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勸說無果
柏舟回到於虛, 已是黃昏時分。當靠近於虛之時,七浮無意發現芝謠凝咒在手,而柏舟在進入於虛之時, 他明顯感到舟身一晃, 繼而泛起輕微的靈力波動。
原來於虛竟布置了靈力結界,如此說來, 於虛也有別的除妖師或符咒師存在麽?
小心地抱着長昕躍下柏舟,落在少寞堂門前。
是時聞九空竟候在門旁, 看了他懷中的長昕一眼, 不緊不慢地道一句“公子莫慌, 子零已在書房靜候”,為他打開殿門。
雖有藥止住大面積出血,但長昕早已十分虛弱了, 此時還勉力醒着,全是為了不讓自己從此永遠沉睡過去。
“子零!舞子零!”七浮邊趕路邊高喊。
到了大殿盡頭,他又撞開書房的門,此時舞子零正端坐書桌前, 桌面上陳列着幾十張圖案相同的符紙。
擡頭一見七浮兄妹,舞子零伸手去收符紙,吩咐一句“稍等”, 當下在書房之中空出來的地方鋪了一圈符紙,而後道:“請把那位受了傷的小妹妹放到符紙圈裏。”
七浮放下長昕,看着他從書櫃中拿出幾個盒子,打開後, 書房中當即彌漫起一股混合的草藥香。他忍不住詫異道:“莫非你早已料到我們會回來?”
“你們出發後不久,九空便委托在下占蔔了。”舞子零在說話的時候順便将紗布繃帶一并準備妥當,“只是少寞堂的藥材與醫用物品實在太少,在下就只能拿陣法代替了。”
雨麥始終在門旁候着,聞言道:“憐雪街那家莫氏雜貨店已經借給少寞堂一筆款子,若不嫌麻煩,閣下随時可以去取。”
舞子零擺了擺手:“這個日後說,日後說。眼下救人要緊。”俯身扶過長昕,看着她胸口的血跡不由得皺眉喃喃,“無箭之弓?幸好提前準備了符紙。”
見他盯着長昕的胸口看了許久,七浮在一旁有些急:“如何?我妹妹的傷……”
“能救。”舞子零擡眼,“不好意思,或許浮公子需要回避一下,在下要立刻給令妹檢查傷口!”
七浮應一聲後便退出書房,順便将門帶上。他往外走了幾步,忽想起什麽似的停住腳步。
“雨麥,芝謠如今可是在少寞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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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主人,在的。”雨麥跟着停下,“怕芝謠做出對令妹不利的事,雨麥方才已托聞先生看着她了。”
七浮微微點頭,心中卻還是有些難安,不由得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書房門。長昕最憎惡接觸除他和父親以外的男性,也不知會不會允許舞子零給自己檢查傷勢。
遲遲不見七浮動,雨麥側過臉詫異道:“主人可是在擔心妹妹?雨麥記着自己一路上向主人保證過許多次,哪怕令妹中了無箭之弓的怨咒,若是托給子零,一定能保令妹一個平安。”
七浮輕笑着搖頭,拉過她離開門口。
“眼下,長昕是我相依為命的血親。不管怎樣,在沒看到她康複前,我都無法心安。”
解釋完,他又有些後悔。雨麥無親無故,又是不太明白感情的妖物,她會懂得自己話裏的意思麽?
“血親嗎?原來對待血親,就該是這樣嗎?”他聽見雨麥在身後低語,“或許只是人類會如此。雨麥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兒時也好,現在也罷。”
她的話令七浮吃了一驚。
……雨麥的父親?!原來雨麥還有家人?
收回自己方才的念頭,七浮尴尬道:“嗯……我不曾想到你還有親人在。”
“雨麥不會放在心上。”她的聲音依然是平淡的,然而不知怎的,七浮從中聽出了一絲無力,幾分委屈。
他不禁好奇雨麥的過往,可雨麥卻沉默了下去。他也不是喜歡多問的人,因而也就陪着她沉默着往外走。
走到少寞堂外,只見聞九空正坐在院中亭裏,慢吞吞地喝着茶水,悠然自在,七浮忍不住又問道:“雨麥,你與聞先生似乎都十分信任舞子零?”
長昕來時受了多重的傷,聞九空定是見到了,只瞥了一眼,便告訴他莫慌,舞子零已在書房靜候,假如不是信任,又怎會道出這種語氣的話,仿佛舞子零醫好長昕只是喝一杯茶那麽輕松。
雨麥搖搖頭:“雨麥未必。但既然聞先生信着,浮君信着,雨麥便自然而然覺着子零可信。”
主仆倆走到亭中,七浮不見芝謠,正詫異着,聞九空擱了茶杯起身道:“今日已晚,怕那狼妖節外生枝,小的擅自做主,将她勸走了。不過,她托小的轉告公子,明日一早會在花幕街的碼頭等候公子。”
驚訝之餘,七浮也松了一口氣:“也好,不勞我操心晚上該如何安置她。”
他嘆道:“說來,此番我尾随我師兄二人去鎖鶴閣,不想半道上還真的親眼目睹七宗榆的劣行,他竟敢拿我妹妹去做事,不知施了什麽術将她易容成我,去襲擊師兄他們的馬車。”
他頓了頓:“無怪滅門之後小妹不願随我回來,大概就是被帶去見七宗榆了。若我當時強硬一點要求去見小妹,興許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聞九空晃着杯中茶水,良久,舉杯沉聲:“公子,小的在未見過公子前,便知道令妹向來聽話,亦十分聽公子的話。既然公子讨厭七宗榆,那麽她定是百般反抗七宗榆。此事,不知公子願不願多思索一二?”
将他的話在腦中過了幾遍,七浮驚道:“你的意思是說,小妹她……是自願的?!”
“家毀了,作為一名從小在深閨長大的大小姐,公子萬不可指望她失去族人後還能自如地生活。”聞九空道,“假如令妹想要報仇雪恨,那麽暫時寄人籬下,哪怕是聽仇人之命令,想必也不會有所推辭。
“或許滅門之事對長年寄居祁環居的公子來說不算太大的打擊,可對于令妹而言,無疑是毀滅性的災難。她假若堅定要毀了宗家,眼下自願跟随七宗榆,也不是什麽無法理解的事。”
“若是如此,為什麽小妹不與我先商量……”七浮越說越沒底氣,“小妹她,并非一意孤行的人。”
“可能她不想拖累公子。”聞九空沉吟片刻,“畢竟公子是浮君的轉世,無論怎樣,到最後背負的都是除妖師的孤獨宿命,本就不該心有牽挂。令妹應當早已明白這一點。”
七浮良久沒有說話。
“主人不妨看開些,令妹年紀也不小了,亦知道往後須走什麽樣的路。”雨麥突然道,“令妹性子犟,如果真的做出這樣的選擇,任憑主人勸說再多,也不會輕易放棄。”
七浮只是靜靜地點頭。自己這二位下屬說的話都不假,縱然他想勸長昕莫冒險也是徒勞。他只是心疼妹妹突然就要背負這麽多,包括家仇,也包括個人恩怨。他害怕長昕一個不小心就重傷,甚至奄奄一息。
假如今日他未曾跟随馬車……或許長昕将就此無聲無息地香消玉殒,而他還不知此事。
七宗榆,真乃一無心之人。
“幫主那裏傳話,特邀少寞堂主參加今晚的酒宴!”
忽有一人在七浮身後朗聲喊,七浮愕然回首,但見職務堂之主連湘正正在亭下,手裏捧着她的寶貝名冊。
她的話卻是讓七浮大為不解:“酒宴?幫主怎的突然有這個興致?”
“今日有均藝盟的貴客遠道而來,說是要聯誼。”連湘說着看了雨麥一眼,“對方之中好像有一名符咒師,卻不知與除妖師有什麽不同的地方。為了安全起見,你家的妖侍衛最好不要帶去。”
七浮尚未表态,雨麥倒先接過話:“不礙的,雨麥可以隐藏妖氣。”
連湘打量她幾眼,仍是搖頭:“光會隐藏妖氣可不成。小姑娘,你要是能藏起你的貓耳,再變幻得成熟些,興許能混過去。才這麽小一只就做了一堂之主的侍衛,旁人是不相信的。”
“雨麥……”雨麥還想再說什麽,腦袋上已擱了一只手。七浮摩挲着她的耳朵,輕聲道:“危險便不讓你去了,我還有些實力做資本,只是出席一個酒宴,未必需要侍衛跟着。你随聞先生留下,替我照顧長昕。”
雨麥低下頭,良久才道:“雨麥明白了。”
于是七浮重新轉向連湘:“那麽,可是連堂主帶路?”
“跟來吧,就差你了。”連湘背過手,緩步踱出去。
踱了幾步,她忍不住轉過來盯着七浮,啧了一聲:“浮公子還是換身衣服再去吧,這袍子上又是泥漬又是血跡,可不敢穿到大庭廣衆之下。”
……
酒宴在迎客堂擺了整整二十桌。七浮一跨進門,立即有穿着侍者裝束的殺手帶他入席。
少寞堂本就是個後勤部門,故七浮猜測自己的座位定是在某個角落裏頭。然而當侍者把他帶到呂重青面前時,七浮不免有些吃驚。
在祁環居多年,七浮沒有買過別的衣服,只能穿着布料最昂貴、紋樣相對大氣素雅的道袍來。呂重青這一桌,在座的大部分是於虛各個殺手堂的首領,盡是一副江湖中人、江湖俠客的打扮。這麽一看,就屬他最為顯眼。
一張大方桌,共有八人,算上七浮,有五位是於虛子弟。至于另三位陌生人,應當就是連湘所說的“均藝盟貴客”了。
呂重青笑呵呵地拉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向在座諸位介紹道:“這位就是剛才在下給幾位貴客介紹的少寞堂主人,七浮。諸位喚他一聲浮公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