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荒唐往事

第10章 荒唐往事

寧錄請江謹坐下,自己在江謹的對面落座,他十指交叉撐着下颚,望向江謹,輕聲道:“那麽,你願意講講你的故事嗎?江先生。”

江謹先是抿着唇沉默:“……”

寧錄看出來他不想說,或者說他不願意配合。

“沒關系的,我們只是聊聊天,你也不用說太多,至少讓我對你有些了解好嗎?”,寧錄引導着他。

江謹依舊沉默,就在寧錄以為他不會願意說什麽時,江謹卻突然開了口,他苦澀一笑,聲音壓得很低,說:“你……其實可以問陸汀寒的。”

寧錄一愣,這個故事是和陸汀寒有關的。他猶豫了一下,也不打算繞彎子了,他疑惑道:“所以你們是戀人?”

聞言,江謹愣了一下,然後搖頭,平靜道:“不。我恨不得他死。”

寧錄一驚:“!”

他理了理頭緒,大概知道陸汀寒和江謹的關系了,他看着江謹白淨,平淡的臉色,忽然有種剛才那句他聽錯了的感覺。沉默幾秒,他對江謹道:“不,你并不希望他死。”

江謹并沒有開口反駁。

“最近有失眠嗎?”,寧錄又問。他想了想,江謹不願意講自己的故事,他步步緊逼,只會引發江謹的應激情緒,把自己包裹得更緊。所以他還是打算先了解江謹的身體狀況吧。

“嗯……”,這次江謹沒表現出抵觸。

寧錄打量了一下他有些憔悴的臉色,以及清瘦的身姿,又接着問:“經常?”

這次江謹猶豫了幾秒,像是在思考。這幾年來他的睡眠确實越來越差,特別是陸汀寒回來的時間,他晚上根本睡不着,很多時候都是出于生理的疲憊,才迫不得已暈沉的昏睡一個上午。可,很奇怪也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家睡不着,反而陸汀寒回來而且不弄他的時候,他可以任由陸汀寒抱着,一覺睡到天亮。

“嗯。”,江謹如實給出了答複。

寧錄也察覺到了他的一絲猶豫,便問:“那不失眠的時候,是在什麽情況下?”

這次,江謹沉默更久,最終,他只淡淡的說:“雨天。”

雨天?寧錄想了一下,這反而是種令人悲傷的景物才對啊,他試探的開口:“他,在你身邊嗎?”

不言而喻,他的這個“他”指的就是陸汀寒。

“……”

江謹沒說話,扭頭看見窗外的一片雲。

白白的,軟軟的,看上去真的很像一朵棉花糖。

一個畫面恍惚的出現在他腦海,那是幾年前,他還不知道陸汀寒卑劣一面的時候。他們在游樂園,站在樹蔭下躲太陽,他擡頭看見一朵雲,笑着拐了拐旁邊:“陸哥,你看那片雲,是不是很像棉花糖?”

然後,那天江謹真的收到了一朵棉花糖。

那時候的陸汀寒眉眼溫柔,看不出絲毫破綻,就跟現在耐着性子欺騙江謹時的模樣一模一樣,只不過那時候江謹不知道,而現在親眼見證了那副皮囊破裂的模樣罷了。

“在。”,江謹收回視線,輕嘆口氣,回答了寧錄的問題。

“好的。”,寧錄看着他笑了笑,征詢江謹的意見:“我想和陸先生單獨聊聊,可以嗎?”

江謹起身,淡聲道:“他的事情不用征詢我的意見。”,說完,轉身出了門。

寧錄看着那背影,嘆了口氣。他能感覺到江謹身上的消沉,而且麻木、悲觀,對江謹來說,就好像生活中并沒有什麽值得眷戀的事物。

江謹出門,看見陸汀站在走廊的窗口抽煙,男人右手夾着煙,手肘撐在窗臺上,一身白色襯衫把他精悍的肌肉線條勾勒出來,晃眼眼光落在身上,讓江謹晃了一下神。

陸汀寒看見他出來,摁滅手裏的煙,朝江謹走了過來。

人一靠近,江謹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煙草味。那味道其實并不難聞,淡淡的草木香,會讓人忍不住想象夏日草木燃燒的味道。

陸汀寒伸手摸摸他的頭,溫柔問:“怎麽樣?”

江謹微微避開他的手,把頭轉向另一邊,他已經被陸汀寒迷惑過很多次了,他知道這副溫柔的模樣最具欺騙性。他輕聲道:“寧醫生叫你。”

陸汀寒手一空,愣了一下,才收回手,望着江謹的側臉。他知道,寧錄叫他,大概是因為這次江謹也不配合。看了半晌,他輕輕抱了抱江謹,在他耳邊低聲道:“好,你要覺得無聊可以下樓轉轉,但不能走太遠。”,他松開江謹,耐心的叮囑:“找不到路就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

江謹愣愣的點點頭。

陸汀寒看着他乖順的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然後轉身進了咨詢室。

寧錄正在低頭看陸汀寒帶過來的江謹的資料,當看到“父母雙亡,三年前死于車禍意外”這幾字時,寧錄愣住了。

那樣一個幹淨,漂亮,看上去有着獨特氣質和良好家庭環境的一個人,居然遭受過這麽大的打擊。

“寧錄。”,陸汀寒走到桌前,見寧錄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麽,眉頭緊皺着,他敲了敲桌面,叫了一聲。

寧錄驟然回神:“啊……啊?”,看見眼前的人後,他連忙道歉:“不好意思陸總,剛剛走神了,您坐您坐。”

陸汀寒坐下,微皺眉頭,有些不悅:“寧錄,你跟我不用這麽客套。”

寧錄汗顏:“是是是……這幾年沒見了,難免有些生疏。”

陸汀寒輕嘆口氣,轉了話題:“他怎麽樣?”

寧錄神色立馬嚴肅了起來,他看着陸汀寒,道:“沒有那麽糟糕,但心理肯定是不太健康的,最主要是……”,他看着陸汀寒,停頓了下,然後搖了搖頭,頗為遺憾的補充:“主要是他不配合我。”

又是不配合。之前的三個心理醫生也是這麽告訴陸汀寒的。

“陸總,你能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嗎?”,寧錄道。

“是……”,陸汀寒想了想,實在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來形容他和江謹的關系,于是他換了一種說法:“我很……愛他。”

寧錄眼皮一跳,陸汀寒這樣子,倒真是他沒見過,他不禁皺眉問:“所以江謹他其實并……不喜歡你是嗎?”

當面揭陸汀寒的短,寧錄還是有些怵的。

“那不重要。”,一個冷酷的聲音響起,陸汀寒平靜的望着前方,語氣堅決,甚至有一絲傲慢與不屑。

寧錄一時語塞:“……”

他捋了捋,冷靜道:“陸總,我現在無法對江先生的狀态進行一個準确的判定,因為我知道的信息太少,我希望聽聽你們故事,但這個故事如果是由江先生來說的話,我想會更好。”

陸汀寒明白他的意思,意思是治療的前提是得讓江謹面對。

“我……會試着引導他的。”,陸汀寒生澀道,即使知道江謹大概是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的。

“那就好。”,寧錄點點頭,又繼續說:“我剛才看江先生臉色不好,就問了一句江先生是否失眠,他說他經常失眠。”

說到這個,陸汀寒突然眉頭一皺,直直望向了他。寧錄看他這個反應,心裏了然,嘆了口氣:“看來您并不知情。”

陸汀寒忽然覺得有些愧疚,畢竟自己在的時候江謹很多時候都是直接昏睡過去的。

“那您知道江先生還有哪些狀況不好的表現嗎?”,寧錄對此倒也不意外,畢竟那些緋聞真真假假的,總有一部分是陸汀寒做過的,且不說他說愛江謹可不可信,就陸汀寒對江謹的了解上,他并不完全相信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

“他……他有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失聲痛哭。已經很多次了……”,陸汀寒想起江謹在自己懷裏哭的樣子,有些心揪。

“是因為你嗎?”,寧錄也不迂回了,直戳要害。

陸汀寒有些恹的揉了一下眉心,沉聲道:“可能是,也可能不完全是。畢竟他曾經受過很大的創傷。”

“是……車禍的事?”,寧錄想起那張信息表。

“對。”,陸汀寒長籲一口氣,他并不太想回憶那段時光,那是他,也是江謹最痛苦的一段時光。

寧錄怔了怔,他有預感,車禍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口,他接着問:“江先生親眼見過車禍現場?”

陸汀寒輕搖了搖頭:“沒有,那是一場突發的意外,他是後來才知道的。”

“能說詳細一些嗎?陸總。”,寧錄步步緊逼。

“當時江謹在豫城在上大學,大四。他父母都是陽城人,七月份的時候,學校裏的突然流出了一些關于江謹的傳言,他的父母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然後……”,陸汀寒本來并不想講這些事的,但他又擔心江謹,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傾吐出來了,他擡手遮住自己的眉眼,揉了揉太陽穴,那些模糊的畫面又再次清晰起來,他接着說:“然後,在路途中突發暴雨,一輛貨車失控,直直撞向了他們的車,三人最後都搶救無效。”

陸汀寒現在閉眼,都還能想起江謹聽到消息時崩潰樣子——

傾盆的雨水聲,像是要把整片山都沖垮,昏暗的房間裏,江謹跪在破碎的玻璃片裏,手心手背被劃出一道道口子,暗紅的血流順着他的指間,一條一條的流到玻璃上。他揪着自己的褲腳,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那些荒唐的往事,就如同洪水一樣湧來,令人窒息。

陸汀寒也不記得自己最後說了什麽,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站在咨詢室的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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