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梨花開時初見
第16章 梨花開時初見
江謹就那樣晾了方洄好幾天,陸汀寒從那晚以後也看他看得格外緊,雖然他沒再像那天晚上一樣發瘋亂咬,但每天都要和陸汀寒共處一室的生活讓江謹的狀态十分不好。
很多時候他都恍恍惚惚的,有時候陸汀寒跟他說話,他也要反應半天,然後意識到之後,又睜着一雙迷蒙又無辜的眼睛道歉。
晚上吃飯的時候,江謹一晃神又把陸汀寒遞給他的杯子摔了。
嘭的一聲,江謹的身子倏的抖了一下,他立馬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幾乎是出于某種本能的開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嘶——”
一不留神,他的手又被劃了一道口子,食指涓涓的往外冒血,江謹下意識的縮手,卻被陸汀寒一把拽住了。
江謹眼眶一酸,又開始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說着說着,他聲音越來越小,甚至帶着哭腔。
陸汀寒微愣,低頭看他,江謹低着頭,像個受委屈的孩子,眼淚啪啪的往地上掉。
這段時間他好像總在哭。
陸汀寒心被刺一下,他伸手把江謹抱起來,走向客廳的沙發,他找出一片創口貼細心的給他貼好,又擡手去給江謹擦眼淚:“別哭了,不怪你,別怕。”
江謹情緒慢慢平複下來。
陸汀寒把人抱到腿上,輕揉着江謹的頭發,溫聲問:“寶貝,我們今天去看寧醫生好不好?”
江謹把頭埋在他的肩上沒說話,但陸汀寒明顯感覺到自己肩上傳來了一股溫熱。
江謹又哭了。
陸汀寒抱着清瘦的人,頭痛閉眼,長籲一口氣,複而又睜開,耐着性子輕哄着:“我答應你看完寧醫生就讓你出去,上次的事也不計較了,你聽話。”,他撥開江謹額前的碎發,又用指腹替江謹把眼淚擦幹淨。
江謹總算愣愣的點了點頭。
這幾年來,陸汀寒心裏就像下了一場不停歇的雨,而現在這場雨讓他感到無力與窒息,他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不知道如何對待江謹,他也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江謹會不會真的精神失常。
“陸總,他看起來比前段時間更糟糕了。”,寧錄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落在眼前英俊淩氣的男人身上,“他還是不願意揭開自己,而且我能感覺到他處在一種十分憂傷與痛苦的環境中。”
“陸哥,”,寧錄換了個稱呼,他望向眼前的男人,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目光似一把刀刃一樣剜進陸汀寒眼裏:“你真的愛他嗎?”
陸汀寒望着他,沒有回答。
上一次他說他很愛江謹,而這一次江謹狀态反而比上次還更糟糕。
他愛江謹嗎?有時候陸汀寒也會想這個問題。
他嘆了口氣,那些塵封在心底的記憶終于還是再一次清晰的呈現在了他的眼前,快樂的,痛苦的,美好的,遺憾的,猶如落在水中的月,說不清到底是真還是假,是好還是壞。
“四年前,我第一次遇見江謹,他站在木梯上……”
*
四年前,豫城大學。
“陸總,你說的項目敝校會好好考慮的,我很期待我們之間的合作。”,學校書閣的二樓上,張教授正與一個男人交談。
男人一身黑西裝,身姿挺拔修長,肩寬窄腰,即便隔着西裝也不難看出衣衫完美的身形比例。
“哪裏的話,是我應該感謝的張教授信任。”,男人俯身握手,鋒利俊美像是工筆畫的一般,眉眼似濃墨化開的青山,像雨後的山霧,帶着點缱绻又薄涼的意味。
嗒——嗒——嗒嗒——,陸汀寒話音剛落,一旁的木梯上就傳來一陣忽遠又忽近的腳步聲,兩人一起擡頭望了過去。
然後。看到人的那一瞬間,陸汀寒怔住了,連手都忘了收回來。
說不清什麽感覺,心跳像是錯拍一般,漏一拍又猛烈的跳動起來。
一個穿着白色體恤的男生踏在木梯上,陽光灑在他身上,梨花開得正好,映着他笑容。
風從遠方吹過來,吹動梨樹,落在木梯上的那一團陽光随着風吹樹上下晃動着,男生一腳踩在那團光上上了一個臺階,又随着風的吹動倒退了一步,如此往複,他低着頭跳了三四次,才踩着木梯走了上來。
男生剛才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樓上有人,等走到了樓梯口才擡眼看見了站在木廊上的兩個人。
江謹先看到了指導他畢業論文的張教授,然後才擡眸跟張教授身後的男人對上了眼,他目光一怔。
不得不說,二十年來,江謹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好看到這種程度,每一點筆都像是造物主精心設計過一般。
男人的目光深長又淩厲,江謹有些招架不住,他收回目光,同張教授打招呼:“張教授。”
張教授望着他,老父親般十分欣慰的點了點頭,笑道:“江謹,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萬晟集團的陸總,來我們學校做項目考察。”,他側開身,讓兩人面對面,又接着向陸汀寒介紹:“陸總,這是我的學生,江謹。”,老頭兒還不忘自誇自賣一句:“這可是我們學院的高材生,您剛才說的實驗室項目他也是負責人之一。”
陸汀寒垂眸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人,身行高挑,面容素淨,皮膚冷白,一雙眉眼狹長上挑,眼尾一顆小小的紅痣烙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十分惹眼,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好似一切都恰到好處,美但不嬌,俊但不厲,那是完全不同于陸汀寒的一種好看。
江謹輕輕一笑,睫毛像兩片蜻蜓的翅膀一樣,撥得他眼底的笑意也像漣漪一般蕩開來,他伸出手:“陸總您好,我是江謹,江河的江,謹言慎行的謹。”
愣了好幾秒,陸汀寒才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青年:“你好,我是陸汀寒,岸芷汀蘭的汀。”
江謹笑着收回手:“岳陽樓記,寓意真好。”
那笑容跟剛才映着盛開的梨花,灑落的陽光時一模一樣。
陸汀寒沒說話,他的指尖還留着江謹手指上的涼意,電流一般從另一個人的手上一直到達了他心底。
“以後陸總就是我們項目的投資人了,小江你要跟着陸總多學習。”,張教授在一旁提醒,江謹是他的得意門生,以後要是能有陸汀寒這個人脈,機會自然比別人多,也比別人好。
“教授您言重了,實驗的項目我是個外行人,都說名師出高徒,您的這位學生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說着陸汀寒又朝江謹的方向瞥了一眼:“今天正好有緣,要不我請張教授和江同學吃個飯,就當是提前熟悉了。”
張教授不推脫,江謹自然也不好說什麽。
于是三人出了學校,去了一家本地十分揚州菜館。
“聽說教授您不喜辛辣,不知道揚州菜合不合您的胃口。”,陸汀寒起身為兩人斟茶。
張教授朗聲一笑,端起茶杯向陸汀寒敬一下,道:“陸總你有心了。”,然後目光一轉又落到江謹身上,半開玩笑:“只怕是苦了我這小徒弟了,無辣不歡。”
聞言,江謹剛剛碰上茶杯的手一抖,差點把杯子掀翻了出去,他收手向張教授做了個求饒的收手勢:“張教授,您可別拿我打趣了。衆口難調,您這是存心為難陸先生。”
喜歡吃辣的。
陸汀寒在心裏記了一筆。
“尊師敬長,想來江同學也不會跟我計較,是吧?”,陸汀寒朝江謹舉起茶杯,露出禮貌又從容的笑。
“陸總你這是道德綁架嗎?”,江謹笑着回問。
一頓飯下來,說不上輕松,也說不上沉重,除了開口那幾句玩笑話,後面三人基本上都是在談工作上的事,江謹經驗尚少,不太能插得上嘴,而陸汀寒話也很少,一個多小時下來,江謹既沒有聽到所謂‘成功人士’的自吹自賣,也沒有聽到商業精英的傳奇人生。
出了飯店,江謹先替張教授打了一輛出租車,把人送上車後,他才轉身同陸汀寒道別:“陸總,謝謝你的款待,那下次見。”
“我送你吧。”,陸汀寒望着他說,眼睛裏流轉着異樣的神色。
“啊?”,江謹被那眼神晃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陸汀寒朝他走近,他才慌忙擺手:“不用了,我打車就行了。”
“沒事順路,走吧。”,陸汀寒從他身邊掠過,往停車位走,顯然不給江謹拒絕的機會。
江謹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他都沒說他住在哪裏,也不知陸汀寒的這句順路從何而來。
窗外霓虹燈閃爍,車流穿梭,江謹坐在副駕駛上側眸靜靜的打量着陸汀寒,而陸汀寒目視前方,好像不在意他直白的目光。
昏暗的環境,彩色的燈光映照在男人鋒利俊美的臉上,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光怪陸離的美感。
江謹看着陸汀寒的側臉,突然想到那些夜裏如魅影一般的山峰輪廓,神秘幽遠,看似平靜的山脈下,不知潛伏着多少危險的氣息。
陸汀寒就是那樣一種人。
“留個聯系方式吧,江同學。”
下車前陸汀寒對江謹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