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8章

趁着周末還沒過完,接受完家裏兩位同志教育後的夏袅抓住周末尾巴,按照老周給的地址找去了江霧家。

江霧家住在舊火車站的舊民房處,夏袅很少來這邊,這裏跟他平時的活動範圍毫不搭邊。

縣城的火車站早就搬了,搬到了東北方,新修的車站亮堂大氣,火車也替換成了更快的高鐵,舊火車站這邊人越來越少,只剩下一些老居民。

這套房子是江霧奶奶之前單位分配下來的,老人在職期間是免房租的,按理說,老人家退休後,房子是要回收的,但單位領導看婆孫倆過得困難,便将這套房子便宜出租給了江霧奶奶。

婆孫倆在這一住就是這麽多年。

夏袅站定在老舊斑駁的綠鐵門前還有些緊張,江霧家樓層有些高,在五樓,還沒有電梯,跑上來的夏袅有些氣喘。

但猶豫着不敢敲門的夏袅此刻分不清快速的心跳到底是因為爬樓梯,還是即将面對江霧引起的。

等到氣息喘勻,夏袅頓了片刻才敲響面前的綠鐵門。

鐵門發出“哐哐”的聲音,吓得夏袅收了些力氣,老民居的隔音不是很好,夏袅能聽出裏面窸窸窣窣的聲音。

來人的腳步聲不快,反而拖沓着,像是極緩慢地在行走。

夏袅學鋼琴長大,耳力好,能明顯聽出裏面的人在門口停頓了片刻,随即裏面傳出一聲蒼老的“誰啊?”

這時夏袅才注意到綠鐵門上沒有貓眼,也是這一刻夏袅才有些領悟到父母的話,江霧家...好像條件不太好。

夏袅沒深想,聽見裏面有回應,立刻自報家門,說自己是江霧的同學,是來找江霧玩的。

屋子裏的老人聽見是孫兒的同學,便開了門,但還是保持着謹慎,門是老式的防盜門,除了裏面的綠鐵門,外面還有一道鐵栅欄門。

開門的老人隔着栅欄門瞧見确實是位青蔥靓麗的大小夥子,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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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卻還是沒讓夏袅進門,隔着栅欄門對夏袅說“霧霧出去啦,沒在家,小朋友有啥事兒呀?”

奶奶面容慈善,和藹可親,一雙眯縫着的眼裏藏着滄桑,夏袅沒來由生出好感,貿然來別人家本就是打擾,聞言,沒打算繼續耽誤,跟江霧奶奶道了個別,轉身要走。

屋子裏的老人本來是打算聽孫兒的話,霧霧說過,他自己會帶鑰匙,此外,除了相熟的鄰居,其他任何找來的陌生人都不能給他們開門,更不能讓他們進家門。

不為別的,就怕老人家那個人渣兒子想方設法找上門來。

可老人家瞧着面前這位面容靓麗的男孩兒,眼眸清澈明亮,一瞧便是沒什麽心思的孩子,更何況小孩兒一路跑來,額頭上都還浸着汗珠,老人家不忍就這樣讓夏袅回去。

最終還是心軟,讓夏袅進來了,給夏袅倒了杯鮮榨的冰鎮西瓜汁,那本來是家裏的霧霧準備的,但既然是霧霧的同學,也得好生招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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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袅得以進門,半杯西瓜汁下肚,暑氣消散一半。

把杯子放在鋪了老式蕾絲邊桌布的茶幾上,夏袅打量起這套房子,是個套二間,但面積不大,客廳和飯廳對半開,飯廳直接連着廚房,廁所也小小的,跟KTV裏的套間廁所一般大。

地上鋪的也是90年代才有的老式瓷磚,整個屋子都彌漫着一股陳舊的氣息。

電視還是好多年前的大部頭,電視櫃也是年久失修的老舊簡易木櫃,夏袅望了望沒看見其他人,猜想江霧的父母可能也還在上班。

老人家瞧出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說“霧霧沒有爸媽,就我一個奶奶哩。”

夏袅聞言一頓,為自己表現得太明顯的心思愧疚,從小被爸媽寵愛着長大的夏袅也想象不到沒有父母是個什麽滋味,他高漲的情緒低落一般,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老人家擺擺手,才不在意小孩兒這點過界的好奇心,這麽多年旁人嘴裏再難聽的都聽過,那還再乎夏袅這點小心思。

更何況這小孩兒瞧着心眼兒好,要真是霧霧的好朋友啊,那該是件好事。

不過老人了解自家孫兒,成日裏獨來獨往,根本沒有什麽朋友,家裏的地址江霧更不會随便跟別人說,也只是學校必須備份留檔才寫了一個。

猜到夏袅是找江霧有事兒,老人便解釋道“霧霧去打工啦,看時間也快回來了。”

“你要是着急,就在這等等。”

夏袅不知為何,得知江霧沒了父母,心裏有些酸脹發澀,繼續待在這裏不是滋味,聞言起身和老人道別“奶奶我還是先走吧,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我到學校跟江霧說。”

老人家也沒強留,只跟夏袅說有空多來玩玩。

夏袅點點頭答應,離開了這處老居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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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縣城的夏季只有夜晚是涼爽的,晚風輕輕吹拂,卷走燥熱的空氣,讓人格外迷戀夏日的夜晚。

此時手機顯示時間已經是夜間八九點了,縣城小,生活節奏慢,街上的店鋪商家更是早早關了門,哪怕是城中心的街道都已經人煙稀少了。

更別說本就沒什麽住戶的舊火車站這一片,夏袅沒感到害怕,只是碰碰地踢着腳下的小石子往回走。

他突然覺得自己先前只顧拉着江霧加入樂隊有些沒禮貌,在江霧看來應該覺得他是什麽不知人間疾苦,只知道吃喝玩樂做大夢的天真小少爺吧。

夏袅其實沒猜錯,江霧是有這麽一時半刻想要夏袅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來看看。

江霧也只是十多歲的少年,他還做不到完全心态平和地接受自己的人生,在夏袅找上他之後,他心底也生出過短暫的不甘。

可現實沒讓江霧有多少功夫去思考人生,抱怨不公,他還得努力賺錢,給奶奶做手術。

夏袅悶頭往回走,感覺有輛自行車從身邊擦過,不過他沒注意是誰,這片路燈稀少,晚上光線昏暗,兩熟人面對面走都容易錯過,一晃而過的自行車更沒必要在意。

倒是那輛自行車走出一段路後,傳來刺耳的“哐當”聲,夏袅被吓了一跳,轉頭去看,是騎車的人摔溝裏去了!

這還得了,夏袅連忙轉身跑回去,看看那人有沒有事。

等湊近時,對方已經從溝裏爬出來了,夏袅湊上前去緊張問:“哥們兒,你...你沒事兒吧?”

“夏袅?”摔溝裏的江霧爬上來順勢坐在地上休息,深刻的眉蹙着,他手臂擦傷了大片,似在煩惱怎麽處理,見到有人湊上來看,還有些不耐,在對上那人視線時江霧卻愣了。

“诶!江霧!”夏袅見是熟人,驚喜一瞬,随即意識到摔溝裏的是江霧,一聲爆笑差點從嗓子眼兒裏鑽出來,被夏袅眼疾手快地捂嘴攔截了。

江霧看出他想笑,威脅道“敢笑出聲,我就把你也踹溝裏。”

夏袅連忙把嘴捂得更緊了,在看見江霧手臂上一片猩紅時笑意才徹底褪去,他擰着細軟的眉湊近,“你這...得去診所處理下吧?”

江霧本想說不用,但想到家裏的奶奶,煩躁地“啧”了一聲,對夏袅點點頭。

夏袅伸手給江霧,想把人拉起來,江霧在少年稍顯單薄的身形上望了片刻,抿唇,還是用沒受傷的手撐地借力,自己起來了。

就夏袅那小身板,江霧都怕他一拽,兩人再一起跌溝裏。

夏袅這段時間習慣了江霧的冷淡和疏遠,自然地收回落空的手,并沒覺得尴尬,等江霧起來走路一瘸一拐的,夏袅才意識到對方估計腳也扭了,只是沒好意思承認。

他上前一步搶過江霧手底下扶着的自行車,一邊穩住把手,一邊架着胳膊朝江霧示意。

江霧再次打量了下夏袅那細長的手臂,雖附着有薄薄的肌肉,江霧還是覺得太過纖細,怕自己再把夏袅的手給撐壞了。

這次,夏袅沒錯過對方眼裏的嫌棄,眼睛一瞪,“快點,大老爺們真磨叽!”

江霧還想拒絕,卻對上夏袅那雙在黑夜裏也格外明亮的眼睛,這才慢吞吞把手搭上去,還是謹慎地收着力。

兩人以龜速移動到了江霧家直線出來的街口,這裏有一家診所,還沒關門,夏袅把自行車停在路邊,扶着江霧進去。

等江霧手臂上的傷處理好,腳腕上纏上繃帶,才想起夏袅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邊。

江霧濃重的眉蹙起,顯得有些嚴肅,質問一旁的夏袅“你去我家了?”

夏袅對上突然變臉的江霧,被對方身上的兇戾氣質吓得一頓,不知道江霧這麽排斥別人去他家,一時有些語塞,“我...我去找你,問你加入樂隊的事兒...”

江霧擰着眉看了夏袅良久,最終洩氣閉眼,仰頭靠在診所白色的牆上,眼下有道明顯的青黑。

剛才醫生問江霧怎麽傷的時候,夏袅嘴快,說江霧摔溝裏了,醫生一臉驚訝,追問怎麽會摔溝裏,江霧才不得已說是太困了,沒注意看路。

江霧閉眼片刻又睜開,認真看着夏袅,“你去了我家,也看見我家的情況了,我沒工夫陪你玩什麽樂隊游戲。”

“最後說一次,我不會加入什麽樂隊。”

江霧說完,也沒管夏袅的回答,撐起身一瘸一拐付了錢,到外面推上自行車走了。

夏袅愣在診所門口,想再勸說,卻又找不到合适的說辭,嘴唇嗡動兩下,徒勞的、幹癟的“你就加入吧”咽回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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