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節外生枝
“浮公子, 你說,最近發生的,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莊逍無奈地咬了口手中梅花糕, 悶聲道:“妖界入口提前開了, 鎖鶴閣那邊的事也沒解決,居主成了叛徒……連咱們仨搭檔, 哦不,應該還要加上風小師妹, 我們小隊都出了亂七八糟的事。”
他翹起了左腿, 雖有長袍遮住, 可細看便能輕易觀察到異樣。那天莊逍卯足了勁從妖族的爪下逃出,命雖保住,但左腿被兇悍的妖物扯了去, 眼下的腿,還是四長老前幾日給他安上去的義肢。
“我就不提了,劍師兄說複仇就複仇去了,你麽一言不合就化妖, 風小師妹又生死未蔔。”他說着話時,又将剩下的梅花糕丢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嘀咕起來, “接下來又要和外州的除妖師結盟,攻入妖界,也不知能有幾個人活到最後……”
一語道罷,七浮只聽他感慨道:“哎, 那群妖族也真是叫人無話可說,成天沉迷殺戮,就不能風平浪靜過些沒羞沒躁的小日子嗎……”
若是劍谙在場,定會淡淡道一句“指桑罵槐”。莊逍素來不喜紛争,卻不得不身處戰亂的背景下,又因為人與妖之間的事,幼時沒了雙親,眼下又失去了收養自己長大的師父、結伴數載的師兄,還成了殘疾之身。
如今的莊逍,除了呆在寝居混日子,哪也改變不了,別提多難受。
“既然他們要殺戮,只能先陪他們殺到底,殺到他們懼怕為止。”沉吟片刻,七浮出言道,“風平浪靜的小日子,恐怕也只有解決這些瑣事後,才可享受吧。”
莊逍沉默了許久,慢慢将臉轉過來,伏在書桌上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去外州游說嗎?”
“游說之事,居中有專門負責外交的除妖師,我只需等待交涉結果就是。”七浮從懷中取出浮君遺留的手記,擱在他面前,“在四州除妖師集結前,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莊逍随手就要翻動磚頭厚的手記,指尖觸及書皮的一瞬間,感知到的強大靈力,令他霍然往後一縮,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這是哪裏來的典籍?!”他看着七浮輕而易舉将手記翻開,不由得驚呼,“光是随意留在其中的靈力就足夠震懾人了!”
“這是浮君的手記。”七浮将之翻到記載符術的地方,嚴肅道,“莊兄臺,苦學的時候已到。只不過這回的考煉,可不單是鏟除惡妖了。”
他的話令莊逍很是詫異,忍不住問道:“奇了怪,居中高階的除妖師多了去,為什麽偏偏要我這個殘廢之人學?”
“如今居中我所信任的人,只剩下你了。”七浮嘆了口氣,“我實在是怕攻入妖界失敗,親友遭難,畢竟傾巢之下無完卵。”
莊逍咦了一聲:“連後事都想好了?!浮公子,你該不會是在督促我學習怎麽跑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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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理解都無妨,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行,那麽我的事先放一邊,我且問你別的。”莊逍擺擺手,抛出一串問題,“我跑路的問題解決了,劍師兄的事怎麽辦?風見月的傷又要怎麽處理?還有你們家族那點事兒,你妹妹還在於虛吧?那個三天兩頭甩黑鍋讓你背的長公子,也不用管了?”
“這些事我自有分寸……”
“有個鬼的分寸!”莊逍突然提高了聲音,“你沒有發現自己始終被牽着鼻子走嗎?要是真有分寸,又怎會冒冒失失決定去攻打妖界?你有指揮過大戰嗎?”
“妖界的問題才是根源問題。”七浮沉聲,“若不解決,你所說的這些事解決得再好也無用,該犧牲的人還是要犧牲,該背的鍋還是要背。”
“醒醒吧,居中長老們做着攻入妖界一統疆域的大夢,你怎麽也如此?”莊逍哭笑不得,“‘攘外必先安內’,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我舉個例子好了,你率領四州除妖師攻下妖界,可四州也因此陷入戰亂浩劫,你的親友皆被殺害,意義何在?”
“妖界之主和人間的除妖師有過約定,入口開啓,頂多只能讓小妖跑出來作亂。”見七浮面露不解,莊逍繼續勸道,“妖王級別的妖族,能在妖界吃香喝辣過好日子,何苦踏進人間?既然你說妖界問題是一切的根源,為何不考慮一下,是不是有人蓄謀什麽,特意要請這些妖王出來?”
他順勢在一旁的書架上取下自己的記事書冊,翻了幾頁後攤在七浮面前:“算上妖界之主雲夜朝,妖王共有十五位,其中有七位在人間。七位妖王之中,又要撇去雀翎島之主,以及晨愈谷之主,這一回真正參與作亂的妖王,只有五位。而且據你我所知,好像有三位妖王,是從劃清人、妖兩界時,就已在你們七家住下的。”
七浮漸漸聽出了些眉目,下意識接過話:“你的意思是,此次的妖王作亂,與我們七家有關?”
“關系大了,準确來說是與宗家有關。”莊逍提過手邊墨筆,在紙上寫下“七浮”二字,将五位妖王與這兩字圈在了一起,而後擡眼向七浮道,“集結四州除妖師需要很長時間,暗中調查也不會耽誤多少事,在這期間你先把自己家的事處理了,沒準這大戰就不必打了,你覺得怎麽樣?”
……
“打開妖界入口,只為引無沉上離合臺?!”
面對雨麥驚異的目光,風見月肯定地點了點頭:“七橫将這事告訴我以後,就把妖力也一并渡進我體內,我覺得他的話應該是真的。對了,他還告訴我,祁環居主人早就和芝謠有交集,這件事就是他們一早算計好的!”
“那無沉前往祁環居,豈不是……”
一語未了,疼痛讓雨麥忍不住勾起身體。祁環居現任主人是易翊,倘若他将七浮捉起來,會不會直接将他押入妖界?
是了!無怪父親昨日說妖界之主突然召集妖王歸去,應當就是為解決此事而去。即便七浮是七浮,浮君是浮君,可那些曾與浮君為敵的人與妖并不一定這樣想。
離合臺,誅魂散魄,衆妖聞之膽喪。引七浮上妖界離合臺,莫不成是為了解除妖界之主贈予浮君的“不死”之祝?
見她面露痛苦之色,風見月以為是她牽動了傷勢,忙念了卿歡教授的法咒,點住雨麥身上一處穴道,等了片刻,雨麥的臉色終于好看了些。
“現在急也沒有用了,你才收回自己的妖身,還要處理帶過去的一身傷。”風見月心疼地抱了抱她,“對不起啊麥子,我真不該告訴你的……不過浮公子現在這麽厲害,應當不會有事,你別心急,先安心養傷才是!”
雨麥輕輕應了一聲,心中卻仍在想五十年前的那樁事。
五十年前,浮君被困在梵州巫祝設下的陷阱中,拼命逃出來的路上,順道救了一只同樣被困住的白鷹。将之帶到竹州放生時,白鷹化為人形,自稱是妖界之主雲夜朝。
然而清楚浮君身份的妖界之主,并未趁機對重傷的浮君發難,反而将一枚妖丹贈與他,道是在生死一線的關頭可用上,不過這枚妖丹不可救命,亦不可續命,它的效果将作用于浮君的轉世。一旦浮君身死,妖丹便随魂魄轉世,此後便能保浮君的來世六百年不死。
雨麥記得浮君在封印妖界前,的确服下過什麽藥,只是她現在才想起那枚妖丹的效果。妖界之主相贈的物品,自然不是凡物,而打破妖丹“不死”之祝的唯一辦法,只有将服下妖丹者推上離合臺。
如此,七宗榆和芝謠的一系列所作所為,其目的都已明了。
不過……眼下七浮的力量已能與易翊抗衡,若是他拼上全力,沒有人可以将他強行帶去妖界。
所以,芝謠他們要用什麽樣的辦法,才能毫無懸念地“引”七浮進入妖界?
“阿月,你可知七宗榆為什麽突然放你出來?”
她記得風見月是血白璧選中的、封印妖界入口的人,若是開啓妖界入口,只為了除掉七浮,将風見月留在自己能夠控制的範圍裏,才是明智的選擇。
可七宗榆沒有這麽選,按風見月的說辭,他反而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說放便放了,這不合理。
風見月皺了下眉,困惑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他沒有跟我多說別的,只是千叮咛萬囑咐,要我來告訴你們有妖要将宗家滅門。”
“你的傷,可是他的人弄的?”雨麥摸着自己的左肩,親身感受過,便能大概猜到當時風見月是被怎樣的人追殺。這一箭本該刺穿心髒,射箭者也有這個能力,可不知為何,卻故意放了風見月一條生路。
風見月苦惱地搖了搖頭:“不清楚,只知道對方應該是妖,可惜那晚天色太黑,哪怕近距離挨了幾下,還是看不清對方的臉。”
想來她知道的,或許也只有那夜所見所聞,雨麥便沒有繼續問下去。正好爐上的藥沸騰起來,風見月立馬離開床鋪,端着藥碗過去守着。
趁這時,雨麥用妖力探了探自己的傷勢。自取回原身後,她一直處在昏睡的狀态,直到昨天早上才蘇醒,足以證明那晚追殺風見月的妖族下手有多重。
哪怕轉醒,也得日日服藥,現在的她雖有一身充盈的妖力,卻連下地走路都很困難。
風見月端了藥湯過來,嘻嘻笑道:“我用靈力把藥放涼了些,你喝喝看,要是苦,我去給你弄些糖來。喝完記得睡會兒,有助于療傷。”
雨麥道了聲謝,接過藥碗屏氣喝盡,被藥苦得皺了下眉頭,心想幾時才能下床去泡一下谷中靈泉,那眼靈泉的療傷效果,遠比草藥好得多。
得快些把傷養好,早些去無沉身旁護着……
念頭才起,她擡手就要将碗遞給風見月,眼前驀然一黑,繼而只覺溫熱自丹田湧上來,仿佛置身暖流之中,昏昏沉沉閉上了眼。
“好好睡一覺,我會盡快帶他過來與你團聚。”
耳旁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然而她已辨不出聲音的主人謂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