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怕有詐
均藝盟地處深山之中, 其到鎖鶴閣的路,也是所有幫派中最遠的。故用過早飯收拾妥當,七浮便兜起變回原形的雨麥, 趕往練功坪。
昨天在均藝盟內問了一圈, 只有三位做密探工作的年輕弟子願意随七浮前去。不過此次七浮本也不打算與鎖鶴閣內的一切進行正面交鋒,人少反而正合他意。
等剛喝過藥的荀道趕到, 七浮對四人一抱拳,随即拉過缰繩準備上馬。
卻聞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白蒙蒙的聲音亦遙遙傳來:“師弟去鎖鶴閣, 也不叫上小女子一道?”
七浮聞聲大驚, 下意識轉頭喊了聲“師姐”。
奇怪,此人怎的不請自來了?
心中疑惑之時,七浮忽意識到不對, 空着的手往胸前布兜裏一按,将正弓起身準備跳出來的雨麥按了回去。
策馬而來的白蒙蒙,好像并不曾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她慢慢靠近七浮五人,看向七浮, 眉目皆是笑:“正好我也接到了幫主的任務,若一道去,路上互相也好有個照應。怎麽師弟卻是這個眼神?難不成不歡迎我與你們一道麽?”
七浮已聽到雨麥氣惱時會發出的磨牙聲, 但當着四位道友的面,他又不好直接拒絕眼前這位均藝盟四當家,只是微微皺眉:“我倒無所謂,只是我五人皆為男子, 師姐你與我們并非同性,怕是我們路上會給師姐添麻煩……”
他這裏正想婉拒,荀道卻突然插話:“無沉公子不妨就讓四當家随我們一道吧,論修為,也是四當家最高,加上鎖鶴閣是除妖師所建造,必定需要高階的符咒師同行。”
他說這番話時,吐字清晰,聲音雖沙啞,卻不似往日那般邊說話邊咳嗽。注意到他看白蒙蒙的眼神不同尋常,七浮猜出了些貓膩,不由得搖頭。荀道是個犟脾氣,他決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
七浮只好摸了摸雨麥的腦袋以示安撫,畢竟他只是個負責集結的新人,沒辦法阻攔他人,繼而點頭道:“好,便麻煩師姐照顧我們了。”
白蒙蒙笑了笑,驅使馬匹緊跟在荀道四人之後。七浮上了馬,托起布兜,在雨麥耳旁抱歉道:“我會盡量讓她少出現在你視線裏。”
片刻後,雨麥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我其實并不太排斥她,只是她非要誤會我,我若不先動手,只會被她所殺。”她頓了一頓,聲音莫名有些寂寞,“在找到母親的魂魄前,我還不想死。”
七浮俯下臉咬了咬她的貓耳,卻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幹脆沉默着趕馬到前頭,領着身後五人前往鎖鶴閣。
在經過白蒙蒙之時,七浮覺出一絲熟悉的妖氣。可這絲妖氣驟然出現又驟然消失,他只知道有妖氣在附近,卻辨不出對方的方位與修為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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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被毛茸茸的貓爪拍了拍,顯然雨麥也有所察覺。但既然雨麥除了拍他,沒有別的動作和言語,說明這只是不足為慮的妖物。
不過掉以輕心是大忌,七浮已暗暗将這一情況記在心中。哪怕是不足為慮的妖物,也要提防它在緊要關頭搗亂。
……
鎖鶴閣地下暗殿,看着自己的下屬與弟兄皆成了卧在血中的屍體,呂重青以雙刀支撐自己站起,将含着的血啐在地上,眼神兇狠地盯着十步外的玄衣人。
此人用的是灌注妖火的箭矢,箭入人體內便會釋放內中妖火,使內傷與外傷一起襲人,中箭者若是毫無防備,半個時辰內必死無疑。
對方雖未露面,呂重青心裏已了然幾分。敵不動我不動,他便安靜地半跪在地,瞪着眼看向對方。
僵持許久,玄衣人終于開口,卻是一個聽起來非常別扭的女聲:“看我作甚?我臉上也不會被你看出金子來。”
誰想不開要看你!呂重青在心中暗罵一聲。眼下他只希望對方快些離去,此人剛露面,只憑一人之力,便将他的五名訓練有素的随從輕易擊殺,實力不可小觑。
整整一個月,前半個月除妖封魔,後半個月莫名被一群修為不淺的妖物追殺。這鎖鶴閣雖以“閣”稱,但三幫之人到了此地,方才驚覺這竟是一座小型城池。
兩天不曾進食,先前又被妖物打傷,邊逃邊療傷,呂重青感覺自己快不行的時候,又在此地被這性別難辨的人堵上。
他不動,對方似乎也不急着動,便在兩人耗時之時,一道女聲自呂重青身後傳來,繼而是一束耀眼的星輝自他身側掠過,打向玄衣人。
自知無法與星輝對峙,玄衣人揚手布置出一片火障,繼而施展輕功全速離去。
呂重青轉過頭,走近的青衣女子收起手中折扇,張口就是一句寒人心的話:“呂幫主要是自覺些,就該好好待在城中客棧裏躺着,而不是跑來此地送命!”
苦笑一下,呂重青支撐着站起,面朝秋晗子正要說話,眼前黑影一落,一瘦削高個子青年與他面對面相站,眯着雙眼,一副不曾睡夠的惺忪神色。
縱然神色惺忪,話語卻直戳痛處:“重青這麽自信前來,倒讓我對一件事有點好奇。敢問重青是不是已安排好自己的後事了?”
聞言,呂重青裝作厚臉皮道:“不礙事,我是怕門下弟兄受傷,這才親自來一趟。至于後事麽,我把何總管留在幫裏了,相信他會安排妥當吧。”
比被二人一道嘲諷更殘忍的是,三幫集結之時,呂重青才發現自己被坑了一把。那位貴族在信函中特意囑咐三幫,鎖鶴閣險象環生,務必要幫主親自領隊。
結果三幫領頭人之中,只有他是個真幫主。祁環居派了三長老秋晗子,至于均藝盟的莫跡恺,卻是個假的幫主。真的幫主乃是因為嫌麻煩、每日窩在自己那間小小的雜貨鋪裏、替於虛的殺手置辦雜物的莫跡冰。
三領頭分散半個月,終于重新聚首。莫跡恺擦拭手中彎刀,漫不經心道:“一個月這麽快過了,別說寶物,他娘的連個正常人也沒見着,真是狗不拉屎的破地方。”
秋晗子冷聲接過話:“假如希望均藝盟不被七家強行拆遷,還請閣下少說兩句為好。”
莫跡恺無所謂地笑笑:“這個七家嘛,上頭的人是沒心思管到這裏的。反倒是那長公子最不叫人省心,成天搗鼓些什麽玩意兒也不知道。來之前我查過,鎖鶴閣的事,還有什麽亂七八糟的貴族邀請信函,都是他搞的名堂。”
呂重青聽了納悶不已:“那莫盟主是知道被下套了,還要樂呵呵往套裏鑽?”
莫跡恺擺擺手:“無所謂無所謂,是個套又怎樣,他的地位又沒成氣候,早晚還是要和他弟弟競争。設個套倒是給他自己的前途下絆子,你們睜眼看看,用心想想,這一個月死了多少人?現在不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了嗎?”
“莫盟主休在那裏說風涼話。”他這事不關己的語氣令秋晗子有些火大,當下甩過去一句,“剛進鎖鶴閣,你便說一個月後有援兵來,請問如今援兵何在?”
莫跡恺眯眼笑笑:“還在路上吧,不急不急,今明兩日就到了。”說着掏出一卷紙,緩緩展開,點在一處地方,“這個是仿來的地圖,我們如今在這,”又點向斜對角上的一道門,“浮君他們将從那兒來,通過這條地下暗道,運氣好就能在橫玉樓底下彙合。”
……
鎖鶴閣一處偏僻的靜室內,劍谙用盡力氣,揮動大劍斬向囚禁他二人的結界。近一個月的努力,堅不可摧的結界終于被斬出一個一掌寬的圓洞。
他推醒靜室窩在另一端的一只白貓,指着圓洞疲倦道:“你快出去,逃得越遠越好,最好可以逃回祁環居……”
初被押進靜室,劍谙以為他們只是單純要面壁思過,待了幾日卻發現精氣神差了許多,又兩三日後,連靈力也調動不起來,似是被什麽力量吸走了。
他還可以撐,體內丁點靈力也無的風見月卻是承受不住,在生命危急的時候昏了過去,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變作了白貓,被劍谙的靈力護在他懷裏。
封在她體內的、雨麥的妖身,此時派上了大用場。風見月噌地跳到洞口,正要鑽出去,又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劍谙。
不像雨麥,變成貓的時候她說不了話,但劍谙懂她的心思,在體力耗盡前向她擺擺手,随後丢下大劍,倒在靜室內昏睡過去。
風見月縮了身體,趁結界未合攏時鑽出靜室。撲面而來的濃郁妖氣,令她差點被壓抑地沒站穩。她邁開四條短腿,搖搖晃晃走了幾步,耳中便傳來可怖的吼聲,吓得她顧不得腿軟,拼命跑起來。
這鎖鶴閣……和他們剛被送來的時候,好不一樣啊……
風見月不懂方向,也分不清方向,但她嗅得出哪裏妖氣強,哪裏妖氣弱,便只管一股腦兒向妖氣弱的地方去。
跑了一段路,忽然有腥臭的氣味從黑暗裏撲來。風見月吓壞了,還不等她想好往左還是往右逃,腥臭味便在頭頂襲來,一瞬間,溫熱與潮濕将她整個籠罩在當中。
奮力在蟒妖口中掙紮,卻是絕望地被它口腔肌肉一點點往深處推下,風見月伸出爪子胡亂抓着,心中哀念着父親的名字。被蟒妖生吞,簡直是最惡心的死法了!
蟒口卻在這時劇烈地晃動起來,風見月也跟着晃。眼前驟然撲來灼熱火光,照亮了整個蟒口。
風見月眯着貓眼,正想動彈,一只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不由分說揪起她頸上毛皮,将她硬生生拽了出來。
渾身黏黏地伏在那人手中,風見月後怕地往他懷裏蹭去,不住地顫抖着。不想那人卻嫌棄地将她一把丢在地上,背部傳來的劇痛令風見月嗷地叫出聲來。
一團一團的火光聚集在那人周圍,妖氣甚是濃郁。風見月忍痛仰頭看去,高高在上的,分明是七宗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一時間風見月腦子裏亂作一團。剛才他救了她?眼下她這副身體是雨麥的妖身,七宗榆居然會救雨麥?!媽呀,世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