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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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還沒來得及走,就見魏無羨不像往常那樣,聽見江厭離喚他,就第一時間往營帳外沖,而是微微合上眼睛,好似在掩蓋什麽情緒。

溫情遲疑了好一會,想着魏無羨這個病人和她的關系,也算是不同于普通病人,開口道:“我記得,你和江姑娘的師姐弟感情很好,如今她親自來喚你,你為何不出去?”

魏無羨嘆了口氣,然後睜開眼壓低聲音道:“溫姑娘,我的事,你能不能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還有,一會能不能麻煩你出去跟我師姐說,我已經睡下了?”

溫情面露一絲訝然,可沒過多久就點了點頭。魏無羨見此,掀開被子,從床榻上起身“走”到地上,鄭重其事地對着溫情行了一個大禮。

溫情雖然也壓低了聲音,可還是驚愕道:“魏公子,你這就不必了吧?”

身為岐山溫氏最好的醫師,溫情曾救活過不少瀕危的重症病人,每每病人或者其家人要對溫情行謝恩大禮的時候,除卻身邊有其他旁的同族人在,否則就連溫情也會忍不住,親自将他們扶起來。

魏無羨身為當初,肯為溫情的剖丹設想而付諸實踐的第一人,對溫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是,當溫情下意識想要扶一把魏無羨的時候,她的手竟從魏無羨的手臂直接穿了過去。

這下,饒是行醫數年的溫情也驚呆了:“魏公子,你這....”

魏無羨擡起頭,面露一絲懇求,道:“溫姑娘,你既已知曉此事,那就煩請您繼續保守這些秘密,不要對任何人提及。”

這是溫情第二次,在意氣風發的魏無羨的臉上,看到這般懇求的表情,她想到當初那兩夜一天,再度嘆息,也鄭重地點了點頭,道:“魏公子,你這又是何必?”

魏無羨笑着看向溫情,沒有說話。

一如當初在那間山腳下的小木屋裏,溫情勸說魏無羨,讓他放棄移丹這件事,那時的魏無羨也是這樣笑着看向她,雖然沒有說任何反駁的話,但卻也固執地,不肯做出任何讓步和改變。

江厭離又在外面喚了兩聲,沒等到魏無羨的回應,但卻見藍忘機剛好從外面回來,沒過多長時間,魏無羨就聽兩人,正在外面簡單的說着幾句話。魏無羨猜想,藍忘機沒過多久就會回來,到時候可不能讓藍忘機看到自己還沒睡覺,于是魏無羨幾下翻身上了床榻,還貼心地自己把被子蓋好,徒留給溫情一個“接下來的圓場,可就看你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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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情無奈,沒辦法,身為醫者,要不要對病人親近的家人言明真相,很多時候是必須要看病人自己的決定,魏無羨既然不願說,那溫情自然不會,也不能多講一個字。

沒過多久,藍忘機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掀開營帳門簾走了進來,魏無羨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溫情見藍忘機已經回來,準備告辭離開,臨走之前她看向藍忘機道:“含光君,魏公子方才在江姑娘來尋他的時候,已經睡下了。不知,江姑娘前來可有要事?”

藍忘機道:“江姑娘來送今晚的飯食。”

溫情長出一口氣,道:“含光君既已回來,那我就先走了,若魏公子有什麽問題,記得随時叫我。”

藍忘機微微颔首,道:“多謝。”

溫情走後,魏無羨看似閉目安睡,可他卻極力抑制着內心的酸澀感,胸口的溯洄好似感受到主人情緒的變化,指針的流動也比之前要慢了許多。

藍忘機看了一眼魏無羨,手放在食盒上,食盒裏是今日江厭離剛剛做出來的蓮藕排骨湯,還有一些雲夢的特色小菜,因為是魏無羨第一天回來,又因為如今魏無羨已經和藍忘機訂了婚約,所以江厭離做了足足的雙人份。

魏無羨雖然看似在睡覺,其實他的聽力極好,聽到了剛才營帳外面,江厭離和藍忘機的談話——

江厭離送上食盒後,笑着看向藍忘機,道:“忘機和阿羨,準備何時正式完婚呢?忘機近日見了澤蕪君,可否有提起此事?”

藍忘機道:“方才我已與兄長談過,待射日之征事了,我便會迎魏嬰回姑蘇。”

江厭離微微一笑,但想到近日聽江澄提及的,魏無羨的反常之處,擔憂地看向藍忘機,道:“溫姑娘今日替阿羨看診,結果如何?”

藍忘機道:“魏嬰的怨氣入體,需要長期診治,應無大礙。”

藍氏家規不可打诳語,但江厭離對魏無羨的重要性無人不知,因此在魏無羨剛回來不久,他就讓藍忘機承諾,絕不可對江厭離多說半句其他的東西。

藍忘機将這種感情,将心比心地放在他和藍曦臣身上之後,只好答應。

江厭離微垂下頭,道:“有忘機和溫姑娘在,我們自然放心。如今,只希望戰争能夠早日結束,你們把事情盡早辦完,這樣才能了了當年阿爹的一樁心事。”

藍忘機微颔首,兩人沒再過多寒暄,送別江厭離,藍忘機提着食盒回了營帳。

結親走禮四個字,魏無羨躺在營帳裏,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沒有溫家獨大,血洗蓮花塢,剖丹,亂葬崗,射日之征,藍忘機和魏無羨的成親禮本就應該風光大辦,屆時,魏無羨本應被藍忘機以最風光的方式迎回姑蘇。此後,藍忘機和魏無羨,無論是外出除祟,還是回門省親,都将形影不離,更何況早在兩人重逢的時候,藍忘機就已經寫好了婚書。

藍忘機這幾個月,定然是一邊帶着婚書一邊找尋着魏無羨,否則在夷陵監察寮的那日,婚書也不會在魏無羨用怨氣逼退藍忘機的時候,從藍忘機的胸口掉出來了。

看着藍忘機為魏無羨所作的種種,可魏無羨呢,他又能向這樣的藍忘機回應些什麽?

連溫熱跳動的一顆心都沒有,不是嗎。

魏無羨沉默地躺在榻上,魂體忍不住微微抖動起來,藍忘機見此,坐到魏無羨身邊,道:“魏嬰,可醒着?”

藍忘機既然這樣問,就代表他已經看出來魏無羨在裝睡了,魏無羨也知道再裝下去沒有意義,于是他緩慢地睜開眼睛,以掩飾情緒的異樣,做出一幅剛剛醒來的樣子,道:“嗯?藍湛,你回來了啊?”

說着魏無羨就要坐起來,如今溯洄在他心口,用這種方法是可以騙得過藍忘機的。

藍忘機見魏無羨坐起來,連忙将人抱進自己懷裏,魏無羨的“身體”依舊冰冷透明,在他剛回來的那幾日,藍忘機早已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已經派藍氏門生多加了幾床被褥,可藍忘機最近卻發覺,無論他加了多少,都無法把這具冰冷的身體暖和起來。

如果是魏無羨剛回來的幾天,藍忘機定會勸說魏無羨放棄鬼道,但他也知道,魏無羨不是那種甘于在他身邊完全受他保護的人,魏無羨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個性,更有他獨守不移的道義,而當初藍忘機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深愛着面前的這個少年。

藍忘機堅信,雖修非常道,但行正義事,只要有藍忘機在身邊看護着,魏無羨就不會受到怨氣的反噬。

怕藍忘機發現魏無羨情緒的異樣,他連忙将目光投向桌案上的食盒,道:“藍湛,師姐送來了什麽啊?聞起來好香!”

藍忘機道:“江姑娘....”

魏無羨打斷道:“诶,你怎麽還叫江姑娘啊?”

本來藍忘機和江厭離能打照面的機會不多,魏無羨是真心想聽藍忘機喚江厭離一句師姐,藍忘機也明白魏無羨的意思,于是改口道:“師姐方才送來了雲夢菜。”

魏無羨的面上露出了滿意開心的神色,不知是不是魏無羨剛醒,藍忘機總隐約看到,魏無羨的眼睛裏似是有水光在閃動,可魏無羨并不給藍忘機懷疑的時間,藍忘機剛說完雲夢菜,魏無羨就撒歡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藍忘機卻輕輕扶住了魏無羨,一手攬着魏無羨的腰,一邊蹲下身為魏無羨穿鞋。

雖說倆人在玄武洞裏啥事都幹了,但魏無羨可看不得藍忘機這般身份的人為魏無羨做這種事,即便他是自己有婚約的道侶也不行,他連忙将手放在藍忘機的肩膀上,藍忘機以為魏無羨又是哪裏不舒服,擡眸道:“魏嬰,可是哪裏不舒服?”

魏無羨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就是你別做這個動作,我沒這麽脆弱的啊。”

藍忘機卻堅持替魏無羨穿着鞋子,魏無羨沒辦法,只好讓藍忘機替他“穿”上“鞋子”,然後他随便找了個話題,道:“澤蕪君今天叫你去幹什麽了啊?”

這句話剛說完,替魏無羨穿好鞋子的藍忘機就默默擡眸,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盯着魏無羨,魏無羨連忙道:“呃......大哥.....啊不是,兄長,兄長!”

然後魏無羨還嘀咕了一句:“嚯,藍湛,你不是吧,叫聲哥哥你也吃醋?”

藍忘機的表情在魏無羨的眼裏明顯變化了一下,魏無羨無法,只好摸了摸藍忘機的臉,柔聲道:“好嘛,好嘛,答應你,以後只管你叫哥哥,行不行呀,藍二哥哥?話說回來,兄長找你有什麽事啊?”

藍忘機道:“除卻族內事務和戰場的事,再就是我們的事。”

魏無羨道:“哦?那兄長有沒有說些什麽啊?”

藍忘機點點頭,但還是道:“先吃飯。”

魏無羨道:“好好好!”

畢竟,蓮藕排骨湯,也是吃一頓,少一頓的。

吃完晚餐,魏無羨坐靠在藍忘機身邊,道:“藍湛,你這下總可以說,兄長找你有什麽事了吧?”

看藍忘機的神色,還有營帳外江厭離的态度,澤蕪君,好似沒有因為魏無羨修了鬼道,用鬼門縱鬼殺人,而讓姑蘇藍氏解除婚約的意思....

奇怪,那是要做什麽?

藍忘機沒說什麽,而是從懷裏,掏出他數月帶在身邊,妥善細細保存、又在與魏無羨重逢當天,意外掉在夷陵監察寮地上的婚書,将它小心謹慎的放在桌案上。

魏無羨坐在桌邊,輕輕撫摸着那紅紙,神色恍然。

藍忘機起身去取了筆墨硯臺放在桌案上,研磨了好一會兒,這才拿着筆坐在魏無羨身邊,把筆遞到魏無羨的手裏。

魏無羨愕然道:“诶?藍湛,這上面,已經寫了字的啊,重描一遍,會不會不太合禮法規矩啊?”

藍忘機道:“無妨。這婚書,是父親病危之時,親手為我們寫下的。你的名字,也是他親筆添上去的。”

青蘅君于藍忘機去岐山教化司不久後逝世一事,在仙門百家中不是秘密,魏無羨低下頭,道:“對不起啊,藍湛,我那時,不應該再逗你的,如果你早點說的話...”

“!”魏無羨還沒說完,藍忘機就突然坐到魏無羨的身後,把他整個人環到懷裏,大手罩在魏無羨骨節略小,指尖冰涼的手掌上,道:“魏嬰,再和我一起,寫一遍婚書,可好?”

魏無羨眨了眨眼,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着是興奮的,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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