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11
實際上,魏無羨懷着心事,怎麽也“睡不着”,更不用說他本來就不需要睡覺。
魏無羨就等藍忘機熟睡後,再悄然小心的把環在腰間的那只手臂移開,然後魏無羨就可以再去做之前度化鬼魂的重要大事。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還沒等魏無羨起身,不知從何處突然現出一支帶火的箭矢,“嗤”的一聲,迅速沖破了營帳,直直射在營帳內的矮桌上。
藍忘機和魏無羨幾乎在同時起身,四目相對的片刻,魏無羨還從藍忘機眼中讀出一絲訝然,他知道藍忘機想要問什麽,連忙道:“啊哈哈哈,藍湛,時間還早,我剛才只是閉目養神,沒睡着呢。”
此刻将将過亥時,雖然這是藍家人的就寝時間,但藍氏和江氏、金氏都還有在外值守的門生,白日裏剛打了一場勝仗,又有澤蕪君藍曦臣親自前來支援,是以大家的警惕性就稍稍放松了些。
矮桌上迅速燃起大火,魏無羨心道,陳情雖然是一節竹子做出來的,可好歹是長在亂葬崗的竹子,怨氣夠足,這麽點火不至于一下就把它燒光,不然的話,這幾個月光指望溯洄——這個從他身上剝離下來而成的武器,也控制不了太多鬼。
就是桌案上還有藍湛的忘機琴......
藍忘機見此,剛正欲對着火焰使出靈力,就見溯洄周身,突然燃起淡藍色的鬼火,突然将溫家人的火焰熄滅後,就又安靜地沒了動作,而桌案上的陳情和忘機琴則毫發無傷。
藍忘機立刻看向魏無羨,魏無羨讀出了藍忘機眼中的疑問,解釋道:“這個嘛,就是溯洄與其他法器的不同之處啦,它可以憑火焰自成防護和對外攻擊。你想啊,我最近在戰場上這麽引人注目,溫家人裏又不全都是傻子,可是有不少人盯着我的溯洄和陳情,不然的話為什麽這火箭要特意瞄準了往桌上射呢。”
說完,魏無羨又得意道:“不過呢,即便是這樣,溫家人也沒能毀掉任何一個。藍湛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呀。”
藍忘機心裏稍稍安穩了些,微颔首道:“嗯,魏嬰,很厲害。”
這段插曲沒有造成什麽影響,藍忘機和魏無羨迅速起來穿衣整備,他二人雖還沒有沖出去,但外面已然方寸大亂。
因為魏無羨能在白日外出活動,陳情和溯洄在白日就可開鬼門放鬼将,三大家族的人已經将戰線向不夜天城推進了很大一步,這幾日在黑天之後,也沒有溫氏修士敢前來偷襲,因此大家自然放松了警惕,卻不想這時候,溫家人竟開始猛烈的反撲起來。
魏無羨邊拿上自己的武器,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着急道:“啊,師姐!師姐她——”
Advertisement
藍忘機沖上去扶住魏無羨的肩,道:“別擔心,江宗主或者是金公子應與她一處,我們先出去。”
魏無羨着急忙慌替藍忘機整理好衣服,在看到抹額的時候,魏無羨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後道:“藍湛,來,我給你把抹額系上。”
藍忘機依言低下身,魏無羨快速的替藍忘機系好抹額,末了還打了一個結。
待他替藍忘機打好,魏無羨颦眉看上去。
诶,魏無羨竟然無意識地,把藍忘機的抹額給打成蝴蝶結了。
唉,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對外來說,魏無羨和藍忘機有婚約這件事,都已經算不上什麽秘密了,而原先藍忘機給他的抹額.....
魏無羨微微合目,他确實已經有很久,沒有再将抹額拿出來了,實在,一摸到這個東西,就不由得讓魏無羨會想起,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有多麽無能,就連這條簡單的定情信物都沒有保得住。
藍忘機見魏無羨摸着抹額,神色不對,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
當年在玄武洞裏,藍忘機和魏無羨在分別之前,确實有送給魏無羨一條新的抹額,可如今兩人重逢這麽久,藍忘機卻從未聽魏無羨提及此事,亦或是将抹額再拿出來。
所以藍忘機猜測,或許是魏無羨當年在逃亡的路上,亦或是完全失蹤的那三個月,将抹額不小心弄丢了,因此魏無羨此次回來才對抹額一事絕口不提。
這段經歷是魏無羨至今為止的傷痛,既然魏無羨不想說,那藍忘機也不會問。
整理完畢的藍忘機和魏無羨,帶上随身武器沖出營帳,魏無羨看着沖在前方的、藍忘機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想說些什麽。
你別擔心,到了晚上,我鬼兵鬼将随便用,他們不僅打不死,而且在被我差遣之後,還能被送入輪回,我是不是特別厲害啊。
或者,藍湛,你抹額歪了,我替你正正。
然後趁着魏無羨給藍忘機正抹額的時候,把那道蝴蝶結拆下來,弄成正常的樣子。
魏無羨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緩和氣氛的話,藍忘機就微微側過身,對着魏無羨伸出了手,道:“魏嬰,跟着我。”
藍忘機語氣雖然溫柔,但目光裏卻帶上了幾分旁人看不出來的懇求,讓魏無羨根本無法狠心拒絕。
敗了敗了,只要藍忘機對他示好一分,魏無羨就恨不得回報十分,誰讓魏無羨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藍忘機呢。
唉,這抹額,現在不是扯的時候啊。
魏無羨下意識的把那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藍忘機已經攬着他的腰上了避塵,聞言肅然道:“今日之戰,不可言敗。”
此處已很接近岐山不夜天城腳下,四大世家和溫氏修士都鉚足了勁,想要在這第一場戰事獲得大捷。
魏無羨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立刻明白藍忘機在想什麽,笑道:“哈哈哈哈藍湛,我說的敗了敗了,可不是指這個啦。”
藍忘機疑惑的看着他,魏無羨卻笑了笑,執起陳情,又從胸口掏出溯洄,沒有答話。
依舊是同以往相同的戰曲,夜晚是鬼魂們的天堂,藍忘機在一旁不停的奏着弦殺術,保護着魏無羨的安全,鬼與人不同,只要有了魏無羨怨氣的控制,他們可以不眠不休的,同活人戰鬥,直到把對方的靈力性命,全都耗的一幹二淨。
這也是魏無羨自那個地方出來到現在,唯一對自己感到自信的地方。
岐山溫氏就算人多又如何?就算你修為再高、精力再充沛,可只要是人終究會累,鬼魂可就不一樣了,只要沒有施加專門的度化鎮壓術法,憑借溯洄開啓鬼門後獲得的力量,陽間修士又能奈我何?
姑蘇藍氏和蘭陵金氏的修士們,雖然如今還是對魏無羨的鬼兵鬼将感到懼怕,可因為它們不會攻擊自己人,倒也讓這些修士們放了心。
如此,除了江澄藍曦臣金子軒幾個帶頭的人各行全力,三大世家之外的散修,便有在這其中偷偷放水的。
藍曦臣一手使劍,另一手将裂冰注滿靈力以作屏障,疑道:“為何今日,不見敵軍頭目?”
澤蕪君此言一出,頓時讓沉浸在厮殺中的衆家修士,暫時性的愣了一瞬。
衆人仔細思量一番,發現還真就是這個道理,只是他們都不知原因。有人道:“還能有什麽原因,躲在暗處偷襲呗,不過這次有魏公子的鬼兵鬼将在,什麽人偷襲,咱們也不怕啊!”
魏無羨聽了這話,依舊專心吹笛,面無表情。
有個金家修士道:“方才是我們家營帳,最先遭到偷襲的。雖然只有一兩個人,但這次溫狗的偷襲方式特別詭異,暗箭都是直接沖着家主,和一些地位高的長老客卿們去的。”
魏無羨向着藍忘機的方向側頭,兩人對視一瞬,原來岐山溫氏,引人出來的路子竟然都是一樣的,可魏無羨沒心思同他人寒暄,而是全心全意地控制溯洄,再輔以陳情為引,鬼門大開,源源不斷、難以斬盡殺絕的鬼一波一波地撲上去,将溫氏修士咬了個幹幹淨淨。
一連數戰,魏無羨都是用的這個方法,故而很長一段時間裏,于戰場上并沒有什麽人能近的了他的身。再加上魏無羨一直以來,都被藍忘機保護的極好,不知不覺中,魏無羨也就無意識的放松了警惕。
因而魏無羨和藍忘機也就不知,這位身着玄色衣袍,掩蓋住了內裏烈日豔陽服的溫氏長老,究竟是何時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
那位溫長老怨毒的目光,不是沖着魏無羨來的,而是對準了藍忘機,他的手裏拿着一柄短刃,魏無羨想也不想,直接飛身撲在藍忘機的面前。
本能的反應遠遠蓋過理智,魏無羨忘了,尋常刀劍都碰不到他的身體,又何談抵擋呢。
藍忘機見此迅速使出一記弦殺術,可那溫氏長老也不慌張,短刃并沒有真的朝他二人揮過去,而是伸出掩藏在背後的另一只手,直接對着他和魏無羨兩人使出一記火雷彈。
可惡,這家夥居然還敢聲東擊西?!
魏無羨想也不想,直接背過身撲在藍忘機面前,他沒有靈力,陳情和溯洄又是控鬼的,此刻突然召喚鬼物過來怕是需要時間,在這樣的突擊近身戰之前,它們兩個發揮不了太大的效用。
火雷彈在空中炸開,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以藍忘機和魏無羨為中心的數百米,火光四濺,在藍忘機身旁的數十位中階藍氏門生,也齊齊被火雷彈的威力,擊倒在數米之外。
江澄大喊道:“魏無羨!”
藍曦臣目眦欲裂,大喝道:“忘機!!!”
一切發生的太快,溫熱的鮮血噴了魏無羨一頭一臉,魏無羨顫着手去摸藍忘機,所觸之地是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位置——
是當初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傷口。
當時的魏無羨,也是這樣被溫晁控制住,沒有靈藥,沒有靈力,除了眼睜睜的看着血像河流一樣,朝着一個方向源源不斷的向外湧,他什麽都做不了。
“藍...藍湛....”魏無羨愣愣的,雙手疊在一處,覆蓋上藍忘機的腹部撕裂的傷口,剛一碰上去,冰涼的溫度讓藍忘機仍舊沒有忍得住,輕顫了一下。
魏無羨急的眼睛都紅了,道:“藍湛,對不起,我....”
我沒有靈力在身,我該如何幫你?
藍忘機沒有說話,感受到意識漸漸流逝,可他不願聽魏無羨對他說這個詞,只得拼盡全力,對着魏無羨輕輕的搖了搖頭。
“魏公子!為何還不替忘機輸送靈力?”藍曦臣揮着裂冰,以其中的靈力驅散爆炸後殘留
的毒霧,顧不上太多,急急忙忙的禦劍沖到魏無羨面前,語氣焦急。
江澄禦劍上了三毒,紫電對着那溫氏長老就是一鞭,可惜被溫氏長老輕巧躲了過去,随後金子軒也沖了上來,兩人一前一後,緊跟着那溫長老不放。
“我....”魏無羨呆愣在原地,藍曦臣見魏無羨這幅失了理智的慌張模樣,也不好多加責怪,嘆了口氣,從他的懷裏接過藍忘機,卻發現自己也碰不到魏無羨,心下大驚:“魏公子,你這....”
藍曦臣既然趕了過來,那魏無羨便也能放下心,沉下心嘆了口氣,道:“澤蕪君,藍湛就先交給你了。”
說完這句話,魏無羨便迅速的向一旁退了一步,懸在空中,重新執起陳情和溯洄,吹出一首同以往音調全然不同的戰曲。
魏無羨邊吹着曲,邊步履輕盈的在半空游蕩,腳底不自覺的離開了避塵的掌控範圍,似仙若鬼,一步一點一笛音,所奏之曲不似之前幾次在戰場上,高昂凄厲,節奏緊急,使從鬼門裏湧出的惡鬼怨靈們一個個怒氣橫生,曲調則換成了輕柔舒緩的風格,似有催人入眠之勢。
鬼靈們在這樂曲的操控下,動作也變得遲緩,對着溫氏修士們的攻擊也不再以簡單粗暴,撲上去啃咬為主,而是分別在這群人周圍設下不同的場景結界,從外人的角度看,戰場上所有的岐山溫氏中人恍若被催眠一般,表情毫無變化。
剛才膽敢偷襲藍忘機和魏無羨的溫氏長老,自然也沒有逃得過去,被魏無羨的鬼靈術定在一棵樹上,正好是一個兩腿邁在樹杈中央的姿勢,全然沒有了方才偷襲之時的傲氣貴姿。
四大世家的修士們不由得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金子軒皺眉道:“這是....”
江澄接過茬:“魏無羨所用的...幻術吧?”
藍曦臣扶着藍忘機,只見本就失了血面色蒼白的藍忘機,面容更加慘白了:“應當是了。”
藍忘機雖失血過多,可他靈力修為皆在上等,又有藍曦臣在一旁替藍忘機輸送靈力,故而他的傷只是看着駭人,其實并不是特別嚴重到失去意識的程度。
藍忘機雖然想阻止魏無羨,可他卻有心無力,只好撐着避塵,同藍曦臣一同禦在朔月上,遠遠的看着已經快要走火入魔的魏無羨,眼眶微紅。
藍忘機想要趕到魏無羨身邊,告訴他自己已經沒有性命大礙,可他實在使不出太多力氣,又有藍曦臣在一旁輕聲安慰,再三保證如有不測,江宗主會立刻護好魏公子,藍忘機這才沒有說話,他雖然對魏無羨今日之舉疑惑更甚,但現下他也使不出太多力氣。
藍忘機本來是想如上次一樣,兩人共乘避塵,這樣魏無羨同自己近在咫尺,如有萬一,他也能及時的把魏無羨護在懷裏,卻不料想魏無羨今日,在沒有攜帶随便的情況下,居然能夠離了佩劍懸在半空。
一些資質平庸的人,為何對劍道十分推崇的原因之一,就是學成後便能在空中自由禦劍。而結出金丹的修士,在劍道修煉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自由禦劍。
只是,如今的修真界,想要在空中來去自如,這一切還是要有金丹和佩劍作為前提。
從古至今,并沒有人能夠脫離劍道和靈劍,能以其自身法力,在空中懸浮飛行。
當今世上,怕是只有兩類生靈,能脫離劍道懸于半空。
一種是仙人,而另一種,怕是只有鬼魂了。
藍忘機本來不願細想,可他把這幾日自己同魏無羨重逢後,一切細小卻又奇怪的細枝末節串聯起來——
無論是兄長還是江宗主,都觸碰不到魏嬰,魏嬰甚至都無法觸碰到自己的佩劍随便。
魏嬰平日最敬愛護重江姑娘,可自從他回來之後卻很少主動在江姑娘那邊露面。
在沒有戰事的時候,魏嬰不再親近自己,神色異常,欲言又止。而在外打仗的時候,卻又和自己密不可分。
魏嬰很少在白日裏露面,每次不是借口休息,就是不見人影,而自他兩人重逢後,只有一日,因蘭陵金氏向藍江兩家求援,他同自己一起出去,可戰事平息後,魏嬰在樹林裏想要躲着自己的舉動,以及自己摸不到魏嬰的脈象...
魏嬰用滿含落寞的語氣說,以後,如果有時間,我會告訴你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