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瑤光谷。
距離上一次禹游來這裏, 已隔上萬年之久。
這是他出生的地方。
也是隐世仙族靈隐兔一族盤踞之地。
七萬年前。
瑤光谷雨霧缭繞,綠樹成蔭,花團錦簇,這裏的靈氣極盛, 是一座與世隔絕的仙谷。
靈隐兔的族人天生仙骨, 天賦異禀, 擁有能感應自然之力的體質, 他們天生就對花草樹木有着非同一般的親和力。
最重要的是, 他們有着一顆七竅玲珑心。
七竅玲珑心,是在古籍上才有的稀釋珍寶。
古書上記載着, 若是能得到七竅玲珑心,将其吞服必定神功大成,突破自身瓶頸,更上一層樓。
修道之人最怕因為心不定而在修煉時走火入魔,若是擁有此物,哪怕是修煉毒功都能完全規避掉走火入魔, 時刻保持清醒,不受毒功影響。
不僅如此,傳說中, 擁有七竅玲珑心者能與萬物交流, 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它所擁有的親和力,能輕松收服任何異獸,哪怕是上古神獸都不在話下。
所以擁有七竅玲珑之心的靈隐兔一族從不在三界露面,從不暴露任何蹤跡, 就像是沒有這個族群的存在。
靈隐兔一族有先祖留下來的遺訓:族人不得踏出山谷半步, 也不能讓任何人進入山谷。
若是讓世人發現他們的存在,那便是一場滅頂之災。
因為從未發生過任何意外, 這條祖訓也随着時間的遷移逐漸透明。
山谷的生活枯燥無味,卻也安靜祥和。
直到有一天,一位身負重傷、滿身是血的年輕男子闖入了山谷。
數萬年的平靜還是被打破了。
心地善良的族人在山谷的結界處發現了他,看見他奄奄一息,快要氣絕,不忍心将他帶進了山谷。
從此。
埋下了日後滅族的危機。
避世不出的靈隐兔族人心性單純,他們與世間萬物都可以交流。
一花一草一樹木,就連山谷裏的所有靈獸都與他們和平相處。
所以才會見到這個受了重傷的男子時,無法做到見死不救。
在他們眼裏,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受傷男子巧言令色,随意捏造了段凄慘的身世,三言兩語便騙過了單純的族人,順利留在了谷內養傷。
男子在這過程中,一直扮演着好人的角色,與鄰為善,溫柔真誠,實則是為了打探更多關于瑤光谷的信息。
作為天神族,他從在瑤光谷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便發覺了山谷中的不尋常。
三界中哪怕是九重天的靈氣都無法與此地媲美。
這裏靈氣濃郁充足,仿佛世外桃源。
從他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謀劃要如何将瑤光谷收入囊中。
他甚至騙取了當初救他回谷中那女子的信任,與那女子結為夫妻。
他蟄伏多年,在漸漸地掌握了靈隐兔一族所有秘密之後,偷偷離開了山谷。
在不久之後。
男子帶着他的族人将整個瑤光谷重重包圍。
原來,那位受傷的男子是因為犯了錯被天神族放逐,又被敵人追殺一路逃到瑤光谷。
原以為會命喪于此,不曾想得到幸運女神的青睐,撿回了一條命。
他從來不覺得是因為善良的靈隐兔族人拯救了他,而是覺得幸運眷顧。
因為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族,是與生俱來就擁有神力,無比強大的天神一族。
靈隐兔一族在他眼裏不過是弱小的族群,是可以被侵略、被虐殺、被踩在地下的爛泥。
為了重回天神族,為了昔日的榮光,更為了他能将這些追殺他的人重新踩于地下。
他想戴罪立功。
他向天神族透露了七竅玲珑心的所在。
屠殺靈隐兔一族的那一天,萬裏晴空不再,仿佛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血色。
狂風四起,烏雲密布。
鮮血灑落大地,橫屍遍野,空氣中蔓延着極重的血腥味。
靈隐兔一族被活着剖出了那顆七竅玲珑心。
凄厲的叫聲傳遍整個山谷。
那時的禹游才一百歲,與凡界十歲的小孩無異。
那日他貪玩躲在衣櫥裏,他平日就喜歡躲起來與妹妹玩捉迷藏。
櫃子裏的衣服藏住了他小小的身軀,所以那些天神族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而他的妹妹在他面前被賊人剜心取骨,他的雙親向他極力搖頭,他只能躲在小小的櫃子裏無聲地哭泣,渾身顫抖着不敢洩露一絲聲響。
直到賊人散去,他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爬到父母和妹妹面前。
他的母親硬生生扛着最後一絲力氣,将他的七竅玲珑心封印,同時封印的還有他的靈力、法術,将他從一只純白無暇的兔子變成了一只沒有靈力灰撲撲的野兔。
“孩子,逃、要逃出去。”
“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禹,你是我們、我們靈隐兔一族最後的一絲血脈。”
“要成為最強,這樣……”
“這樣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禹游抱着母親的身體,顫抖着縮在她的懷裏,哭得失聲,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流下兩行血淚。
這場屠殺直至天亮才結束。
禹游一刻也不敢停留,他害怕那些人還會折返回來。
他只能逃。
狼狽地躲開天神族的視線,四處閃躲。
也幸好他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只灰撲撲的野兔,無人會将他放在心上。
他從破碎的結界處離開了瑤光谷。
他甚至不敢回頭。
只能拼了命地逃走。
在他離開後,天神族數位長老齊心将結界修複,畫下陣法,将靈隐兔一族封印在瑤光谷。
一場虐殺就這麽無聲無息地結束了。
除了天神族,無人知道此事。
畢竟,靈隐兔從不被世人知道,他們存在這世間時不被任何人知道,所以死的時候也“悄無聲息”。
直到一萬年後。
禹游以戰神之資登上神位。
他收服四海,除害八方,鎮壓邪靈。
受萬人敬仰。
可他成神的第一件事,便是屠了天神族。
僅憑他一人的力量。
無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也無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只見他渾身沾滿血腥,長劍還滴着血,面無表情地一步步走到神臺上,接受神罰。
禹游一聲不吭硬生生抗下了這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随後被削去了神骨,貶為凡人。
而縱橫了十幾萬年的天神族,就這麽隕落了。
令人唏噓。
卻也無人感到惋惜,甚至覺得痛快至極。
但禹游的此舉也引來許多神族的不滿,他們畏懼這位上神的力量,他們害怕有朝一日也會遭此劫難。
畢竟只以他一人的力量,就覆滅了整個天神族。
只可惜天神族無一幸免,真相也無從得知。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一位上神哪怕剝去神骨,被貶下凡,也要将天神族誅殺殆盡。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僅僅過了五千年,禹游再次以凡人之資登上神位。
震驚了整個神界。
他亦正亦邪,性格古怪,連神尊都不放在眼裏。
他以戰神聞名,受人敬仰,卻又屠殺無辜性命,令人驚駭。
他喜怒無常,嚣張跋扈,為人處世風格十分詭異。
所以三界衆生更喜歡稱他為“邪神”。
而如今,時隔萬年,他再次回到了瑤光谷。
如今瑤光谷只剩一片荒蕪之地,黃沙漫天撲面而來,廣袤無垠,滿目蒼涼,毫無生氣。
哪怕已經過去整整七萬年,禹游踏進山谷的那一刻,仿佛都還能聽見族人凄厲的哭喊,刀山火海歷歷在目,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整片山谷。
誰能想到這裏曾經是一片花海,漫山遍野的小雛菊。
後來,他無論用什麽辦法都無法還原瑤光谷最初的模樣。
瑤光谷的結界越來越脆弱了,這裏的風沙也越來越大了。
昔日的綠洲只剩荒漠。
他曾撒過無數種子,施法天降雨露,哪怕是用天池聖水澆灌,都無法讓其生長。
花不會再盛開,族人也無法再回來。
族人的殘魂依舊是在四處飄蕩,感受到有人進入瑤光谷,他們立刻變得躁動不安。
生前被活活剜心而死,連死後都被下了詛咒,他們的靈魂被囚禁在瑤光谷,生生世世不得離開,永遠都無法安息。
這是一種上古禁制的咒術。
以鮮血為祭,靈魂畫押。
将靈隐兔族人的靈魂困入陣法之中。
是要讓他們永遠困在瑤光谷,無法進入輪回道轉生。
永遠沒有機會向他們實施報複。
這是一種極惡毒的做法。
靈隐兔一族的屍骨就埋在這黃沙之下,而他們的靈魂無意識地在山谷裏飄蕩。
被日光暴曬,被月華侵蝕。
剜心之痛每日都會重複上演。
他們無法解脫。
為了讓族人的靈魂早日得到安息,禹游花費數年光陰成為三界最厲害的陣修,可他用盡生平所學,想過無數辦法都無法将他們從陣法解救出來。
随着時間流逝他們的怨氣越來越重,漸漸成為一方禍害。
昔日的單純善良早已消失不見。
他們開始變得暴躁,變得易怒,變得兇殘。
面目可憎。
他們會互相撕咬對方的靈魂。
因為怨氣加重,他們的力量逐漸變得強大,反而讓陣法松動了。
而此時,禹游已經無法毀滅陣法讓他們重獲自由,而是他需要如何鞏固陣法,将族人的靈魂困死在瑤光谷內,不讓他們有機會出來禍亂三界。
無人知道,他內心的荒涼與掙紮。
他努力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要解救族人。
大仇得報,他的族人也該安息才對。
可還未等他将族人解救出來,就發生了這樣的異變。
陣法此時已經松動,他也已經知道要如何毀滅這個困住了族人靈魂上萬年的陣法。
他只需要最後一步,就能将族人解放,引導他們走上輪回之路。
僅僅只差最後一步。
可他不能。
族人的靈魂如今已變成怨靈,若是将他們從陣法裏放出來,只會危及三界。
他的族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他們變成怨靈厲鬼危害世間。
所以,在此之後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到瑤光谷,加強陣法。
他每次來到瑤光谷都會被族人群起攻之,就如同被萬鬼撕咬。
他們早就不認識禹游是誰了。
他們只記得他是入侵者,會給瑤光谷帶來災難。
所以一旦禹游靠近結界,就能聽到他們發出恐怖凄厲的哀嚎,試圖吓退他。
在他們破碎不堪殘存的靈魂裏,忘記了所有,卻獨獨記住了這一點。
不要打開瑤光谷的結界。
不要把外族的人帶進來。
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們都是無恥又可怕的入侵者。
哪怕他們現在已經沒有意識。
禹游也不舍得傷害他們,任由他們撲上來撕咬他的血肉。
他沉默着,從來不躲閃。
他在陣法中間放下一束小雛菊。
血從他的手臂滑落,純白的花瓣一點一點沾上鮮豔的血色。
鮮血流淌到陣法之中,逐漸将陣法的圖騰填滿。
他的臉色白得幾近透明。
若是有陣修在此,一定會覺得禹游是個瘋子。
因為,他在強行修改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