都是一些不值錢的破爛。
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哪個更值錢一點,最後禹游把那枚随身攜帶的玉佩丢在桌子上:“這個,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掌櫃心中大喜,沒想到眼前的這條肥魚還是個傻子。
在禹游走後,掌櫃美滋滋地把玉佩舉起來看了又看,店裏面一位老顧客走了過來,提醒他道:“掌櫃的,你知道這玉佩的來歷嗎?”
掌櫃雙眼微微發亮,連忙問道:“莫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
“确實是價值連城,這塊玉佩可是大有來頭。”
掌櫃笑道:“這位大俠不妨說說?”
“此玉佩可是煉妖宗少主所持之物,也不知掌櫃的可有聽說過煉妖宗沒有。”
掌櫃雙腿一軟,差點跪下,“煉妖宗?傳聞中那個避世家族煉妖宗?”
“正是,這塊玉佩是他們煉妖宗少主身份的象征。”
掌櫃吓得面無血色,趕緊握着玉佩就沖出門外,大聲喊着:“客官!您的玉佩忘帶走了!”
而那位為他答疑的大俠若有所思地看着禹游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煉妖宗的少主竟然會将如此貴重之物拿來抵一頓飯錢?”
“呵。”
“還真是有趣。”
追出去的掌櫃氣喘籲籲地跑了幾條街都沒找到禹游的蹤影,悔得腸子都青了,他開始懷疑這位煉妖宗的少主是不是故意将玉佩留下來,好派人來拆了他家的招牌!
“啾?”
我們現在要去哪?
禹游:“去修煉。”
大晚上的,一人一鳥在爬山。
原本禹游是想着讓朱雀載着他直接飛到山頂上。
又怕一個不小心暴露了傻鳥的蹤跡,引來一大批修士觊觎,到時候惹得一身麻煩,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徒步爬上去。
禹游杵着根木棍當作拐杖,看着長長的山路,不禁吐槽:“為了這一口日月精華,本座還沒試過這麽狼狽。”
“啾。”
朱雀圍在他身邊,給他吐出一口靈力,讓他腳步生風,禹游直接一步千裏,輕輕松松就爬上了山頂。
禹游捏着小肥啾的後頸,拎到跟前來,面無表情地開口:“怎麽一開始不使用靈力,等本座都爬了半座山了,你才知道要給本座吹這一口氣,你怎麽不等本座爬上山了你再來吹?”
“啾……”
朱雀弱弱地叫了一聲。
它忘了。
禹游:“要你有什麽用。”
“啾!”
怎麽會沒用?!
朱雀大人是三界中最厲害的小鳥!
禹游撸了一把他的腦袋,坐在山頂處。
“行行行,你最厲害。”
“你就在這守着吧。”
他現在跟哄孩子有什麽區別。
心累。
他的靈力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明月高懸,清輝灑落在山間,溫柔迷人。
四周萬籁俱寂。
此情此景,讓禹游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多年前的一幕幕。
他與容褚,月下對飲,兩人相談甚歡。
容褚總是穿着一襲白衣,一頭銀白色的發絲,臉也是白的,整個人就像散發着白色的光,而他則相反,終日穿着玄色衣衫。
“呵。”
“怎麽總想起以前的事。”
禹游從懷裏掏出那顆在死亡峽谷裏撿到的那顆珠子。
那七彩琉璃炫目的光如今渡上了一層黯淡的灰色,就算丢在山間田野,也無人發現。
禹游握着珠子揮起手來,遲遲沒有丢出去,過了一會又放下了手。
一種不舍的情緒湧上心頭。
是因為變成了凡胎俗子嗎?竟然也會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這就是凡人的七情六欲嗎?
禹游把珠子收回了儲物袋,閉上眼,開始靜靜打坐。
只是無論如何,他都靜不下心來。
腦海裏一直浮現某個人的身影。
那日也如今日的月色一樣漂亮,他非要找容褚打架。
兩人在桃林裏比劍,桃花飛絮,他的心也漸漸亂了。
所以才會借着酒意,把人壓在桃花樹下親吻。
意亂迷情。
可惜,從那以後,就沒有以後了。
禹游揉了揉眉心。
“啾?”
朱雀在一旁歪着腦袋看他。
禹游呼出一口氣,輕輕嘆息一聲。
九重天的神鐘已經敲響過了吧。
容褚他……還在閉關嗎?
他每次閉關動不動就是數千年。
禹游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願意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閉門不出。
每一次,都是他去“請”容褚出關,容褚才會出來放風一會,跟他打完架又回到閉關修煉的地方。
那他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吧。
即使知道又如何呢,他也不會在乎吧。
區區一位上神的死亡,怎麽會撼動神尊大人呢。
算了。
何必再想這些。
月色皎潔,傾瀉在他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層白金色的光。
集天地之精華,采日月之靈氣。
他身上的小傷口開始迅速恢複,身上的傷疤開始退去,恢複了原本的瑩白色肌膚。
坐着坐着,禹游就開始犯困。
朱雀換回本體,趴在他身後,讓禹游倒在它毛茸茸的後背上。
在晨曦的光穿透雲層落在他身上時,禹游恍恍惚惚地醒來,探查了一下身上的靈力。
又倒了下去。
這次是氣暈的。
一晚上,他的靈力一點都沒漲。
“啾啾?”
朱雀不明所以,只記得要在晨曦的時候喊他起來,繼續吸收日月精華。
它只知道,主人需要這種東西。
曬太陽,曬月光。
“別喊了。”
禹游拍了一下朱雀的腦袋,聲音充滿了疲憊。
靈力無法被他吸收,因為他缺少了一魂。
可偏偏還是最重要的一縷魂魄,那一縷魂魄中封印了他所有的靈力,如今被一同封印在鎖魂燈裏,在地府的閻君手裏。
禹游喃喃地說道:“怎麽會出錯呢?”
到底是哪一環出現了問題?
從他“重生”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發現了,這不是他為自己精心布置“重生”的結果。
最起碼,失去靈力并不在他的計劃裏面。
也因為失去靈力,他變得很被動。
無論如何,他都得去地府一趟,把他的靈魂取回來。
可他現在沒有靈力,自然也就沒有了自由穿梭三界的能力。
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回到那個地方。
那個讓他失去一切,墜入深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