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穿過漆黑的門廊，蘇離帶着滿腔的期待，跟着圓臉丫鬟身後來到了正廳。
老郡君端坐在主位上，一衆丫鬟環繞，一切仿佛都與蘇離第一次來這裏一般沒什麽兩樣。
可并沒有自己想見之人的身影，他心中閃過一絲失望。
雖然蘇離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老郡君是何等的人精，她呵呵笑道：“賢侄可是在找人？”
蘇離坦然道，“是啊，方才小桃姐姐說有人找我，我還以為是舅舅來了呢。”
“來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郡君指着左側的小幾笑道：“你看，那是誰？”
蘇離疑惑的望去，一道熟悉的白光突然從座位上升起。
他定睛一看，這不正是舅舅的飛劍嗎？
飛劍咻的一下飛到蘇離眼前，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白光中顯現出來。
灰藍色道袍，頭戴黑色劍型木簪，飄逸整齊的長須，腳踏飛劍，一派仙風道骨，正是燕赤霞。
只不過，舅舅的模樣也太小了吧，竟然只有一根指頭大小！
蘇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拇指舅舅”。
“這……”
飛劍上的小人含笑道：“怎麽，才幾日不見就認不出舅舅了？”
就算變小了，聲音的音量與常人一般，還是那麽中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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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真的是你！”蘇離睜大了眼睛，忍不住湊近将燕赤霞仔細打量了一番，“您怎麽……怎麽突然這麽變得小了？”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将小小的燕赤霞攏在掌心，臉上露出新奇的笑容。
“不過，還怪可愛的。”
燕赤霞腳下飛劍一動，逃離了蘇離的手掌，他無奈道：“這是元神禦劍，我是生人，進不了中陰界，只有這個方法才能進來。”
蘇離這才想起，外面現在正是白天，薛宅只有夜間才會出現在陽間。
多日的不見天日，讓他已經忘了時間。
想起自己說過的話，蘇離有些為難的道：“舅舅，現在就要離開嗎？可是我答應了要參加一個朋友晚上的喜宴。”
燕赤霞看着蘇離祈求的眼神，答應道：“那就參加完再走吧，舅舅陪你一起去。”
蘇離臉上露出笑容，雀躍道：“舅舅真好，就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我就跟您回去。”
離晚上還有段時間，總不能二人在這裏幹等着，蘇離心中一動，眨了眨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舅舅來過中陰界嗎？要不要我帶您逛一逛？”
燕赤霞知道蘇離在讨好自己，可偏偏對這套沒什麽抵抗力，特別是這次失而複得後，他心中一軟，輕聲道：“好。”
蘇離拜別老郡君後，就帶着自己的迷你舅舅出了門。
這次有了熟悉的親人在身邊，蘇離不複之前的苦悶，心情大好的向着連城夫婦住所的方向出發，邊走邊逛。
鬼市還是那麽熱鬧，昏暗的燈光下又增添了幾分神秘。
蘇離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些恐怖故事，傳說部分陽間的鬼市開在淩晨，經常會有真正的鬼混進去，商販賣出東西後，到白天就發現自己收的錢變成了紙錢。
自己和舅舅這樣的生人混進去，似乎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燕赤霞雖然沒有來過中陰界，但卻見多識廣，鬼市上的大多數東西竟然都能認個七七八八。
于是，很快兩人的角色就颠倒了過來，反而是燕赤霞在向蘇離介紹了。
“舅舅，這是什麽？”蘇離指着一個金閃閃的骨頭狀東西道。
“羅剎骨，不是什麽好東西，經常幻化成金子的樣子迷惑人，如果被人撿到，就會在半夜被羅剎鬼掏去心肝。”燕赤霞道。
蘇離想摸一下的手瞬間飛快的縮了回來。
“這個呢？”蘇離指着一對漂亮的小陶俑道。
“鬼祭之物，養鬼用的，可以寄養嬰靈。”
蘇離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他開始慶幸自己之前沒有亂摸亂動，這滿街危險的東西，如果亂買，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中招了。
燕赤霞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接下來蘇離就老實了很多，碰到感興趣的也只是站在遠處看看，然後拉拉燕赤霞的衣角讓他解釋一下。
兩人走過一個小攤位時，燕赤霞突然道：“你不是要參加喜宴嗎，沒帶禮物可是很失禮的，這個東西你可以買下，送給新婚夫妻再好不過。”
蘇離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他順着燕赤霞指點的方向看去，一個老婦人坐在小小的攤位上，那攤位異常簡陋，只是一張麻布墊着，上面才放了五個東西。
一小節黑漆漆的骨頭，一個銅鈴，一個小印章，一把油紙傘和一雙紅色繡鞋。
就連這五個東西的賣相也不好，看着又髒又舊，十分不起眼。
蘇離蹲下身子，拿起那把不起眼的油紙傘，問道：“阿婆，這個油紙傘怎麽賣的啊？”
老婦人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溝壑的面容，蒼白的亂發下一雙幽綠的眼睛靜靜盯着蘇離。
天，這個阿婆眼神好吓人，就像恐怖片裏出現在角落裏開門殺的那種。
看清楚對方的長相，蘇離忍不住手一哆嗦，緊張的咽了口口水。
老婦人嘶啞的聲音響起，“後生，老婆子我這攤子上的東西只送不賣，只要你能完成我的願望，這些東西都是你的。”
一瞬間，蘇離腦海中不知怎麽突然閃過了小美人魚的故事，老婦人的身影與故事中的巫婆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不會是什麽詛咒或者陷阱吧，可這時候跑，又好像顯得他很慫，而且，舅舅還在身邊呢。
他斟酌了一下語氣，扯出一個笑容小心的道：“您說。”
老婦人幽幽道：“我有個小孫女，在出嫁前夕病死了，老婆子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她，你能幫我找到她嗎？”
原來是找人啊，蘇離心中松了口氣，語氣也輕松起來，“您說，她叫什麽”
老婦人道：“我那孫女頭七驚了魂，怕是已經失去了記憶，現在用的未必是過去的名字，她喜歡穿藍色衣裙，性子伶俐，右耳後有兩顆紅痣。”
蘇離搖了搖頭，這條件也太有限了，連名字都沒有，能找到才奇怪了。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油紙傘，做不到的事情他也不會去答應。
老婦人伸出顫巍巍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嘆息道：“後生，老婆子我已經老了，找不動了，不管你能不能找到，這把傘我都送給你了，如何？”
蘇離看着老人哀求的眼神，頓時覺得對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也沒那麽可怕了，這只是個思念親人的老人而已，不由點了點頭。
這次他的語氣鄭重了許多，“阿婆，我也不一定能幫您找到，但您放心，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盡力的！”
老婦人臉上這才露出笑來。
離開攤子後，蘇離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昏暗的燈火中，老人瘦小的佝偻着，宛若一塊頑石，固執的守着自己的執念，等待着一個可能永遠得不到結果的答案。
蘇離知道，這樣的鬼，鬼市還有許多。
他們的執念就是自身存在的意義，為了執念，哪怕等到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好孤獨好辛苦啊。
無來由的，蘇離有點落寞。
走過攤子好久，蘇離才重新收拾好心情，他抱着手中的傘輕聲問道：“舅舅，這個有什麽用？”
燕赤霞在他耳邊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應該的加入了陽氣煉制的特殊鬼器，可以讓鬼魂短暫的在陽光下行走。”
蘇離滿意了，果然還是舅舅的眼力好，這個禮物對鬼來說真是個再好不過的寶貝了。
他興奮的拿着傘去參加了連城夫婦的喜宴，由于條件有限，喜宴一切從簡，兩人甚至連喜服都沒來得及準備，只牽了一條紅綢，蓋了個紅蓋頭。
雖然形式簡陋，但二人的情意卻勝過了一切奢靡複雜的形式，喜宴上的親友也是懷着真誠的祝福而來。
看着夫妻兩人在喝交杯酒時情意綿綿的樣子，蘇離在由衷為他們感到高興的同時，竟有些羨慕。
這孤單的人世間，能找到一個生死相依的知心愛人，是多麽深刻的緣分和幸運啊。
自從意外離魂後，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蘇離真的經歷了很多。
有俠肝義膽守望相助，也有悲歡離合人心詭谲，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讓他見識到了一個更加真實和帶着煙火氣的紅塵。
他突然有些想家了，想念那個盡力将他保護的密不透風，溫暖又滿懷愛意的家人們。
蘇離臉色露出一絲微笑，轉頭對燕赤霞道：“舅舅，我們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