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理之外

盡管七浮千裏迢迢趕來,昨夜發生的事,還是在一個時辰前被通報到了刑罰部的四長老那裏。

風見月表示昨天夜裏其實是她一時沖動,不顧劍谙的阻攔先動了手。但沖動歸沖動,她卻是沒有沖動的資本,被四名殺手困在當中。

随後劍谙拔了大劍沖過去想拉她出來,不曾想到站在包圍圈外的“七浮”忽然放了火符。火一放出來,風見月就感到不對勁,因為是半妖的緣故,她對氣息的變化十分敏感,故那一瞬就産生了懷疑。

可“七浮”氣息的變化也只發生了一瞬,而後便恢複如常。也不知是火驚到了殺手,還是出于別的原因,等風見月回神時,冷不防後背已挨了一刀。

殺手一緊張,要麽殺,要麽撤。最終致使殺手不撤的原因,似乎還在于“七浮”。風見月越回憶當時的景象,越感到奇怪:四下明明是空地,那幾名殺手卻像是被束縛在了中央。

“偷襲我的那個殺手,下手很重,我都能感到刀氣傷到肺部去了。”回憶時,風見月心有餘悸,“被砍了那一刀後,我就半跪到地上站不起來了。劍師兄就來拉我,用大劍将我與那殺手隔開,拉着我就往浮公子……呃,往七宗榆那裏跑。”

“結果呢?”

“那殺手居然還追上來了!”風見月提高了嗓門,“還邊追邊丢暗器,其他殺手也跟過來追。後來劍師兄可能是實在受不了,直接用了一記劍訣,把那三四名殺手……祭了劍靈。”

“那些殺手應當是被人用幻術控制了。”雨麥在一旁推測道,“若是於虛的殺手,自是訓練有素,不會這樣輕舉妄動。”

風見月搖搖頭:“誰知道呢!”耳中傳入一些聲響,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側耳聽了聽牆內的動靜,“我似乎得走了,刑罰部好像來了人。”

“所以,四長老說給你們什麽處罰?”聽罷,七浮問道。

“我想總是牢獄伺候吧……”風見月轉過來,扯出一絲笑,“不過,劍師兄說是去鎖鶴閣面壁。我也不曉得那是哪兒,總之不是好去處就對了。浮公子有什麽話需要我傳達劍師兄他們一下麽?”

鎖鶴閣?

心中咯噔一下,七浮脫口道:“等着,我會過去接你們出來。”

風見月擺擺手:“浮公子還是先洗脫自己的嫌疑為好。我們被關鎖鶴閣還是小事,萬一這事鬧大,那可是引戰啊……”

臨走前她抱了抱雨麥,盯着七浮嚴肅道:“好好待麥子啊!別為了我們的事害她跟你跑來跑去的,她又不是你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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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麥伏在她肩上沉默了幾秒:“現在……雨麥又是了。”

……

“祁環居鎖鶴閣,既然被冠以“鎖鶴”之名,按祁環居的說法,是個懲罰高階弟子的地方。”

七浮奇道:“為什麽我先前聽得此地是歷練之地?”

此時主仆二位正遙遙跟着押送劍谙、風見月二人的馬車。

“換個說法掩人耳目罷了。”雨麥淡淡道,“說是試煉之地,其實也不錯。祁環居的資本都放在裏面,法器典籍、奇珍異寶,用機關護着,似乎隔幾年居主還會親自送高階弟子入內修煉。”

“所以說……鎖鶴閣就是個藏寶洞?”七浮聽着有些好笑,“犯了錯的弟子要被關進去,優秀的弟子也要入內,這不是亂套了麽?”

“鎖鶴閣便是這樣一個混亂的地方。”雨麥道,“當刑罰部不曉得要怎麽給有身份有背景的弟子下處罰時,便會送他們到鎖鶴閣,從此死生有命。”

“……真是草率呢。”

見馬車忽然加速,七浮也加了一鞭,與馬車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被發現,亦不會跟丢。

他一邊趕路,一邊同雨麥低聲聊着:“雨麥,你覺得我這樣貿然跟去,約摸幾日能回於虛?”

雨麥倒答得幹脆:“主人都說是貿然跟去,自是無需問歸期。聽起來,似乎主人不愛留在於虛?”

七浮一笑:“自然了。不比祁環居,於虛再愛也是寄人籬下。既然不問歸期,那我們就好好探一探鎖鶴閣吧。”

垂眸看着雨麥的貓耳,他頓了頓:“只是不知你體內的毒……”

對方的回答毫不遲疑:“假如在鎖鶴閣能夠找到浮君的手記,區區餘毒,主人一定能為雨麥除淨。”

一問一答間,一路上七浮其實往別處想了很多。

本來他還在思索七宗榆甩鍋給自己的理由,冷靜下來想,對于長公子,刁難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或者說,這個理由在他出生之時就已經定下。很簡單,就是一個“權”字。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他七浮素來不問權勢,又是自小在祁環居這樣斷欲清修的地方修行,壓根不會想着家族之中還有人會忌憚他眼紅家主之位。

更何況他又是分家之人,身份上本就差了宗家一大截,這個理由就更沒有想到。

既然長公子執意要刁難他,不難想象日後會害他性命。年幼的時候,七浮還可以躲在祁環居不回家,如今他已離開了祁環居,就連家也被長公子摧毀,他沒有地方可以躲藏了。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保,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獨立于這方險惡的江湖。事實上他不是沒有懷疑過轉職去於虛的隐情,於虛歷代幫主,呂家一脈,曾受過七家宗家恩惠。

他真的很想救劍谙與風見月,畢竟這是因為他的失策牽連出的事。更何況劍谙早已是熟人,至于風見月……

雨麥的輕喚讓他回過神,望見馬車在前頭一處廢棄的驿站停了下來,似乎是稍作歇息,七浮也策馬行到一片不會被發現的樹蔭裏,拴好馬。

或許此地前幾日還下過雨,泥地上尚有幾灘水塘。馬兒倒不嫌棄,低下去飲水。七浮從行囊裏拿出在街上買下的桂花糕,邊充饑邊觀察馬車。

護送馬車的是兩位青蓮階、一位蒼蘭階的弟子,都不好對付,七浮也沒想着劫車。風見月說的不錯,若是他亂來,這事鬧大了,指不定真的會成為祁環居和於虛互相翻臉的導火索。

一刻鐘後,七浮注意到風見月嚷嚷着跳下馬車,大約是坐馬車坐悶了,在她後面跟着那位蒼蘭階弟子。劍谙卻始終不曾出來,按七浮所知,他應當是在車內與劍靈一起打坐。

七浮順便看了看自己的地圖,待尋到鎖鶴閣的大致方位後,他怔住了。

鎖鶴閣位于覺風街,而宗家,恰好也在覺風街!

在一旁見他臉色一變,雨麥放下了桂花糕,等着他問自己,眸光還是波瀾不驚,似是早已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

七浮不由得看向她:“雨麥,你可知鎖鶴閣與宗家毗鄰這事?”

“雨麥知道。”

“那……之前為何不告訴我?”

事實上知道也來不及了,眼下一行人已經進了覺風街的管轄區域內,他再前行豈不是往火坑裏跳嗎!

雨麥垂眸解釋道:“如果說出來,主人一定會在未到達這裏前就劫車的。”

七浮扶額:“可你要知道,我如今是能不去宗家就盡量不去宗家……”沒點資本還敢在宗家的地盤上晃悠,真的是自願觸黴頭。

“而且……”他遙指驿站,“我也沒法劫車,那三位弟子都不是我能對付的了的。再者我也不能劫車,若是祁環居那裏知道了……”

雨麥卻搖頭截住話:“主人,阿月他們既然被送去鎖鶴閣,宗家已是明擺了要介入此事。”

“所以你的建議是讓我這個時候去劫車嗎?”七浮大感困惑。

雨麥揚起臉:“是的。既然已到了宗家的地盤,不添些麻煩,于情于理說不過去。”

蟬在枝頭轟然叫起來,聲聲拖長,仿佛是某種嘲諷的笑。

七浮長長一嘆,他壓根沒想到自己的妖侍衛竟會道出這種建議:“添麻煩……我指望七宗榆別給我添麻煩就夠了。”

雨麥還在搖頭,“很遺憾……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說罷,她起身望向驿站後頭的小山。

“來了。”

“……什麽來了?!”七浮心中發怵,慌忙起來與她一同看。

還不曾發現人,先感覺到了來者的氣息,七浮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來了兩位……”雨麥伏在矮樹叢中,靜靜感受一陣後道,“很奇怪,其中一位的氣息,與主人一模一樣。另一位……”

面朝七浮,她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苦笑:“十分強大,修為應當在雨麥之上了。”

說話之間,一個人影已然靠近落單的青蓮階弟子。七浮幾步跨出藏身之處,但見有一道白色的殘影一閃而過,攜着擊破空氣的呼嘯聲。

轉眼間來者已同兩位青蓮階弟子戰作一團,剩那蒼蘭階弟子将風見月匆匆趕回馬車,以防她亂走被誤傷。

青蓮階是三品,蒼蘭階是四品,祁環居派這三位高階實力的弟子來護送,除了為監視,還為保護。不過眼下,也不知這三人能不能對付得了七宗榆派來的人。

擔心二位友人的安危,七浮不由自主多走了幾步過去,來者的身影也逐漸清晰。

既然氣息與自己一模一樣,想來又是七宗榆的甩鍋計劃之一。

他發現來者手中握的是一把鋒利的長劍,不禁暗笑。七宗榆這人,着實陰險。七浮的确學過劍,也練過刀,并且在劍術上還有些能耐,沒想到連這也被他用在了計劃之中。

卻不想來人的劍術十分蹩腳,來去只二十個回合不到,便被青蓮階弟子斬斷劍,又被一掌擊飛,伏在地上動彈不得。見狀七浮冷冷而笑,沒想到七宗榆的計劃還有失敗的時候。

但這麽一想又有蹊跷之處。方才雨麥分明說此地還有一位來者,并且實力還在她之上,那麽那人呢?恐怕不是僅僅來觀戰的吧?

來者被擊飛後,身上便籠罩起一層詭異的光華。那青蓮階弟子有些吃驚,躊躇了一下,還是丢出去三張符紙。符紙在來者周圍劃出一個三角形的界,下一秒藤蔓便從界中穿出,穿進來者的身體。

絕望的慘叫聲,連七浮也能聽到。也正是這聲慘叫,讓他在原地呆了一秒後,驟然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

“長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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