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得知陶望三出獄, 蘇離一大早就坐着馬車去了天牢的入口等着。
沒等一會，就看到一個穿着學子服的清瘦身影背着包袱從門口走了出來。
蘇離認出是陶望三，連忙從馬車上跳下來迎上前去, 拱手道：“恭喜陶兄。”
陶望三卻有些窘迫了後退了半步，低着頭道：“蘇兄你別離我太近，我現在實在有些……狼狽。”
說是狼狽一點都不誇張，陶望三現在的形象确實不算好, 在大牢裏被關了十天，他被折磨的面黃肌瘦, 眼下青黑，頭發也亂糟糟的, 身上還帶着一股馊了的黴味。
哪怕身上還穿着進去的那套學子服, 卻怎麽看都像個流浪漢。
蘇離卻不在意的笑道：“那就去我家先梳洗一番再給你接風洗塵如何？”
陶望三也不想這幅狼狽的樣子回去，但畢竟對丞相府還是有一份敬畏之心的，便猶豫道：“這樣不太好吧，我是剛出獄之人，實在晦氣。”
他搖了搖頭, 道：“蘇兄還是把我送回去姜侍郎老宅吧, 就不去府上叨擾了。”
蘇離一把拽過他的袖子, 一邊拉着他向馬車上走一邊道：“有什麽晦氣的，去就是了，我都不在意，客氣什麽。”
陶望三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心中卻很是感動。
回到丞相府後, 蘇離立馬吩咐侍從為他準備好了柚子水, 待陶望三洗了個暢快澡後又送來了一套新制的學子服，還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食。
就在陶望三專心吃飯時, 蘇離坐在對面看向了他的額頭。
他發現對方原先額頭像黑印一樣的那團氣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上的一絲青氣。
那青氣足有筷子粗細，只有三寸高，若有若無的懸在陶望三的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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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疑惑，如果說之前的黑印代表黴運和災禍，這個青氣又代表什麽呢？感覺也不像是不好的東西。
雖然他這天眼時靈時不靈的，但蘇離在開啓時卻很喜歡用它觀察東西。
他曾自己在祖父身上看到了蒸騰的紫氣，在辛姨母身上看到了紅光，加上舅舅身上的藍光和陸判身上的綠光，蘇離已經大致琢磨出一些望氣術的規律了。
紫氣是紅塵富貴之氣，紅光代表妖，藍光是道，綠光是鬼，每種力量在蘇離眼中都有自己的顏色。
而人的氣更是能決定他當下的運勢，紅光滿面就是鴻運當頭，黑色氣萦繞就是黴運纏身，端的是神奇的很。
陶望三就着清爽的酸黃瓜條喝了足足兩大碗熱騰騰的雞絲粥後，才終于有了重回人世的真實感。
他打了個飽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真是麻煩蘇兄了。”
“舉手之勞而已。”蘇離将自己的目光從陶望三頭頂上的青氣收回，笑道：“陶兄要不要在這裏多住兩日？你現在身體大虧，得好好休養兩天才是。”
陶望三聞言搖了搖頭，拒絕道：“不了，小謝秋容她們還在等着我呢，我一會就回去。”
陶望三突然想起唐巡撫提審他時提到是一個叫三郎的人送的狀紙，但送到後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他心中記挂，猶豫道：“三郎他……”
恰好蘇離也在此時開口，“三郎……”
二人目光一碰，忍不住相視而笑。
蘇離繼續道：“三郎他為了幫你送狀紙，被巡撫衙門的鬼神捉到了地獄，但閻王贊賞他的恩義，讓他投了個好胎，現在怕是已經轉生了。”
陶望三目光一黯，心中說不上什麽感覺，有些悵然又有些內疚的道：“都是因為我太沖動了。”
他不後悔作詩諷刺權貴，卻很愧疚這件事連累了他人。
蘇離也默默垂眸，“抱歉，陶兄，是我讓他去送狀紙的，我不知道他冒着這麽大的風險。”
陶望三聽着蘇離如此說，倒是反而安慰起了他來，“這也算三郎因禍得福吧，陰魂駐留人世畢竟不是長久之道，早晚還是要回到地府投胎的，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呢。”
蘇離聽他這麽說，心中好受了一些，點了點頭道：“只要有緣，一定還能再見的。”
想到還在鬼宅的小謝和秋容，蘇離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對陶望三道：“對了，我們人的食物，小謝和秋容她們能吃嗎？”
陶望三點了點頭，“我聽秋容她們說過，人類的食物雖然不能真正飽腹，但卻可以嘗個味。”
蘇離道：“那好，幹脆這接風宴我們就去姜侍郎老宅辦，我讓人去天香樓打包一桌宴席，再帶些香燭直接去老宅吃，陶兄你看如何？”
陶望三眼睛一亮，點點頭道：“如此甚好，還是蘇兄想的周到。”
蘇離當即就帶着陶望三去了天香樓，又去紙紮店買了些上好的香燭，才乘着馬車向着城北而去。
蘇離剛進大門，就看到了正在屋檐下站着的小謝和秋容，看見二人，小謝蒼白的臉上從愁容轉向驚喜，沖着他們就飛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陶望三，哭道：“嗚嗚嗚，先生，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
與激動的小謝相比，秋容就矜持了很多，她款款走來，眼睛浮現着溫柔的笑意，輕聲道：“回來就好。”
蘇離看着溫情脈脈的一人二鬼，忍不住望了一眼天空，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多餘。
陶望三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尴尬，幹咳了一聲，“走吧，我們進去敘舊，蘇兄可是準備了不少好菜。”
等二人而鬼坐上桌時，蘇離很自覺的把陶望三左右兩個位置都留給了二女，自己坐在他們對面。
席間小謝和秋容的注意力幾乎都在陶望三身上，不斷給陶望三夾菜，說不出的溫柔小意。
這一頓飯吃的蘇離簡直難以下咽，無數次後悔自己跟了過來，這吃的哪是天香樓的佳肴啊，分明是狗糧。
酒足飯飽後，蘇離很自覺的開始幫着收拾碗筷。
小謝見到卻是趕緊跑了過來，對蘇離道：“放着放着，我來就好，你們讀書人的手是握筆的，怎麽能做這些雜事呢？”
她搶過了蘇離手中的碗筷，笑道：“交給我吧，去和先生聊天去。”
蘇離搖搖頭，笑道：“收拾碗筷不過順手的事情，和是否讀書人有什麽關系呢？碗碟衆多，我來拿一些吧，這樣你也能少跑兩趟。”
小謝見蘇離态度堅決，嘆了口氣道：“好吧，謝謝蘇公子了。”
蘇離拿着碗碟跟在身後，卻突然瞥見了小謝耳後的紅痣，他心中飛快閃過了什麽，又仔細看了看，竟然不是一顆，而是兩顆痣。
這兩顆痣只有半個米粒大小，平日又有頭發擋着，若不是此時走在她身後還真看不到。
蘇離突然想起了那天在鬼市遇到的老婦人，右耳有兩顆紅痣，喜穿藍衣，性子伶俐，這一條條，不正和小謝對上了嗎？
蘇離停下腳步，突然對小謝道：“小謝姐姐，你還有生前的記憶嗎？”
小謝不明所以的回過頭來，“沒有啊，這很正常，很多游魂都沒有的，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那就是了，蘇離臉上露出笑容，“恭喜小謝姐姐，你可能很快就能知道自己是誰了。”
說着便将當日老婦人拜托他尋人的事情講了出來。
小謝又驚又喜的道：“當真？”她不是沒找過自己的身世，可找了很久都沒有線索，便只能在這鬼宅裏留了下來。
蘇離道：“那老人家就在鬼市，你去看看便是。”
他将老婦人攤位的大概位置說了一遍，小謝聽完後将手中的碗碟往蘇離手中一塞，迫不及待的道：“蘇公子，你幫我拿給秋容姐姐吧，我這就去鬼市看一下。”
竟是立即飛一般的跑了。
蘇離看着手中的碗碟，有些哭笑不得的道：“真是個急性子。”
小謝跑的快，回來的卻也快，竟然不過半個時辰就跑回來了。
她眉飛色舞的抱着一個小包袱，往蘇離手中一推，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謝謝蘇公子，我已經恢複記憶了！這是奶奶之前答應給你的報酬。”
蘇離搖頭推了回去道：“這是你們祖孫二人的緣分到了，我也沒做什麽，況且我已經得了一把傘了。”
小謝又将包袱推了回去，“這怎麽能行，你收着便是。”
蘇離還是不接。
幾番推辭下，小謝也急了，她從包袱中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印章，強塞到蘇離手上，道：“總得收一個吧，要不我怎麽向奶奶交代啊。”
蘇離見推辭不掉，就點點頭道：“行吧。”無奈的将印章收到了袖子中。
臨別時，蘇離對陶望三道：“陶兄，明日我就要遠行了，恐怕三年都不在京城中。你若是有什麽難事，可以去丞相府自報家門，我叔伯會幫你的。”
陶望三點點頭，道：“蘇兄，三年後我也要下場了，希望我們下次相會在聖人的金殿之中。”
蘇離也點點頭，臉上露出笑容，“會的。”
“一路順風！”
蘇離看着逐漸變小的陶望三和二女，有些悵然的放下了馬車的車簾。
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不知道路上等待自己的又會是什麽，會遇到小倩和寧采臣嗎？
但此時他的心境卻已經和剛知道自己身在聊齋世界時完全不同了。
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不再是浮在故事上的文字，而是一個個有着真實血肉的人，他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這個世界，就是自己生活的真實存在，可不是什麽故事。
蘇離眼中流露出一絲堅定，既然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無論遇到什麽，他都會勇往直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