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害怕

第28章 害怕

許卿睡醒之後,下樓和林千辰一起喝了一小碗湯,晚上就吃不下其他東西了。

劉琴在班級群裏催着小孩們回學校。林千辰知道陳姨不習慣這麽早吃東西,沒好意思讓人做飯,随便吃了幾塊小蛋糕,就要帶着許卿一起回學校了。

“許卿兒,”林千辰與許卿一同走在前院裏,旁邊都是半開的花,“你這樣不吃東西,到了晚上頭就會開始暈。”

“……”許卿等林千辰開了門,才偏過頭去看他,“如果我又暈倒了,你會和第一次見到我那樣,抱着我回家嗎?”

林千辰的動作一頓,問,“你怎麽知道我抱着你去了醫院?”

“後來我去拿藥,護士順口和我提起的。”許卿輕輕笑了一下,“她以為你是我哥哥,問你為什麽沒有來。”

“我是很樂意抱着你回家的,”林千辰認真地說,“在你清醒健康的情況下。”

他看着許卿,揉了兩下人家的頭發,“不行,回學校之前要去買一點零食,我幫你挑。”

“好。”許卿說,“不要總買巧克力和奶糖,太甜了。”

這片老巷離一中很近,他們留了二十分種出門,原本是足夠到學校的,臨時挑東西卻花了大半的時間。兩人進一中的大門時,離講座開始還有兩分鐘。

兩人找到了講座所在的科技樓,在側門口正要進去時,許卿卻忽然頓住了腳步,右手緊緊扯住了林千辰的袖口。

“怎麽了嗎?”林千辰也停了下來。他順着許卿的眸光往前看,看見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從另一邊的樓梯口走下來,似乎還正在打電話。

“我看見我的繼父了。”林千辰聽見許卿開口,才發現他緊抿着唇,抓着他的手幾乎都有些抖,“他到學校來找我了,可我并不想見他。”

林千辰愣了一下,想起許卿上午從課桌下擡頭時,眸子裏一瞬間略過的冰冷。他問,“家裏人找你,有什麽很重要的事嗎?”

“我不能見到他,”許卿喊林千辰的名字,微閉了閉眼,幾乎是帶着懇求,“千辰,我不想和他回去。就這一次……我們、我們可以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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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辰覺得許卿的情緒在一時有些失控了。他把許卿帶到樓梯的角落,輕聲說,“好,不去就不去了。我給陳姨發條短信,她會和劉老師請假的,就說我們在一起。”

他就在這樣狹窄的角落裏抱着許卿,直到懷裏的人徹底冷靜了下來,才微微松開了手。

“抱歉。”許卿低垂着眼,說,“我不是故意這樣的,我其實……很害怕。”

“沒關系,我已經給陳姨發過短信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林千辰半蹲下身,擡頭看着許卿漆黑的眼眸,笑着說,“害怕什麽?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你不用跟着他走……我來帶你走。”

許卿不說話,攥着林千辰衣袖的手心出了汗,那一片都是濕的。他點了一下頭,跟着林千辰往一中的後面走。走到一半時,林千辰忽然微皺起眉,“這個點學校已經關門了,我們是不是……沒有出去的假條?”

“我這裏有。”許卿也沉默了一下,“高一的時候經常生病請假,班主任幹脆給了我一沓一中的請假條,讓我自己簽完了出去。”

林千辰聽見他這麽說,瞥了一眼那沓病假條的厚度,心裏微微好受了些。

許卿蹲下來,把剩下的請假條從包裏拿了出來。他簽完兩張,又順便分了一半給林千辰,“可以了。”

兩個人拿着墨跡未幹的假條,順利通過了門衛室。林千辰看了看身旁的許卿,微嘆了口氣,過去捏了捏他的小指,“怎麽總是生病?生病很難受的。”

一中的後門連着一條老街,街道四周都種着花草,牆頭也全是爬山虎的那一點綠色。不遠處公交的站牌早就鏽掉了大半,上面的黑色字體模糊而又殘缺不全。

許卿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老舊的站牌底下,說,“我想坐公交車。”

“坐吧。”林千辰看了一眼表,說,“最近的一班車還有十分鐘。現在還很早,晚上回家之前可以把C市裏外都看一遍。”

冬日夜晚的溫度還是極冷,林千辰從後面擁住許卿,給他把衣服的扣子系緊,一言不發地陪他等着公交。

公交很快沿着站牌停了下來。上面的人不是很多,大多是剛下班的,有些正靠着玻璃窗睡覺。

林千辰跟着許卿,坐到了公交車最後排的角落裏。許卿開了一點窗戶,轉頭看見林千辰伸了手過來,緊緊扣住他的指節。

許卿看着林千辰,忽然開口問,“哥哥,我是不是很不正常?”

“為什麽會這樣想?”林千辰把他的手揣進了兜裏,“每個人都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你這樣苛求自己做什麽?我們許卿就應該是永遠冷漠的嗎,他才不要。他要高興而熱烈地生活,和所有被愛着的人一樣。”

“可我母親一直覺得我不正常。”許卿握緊了手指,說,“她和我父親離婚了……在我很小的時候。她覺得這樣破碎的婚姻,大概會對我造成很深的陰影。”

“因為我的父親死在了醫院。沒有人注意他的死亡,他病房裏的線路故障,沒有人趕來救他。他就一個人艱難地躺在病床上,逐漸沒有了呼吸。那時我母親正籌備着與另一個人的婚禮,她強行把我帶走,什麽都不許我問。

“我大概是見到了他的最後一面。可我一跑進去,碰到的就是一具溫熱的屍體,一句話都不會說。”

許卿在教學樓看見那位陌生繼父時,幾乎是一瞬間想起來冬天裏的大雪,伴随着錯亂的光影與深刻的絕望。繼父是和梅嶼一樣冷漠、但有着良好教養的人,在大多數時候都願意冷靜談話,他也許不應該走的,但那場凜冽大雪的寒意仍未褪去,他有些發顫地想起這個男人,也是逼迫父親死亡的幫兇。

許卿想起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那是他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死亡,似乎連世界都變得蒼白而不真切。他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的感覺了,但是一見到繼父與母親,他就會有些抑制不住地發顫。

怎麽會有人這樣冷心絕情?

林千辰指尖一縮,覺得心髒都泛起了疼。

“我父親是被謀殺的。”許卿說到最後,情緒卻近乎冷淡,“他生病了,但明明可以好起來。可他當時的公司破了産,他欠了很多錢,于是誰也不肯要他了……他愛我母親,所以被她逼到了這一步。”

“他一點都不想死,雖然已經離婚了,但他那時還是很愛我的母親。他想快點好起來,去給我母親買一只玫瑰花。”

“但是我母親就是這樣利用他的深情,将他逼死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上次我們在醫院口碰見,”許卿終于擡眼去看林千辰,說,“我其實是去看心理醫生的。她一直都覺得我有病……她在很多時候,甚至很害怕我。”

“她怕我會變成一個心理扭曲的瘋子。”

“許卿不會。”林千辰緩慢溫柔地開口,“聽別人瞎說什麽,許卿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我以前不會這樣的。”許卿有些茫然地看着玻璃窗戶,外面是城市繁鬧夜晚的人群,“我太抗拒和他們一起了,一看到他,我就會覺得手腳冰涼,全身都有些發抖。”

“我生了很嚴重的病,”他說,“我繼父一直想把我送到國外去治療,可我也許不會好了。我被他帶走,也許就會和我父親一樣,死在那樣陌生冰冷的地方。”

“許卿。”林千辰離他離得極近,低着頭認真而珍重地喊着許卿的名字,“你會活很長的時間,活得肆意而浪漫。我愛你,所以願意去愛你所有的一面,所以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捧着給你看。但正是因為我愛你,我也不希望聽見你這樣說話。你這樣對我而言,實在過于殘忍了。”

“發生什麽都沒有關系,我一直都是和你一起的。”

許卿眸裏的漆黑更深了幾分,眼睫止不住地打着顫,已經濕了一片。

公車還在搖搖晃晃地前行,林千辰擡眼看了看前排疏散坐着的幾個人,俯下身來,把身旁的人撈到了懷裏。他溫柔地親吻着許卿,手上的力度卻一點都不肯松下來,似乎懷裏藏了個珍愛至極的寶貝,害怕稍微放開手,就要碎在了地上。

“別哭。”許卿發着顫,聽見林千辰說,“過了這麽長時間,我們許卿肯定餓了。前面一到站,就可以下去吃東西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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