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吻
第二十九吻
許池在路旁等了一會兒,将手機收起來,倚靠在背後的樹上,他手裏還拿着串糖葫蘆,時不時咬一口,看着顧澈和那小女孩說話。其實顧澈長的好看是不假,但單看神情有些痞,一般人還真不敢上去跟他打招呼。也就這種不谙世事的小孩趕來了。見顧澈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以示告別,從他手中接過那束花,朝着他走來。
少年逆着冬天的風,手指在外凍得有些紅,手裏拿着一束花,且意氣風發,那一瞬間,許池真的以為,這個少年是來向人做約定的。
可那束花卻到了他的面前。
許池吸了吸凍的有些通紅的鼻尖,糖葫蘆也忘了吃了:“…你做什麽?”
顧澈從他手裏接過那幾個大塑料袋,将花給他:“好不好看?”
許池:“好看。”
他說的是實話。綢緞似的花瓣層層疊疊,卻又繁密交錯,下端被一截絲帶系着,在風中飄飄悠悠,連帶着花瓣也跟着搖曳。
“那就送你了。”
“送我?”
顧澈只是笑,“對啊。”也不等許池再說什麽,直接塞進他手裏。
花枝觸感微涼,許池盯着手中的花,許久沒有說話。
旁邊的人又出聲了,“對了。”
許池回過神來看他,“怎麽?”
“買這麽多糖葫蘆?就這麽喜歡吃甜的?”說着,他還晃了晃手裏的。
許池重又低下頭,“也不是…爸媽叔叔阿姨還在家裏呢,直接分了不就好了…行了,你今天怎麽這麽多話,快走吧。”許池不再理他,徑自一人大步流星的走。
顧澈在後面兀自的笑,似是喃喃自語:“是啊…一對着你,我的話就不由自主變多了…”
兩人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兩位女士在廚房裏已經忙開了,父親們坐在沙發上讨論着最近發生的事情。許池上樓去了趟衛生間,也不知怎的,手上的花忘了放下了,後來就随手插進了那個許久之前的黑色筆筒裏,和那株幹枯的狗尾巴草一起。
過了許久,燕女士端着菜喊,“開飯啦!”
一群人嬉笑着,圍着餐桌坐下。
仿佛好久沒有這樣的時候了。
許池想。
兩家人聚在一起,互相訴說,其樂融融。
暖黃的燈光順着頭頂灑下,兩個少年面對面坐着,視線總能在同一時間對上,許池這次沒有躲,相視一笑。
時間過得說快也快,這不,馬上就要放寒假了。
顧澈最近來找許池的時間變少了,一方面是因為他自己要多刷題練題,而另一方面是因為他這樣怕耽擱許池自己的學習進度。
他的确很努力。
沒有人知道,在沒有許池的那一年多,他是怎麽過來的。
晚自習的一班再也沒有人翹課,每個人都在這最後的幾天裏争分奪秒。
考試之前,有人敲了敲許池的桌子,在他耳邊低語,“哥,借點好運嗎?”
許池擡眸看着對方:“什麽?”他把手伸出去,握在對方胳膊上,“這樣可以麽?好運傳給你了。”
“這樣啊…”顧澈詳裝思考了一下,随後将人猛地一拉,“還是不行,得這樣。”許池被拉的猛地向前一個趔俎,唇角離高挺的鼻梁只差毫厘。兩人額頭相抵,能輕易的感受到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臉頰上。
熟悉的雪松香撲面而來。
許池眼睜得大大的,似乎還沒回過神。
顧澈只是笑,将他的那點小表情全收入眼。
“這樣就可以了。”
鄒銳這幾天都愁眉苦臉的,問他怎麽了,也總是裝作不甚在意的樣子回答,“沒事兒,不小心惹人生氣了。”
這次的題目難度總體來說還算輕松,顧澈的成績只升不降,看來這個假期的快樂生活又有着落了。
許池依稀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考試前顧澈和他說的話。
男孩懶散的躺在沙發上,手裏轉着支筆,扭頭瞧着他,“哥,你說…我這次名次要是再上升了,可以怎麽樣?”
許池哪裏會不懂他心裏的那些小九九,聞言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和上次一樣,可以提一個不太過分的要求,行麽?”
“不太過分…”顧澈仔仔細細琢磨着這幾個字。
這一次可是對方主動允許他提要求,不珍惜一下,似乎也不太好?
“當然了,這次的要求絕對不會過分。”一點都不會。
時機還未到,他怎麽可能提…讓對方接受不了的要求呢。
今年的冬季顯得格外漫長,假期裏放學歸家的少年踩着輕悠的步伐,天氣是難得的溫暖。
許池窩在家裏快要發黴。幾乎每天都是一覺睡到八九點,和父母吃一頓飯,有時隔壁的那位也來他家蹭蹭。
也有時出去走走,或呆在家裏預習複習功課,畢竟天是真的冷。
今天晴天,許久未出的太陽終于露了頭,窗簾拉開,陽光順着玻璃折射進來。
顧澈時不時就來許池家,美其名曰:做作業。
節日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有獨特意義的,臨近春節,公寓區外的街上挂滿了紅燈籠。小孩子争相的往外湧,叽叽喳喳的聚成一團,一個個鼻尖凍得通紅,依舊笑嘻嘻的。上學時每天都是早出晚歸,鮮少見到這麽熱鬧了。
冬天的冷風總是帶着股凜冽的氣息,莫名的讓顧澈想起了那股淡淡的雪松香。
——
西北風吹過殷城,又是一年冬。
下雪了。
農歷臘月三十這一天。
許池打開窗戶,涼風帶着雪花絲絲鑽進來,有些沾濕了他的睫毛。
今年的雪似乎與往年有些不同,但又有些相像。不同于往年的鵝毛大雪,今年的冬天雖冷,但雪卻是溫溫柔柔的,來年應該是個暖春。
許池放在床頭上的手機響了又響,全是一些慶祝的信息。
他不愛發朋友圈和信息,但架不住其他人愛發。
兩個星期沒聯系的鄒銳直接一通視頻電話打過來,許池不得不接。
鄒銳,“早上好哇,最近怎麽樣?”
許池撥了撥額前的碎發,“還可以,你呢?”
“我啊,最近過的挺自在的,在老家呢。”
鄒銳将臉往前探了探,一張面容怼到手機屏幕上,“害對了,看我最近變帥了沒?”
“嗯,你帥。”
“你這回答的也太敷衍了吧?唉算了算了,料你也說不出別的。對了,新春快樂啊。”
許池往窗外看了一眼,“你們那兒下雪了嗎?”
“下了啊,還挺大的。瑞雪兆豐年嘛。”
“嗯,先挂了。新年快樂。”
挂了電話,他随意逛了逛朋友圈,有兩位女士一起出去逛街拍的合照,還有各種同學發的新春祝福,他一一點了贊又返回聊天界面,一條信息剛好彈出來。
氵:【醒了嗎?】
XC:【嗯。】
氵:【在家悶嗎?要不要出來轉轉?】
許池其實早就想這樣了。
XC:【門口等我。】
得到指令的顧澈迅速下樓,樓下的祝女士正在看韓劇。
“媽,我先出去了。”
祝雲瀾擡眸,“去幹嘛?外面下着雪呢。”
“嗯,知道。”他從櫃子裏翻出一把傘。
“知道還要去啊。”
“嗯,看雪。”
“在家看不一樣?”
“當然不。要近距離觀賞。”
此雪非彼雪。
“這孩子,最近越來越奇怪了…”祝女士無奈搖了搖頭,随他去了。
兩人幾乎同時出門,隔着好遠距離遙遙相望。又不約而同的在松樹下彙合。
許池沒有撐傘,而是将帽子戴上,又用圍巾裹得嚴嚴實實的,露出一截白皙尖俏的下巴。
顧澈的傘正好撐在他頭上。
“怎麽不打傘?”
許池有些散漫地擡了擡眼,“懶。”
他總能無意間一句話就戳到顧澈的某個笑點,他看了對方許久,道:“行,那以後我給你撐。”
許池擡頭往上看,雪花零零星星地從空中灑下,看着頗為壯觀。他禁不住用手去接,涼絲絲的。
兩個小孩子在遠處堆雪球砸着玩,像極了當年的他們。
“哥哥,別堆雪人了!一起來玩呀。”
“別往人身上砸,小心凍感冒。”
“知道。”
“還沒堆好麽?”
“喏,好了。”
“哈哈哈這個好像…”
“像你。”
“才不像我,像你呀!別整天板着張臉,冷冰冰的,像雪花一樣喲……”
…………………
雪花一片片飛落,模糊了過往,分不清虛幻與現實,與眼前漸漸重合。
許池回來後将外面的衣服脫下來挂在衣架上,雖然打着傘,但總免不了有些濕。
客廳裏地暖開的很足,他将兩只手放在唇邊哈氣,又使勁搓了搓。
微信裏的信息不斷,其中一條在其中并不顯眼,只有短短幾個字。
Iplete:【新年快樂。】
自那天過後,許池和餘邵兩人就再也沒有聯系過,其實本來也就沒有過吧,一直都是對方單方面性的。這次算是那麽多天來的第一次,也只有這麽短短四個字。
不過出乎意料的,許池覺得這樣的聊天方式似乎也不錯,雖然話少,但至少不會像原來那樣讓他多多少少覺得有些反感了。
他剛回了信息,就被在陽臺的顧澈拉了過去。
許池:“怎麽了?”
顧澈攥着他的手腕,将人拉到了窗前,将窗簾使勁往外拉了拉,“看外面。”
現在是晚上八點鐘,因為節假日的原因,家家戶戶都開着燈,整個街景一片明亮。
最高最遠的一個建築物後方,煙花綻放,簇擁成錦,像碎了的星星映照進眼眸裏。
燈火明明暗暗,打在少年清晰的下颌線上,連發絲都泛着一層柔柔的光。
你沒看我,我沒看煙花。
“哥,新年快樂。”
許池阖了下眼眸,側過臉來看他。
少年棱角分明的臉頰被光淡化了不少,劍眉星目,神情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他感到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芽。
隐隐約約,如影似幻,抓不住。卻又像一團火,灼的人很熱、很熱。
別這麽看着我啊。
真的是…很要命。
許是顧澈的眼神太過直白,許池禁不住轉過頭,盯着牆上的鐘表看,“…你也是。”
“我也是什麽?”他不依不饒。
許池攥攥手指,又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尖,“我說…”
“新年快樂,你也是。”
半晌,顧澈突然将頭抵在他肩膀上,身子一顫一顫的。
許池看着他有些不解,“喂,你幹嘛?”
對方不說話,低悶悶的笑聲萦繞在耳邊。
“…你笑什麽啊。”
沒什麽,就是想笑。
大抵過了一分鐘,他重新擡起頭,“沒笑什麽。哥…”
“嗯?”許池看着他,眼中似有繁星。
“新年快樂,我很快樂。”
高中課程比較緊張,原本兩家父母準備一起出去旅游,可考慮到學習之事,又有些沒有頭緒了。
許池表示,“媽,你們去你們的,我們在家就行。”
燕然還是有些不忍,“…兩個人在家,能好好照顧自己嗎?”
“您和爸走那麽久,經常不在家,我不也是過來了麽。沒什麽可擔心的,你們去吧。”
清晨薄霧彌漫,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許池穿了件低領毛衣,忍不住将脖頸縮了縮,抵擋外來的冷空氣。
顧澈立馬将身上帶着的黑色圍巾摘下來給他圍上。
許池擡頭看他一眼。
圍巾上還帶着他的體溫,暖的。
後來啊,清晨的時候顧澈和許池将兩對夫妻送上了火車。
顧澈還有些皮的來了一句話,“爸,媽,你們兩個別整天沉迷于工作了,沒事也像叔叔阿姨一樣出去玩玩,度度蜜月啊。”
祝雲瀾終于放棄了一如既往沉穩幹練的打扮,換了一身幹淨休閑的運動服,挽着燕然的手腕,“你小子,在家好好學習,我可不希望聽到那幫小同學說的什麽‘不好好學習,就回家繼承家産’那樣的話。”
早上八點整,火車準時起航。
許池朝着他們擺了擺手。
顧澈,“旅行愉快啊。”
送完了人,兩人肩并肩走在小道上。
積雪早已融化,住戶人家的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滴着水,水珠晶瑩剔透,到了地上,“啪叽”一聲,不見了。
陽光透過薄霧穿梭進來,世界終于徹底明亮。
總感覺天氣已經在回暖,但許池自小體質怕冷,依舊搓着手,這樣能捂熱一些。
顧澈看着他的小動作,皺了皺眉,“為什麽不戴手套?”
“不習慣。”
“手凍過嗎?”
“目前還沒……”
其實是凍過的,幾乎每年都是。而且凍過的手泛着紅,還特別癢,整個手指都比原先粗了一大圈。但即使是這樣許池也不戴手套,總感覺像多了一層累贅,寫字做事都不方便。
一只手突然抓着許池的手腕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許池一愣。
“其他的事情或許可以縱容,但以後在這種事上,不可以任性。”
顧澈的手恰好比許池的手大了一個號,剛好能将整只手包住。
兩只手交合在一起,一個冰涼,一個溫熱。
就像這兩個人一樣。
明明是性格對立的兩個人,但是在某些情況下,卻又可以靠着對方,互相補給。
許池将手指往口袋裏蜷了蜷,小聲的“嗯”了一聲。
真是的,他這個當哥哥的越來越沒有威信了。
許池只顧着跟顧澈走,跟着他又拐了一個彎發現這不是回家的路。
“去哪?”
“買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