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顧言真趕到的時候,看到謝寒獨自一人留在原地。寒風凜冽,他身上的羽絨服看着很薄,黑發在風中輕輕搖曳,他翹首凝望着遠方,渾身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裏,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叫人分不清他是不是真實存在。
顧言真呼吸一滞,連忙擡腳上前,語氣中不自覺的帶了幾分急切:“謝寒,我來了!”
謝寒沒想到他來得會這麽快,收回眺望的目光,回頭深深地看向顧言真。
他的傷口只是看起來很可怕,其實并不嚴重,而且大部分的血都不是他的。剛才和那幾個混混打架的時候,沒想到其中一人身上還帶了刀。那些混混本來沒有膽子真的傷他,奈何謝寒瘋起來太讓人害怕,他極度恐懼之下沒了分寸,這才掏刀自保。
這些事謝寒是絕不可能主動跟顧言真說的,專挑自己受委屈的地方講,故意垂着睫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想要引起顧言真的同情。他知道自己的外貌優勢,也懂怎樣表現最能引起旁人的憐愛,運用起來爐火純青,畢竟以前這招對李予之屢試不爽,回回上當。
顧言真也不例外,他聽完事情經過眉頭擰起,不悅的說:“你們學校安保太差了,什麽人都能進來!?”
他是真生氣,高校本來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能想到在學生會在自己的學校被外面的混蛋所傷?
“我帶你去醫院。”他一把拉過謝寒的手,小心避開受傷的部位,疾步走到車前把謝寒扶進去,替他把安全帶系好。
謝寒只是手受傷,又不是嗯廢了,他覺得顧言真有些過分關注,想要說兩句,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安理得的享受照顧。
抛開其他因素,被顧言真這樣的人關愛呵護,極大程度的激發了謝寒內心深處的某種惡劣心思。顧言真在外從來冷臉示人進退有度,媒體都誇他待人接物極有分寸,從沒見他失态過。
可就是這樣的顧言真為了謝寒一點小傷,抛下繁重的工作親自開車來接他去醫院,就算是做戲,謝寒也覺得動人。
顧言真帶他去了一家私人醫院,才到門口就有人等着了。
那個男人身量颀長,目測和謝寒不相上下,眉目舒朗正氣凜然,就算穿着白大褂也蓋不住身上一股子傲氣。他雙手環胸看着顧言真從車上下來,打趣道:“到底什麽樣不得了的病人,還非要我親自出來迎接?”
顧言真把謝寒從車裏扶下來,眉間溢滿了擔憂:“小明,你快來給他看看!他受傷了,流了很多血……”
聽到他的稱呼,柳岸明臉色一僵,咬牙低聲道:“都說了,讓你別在外面這麽叫我!”
“柳院長,行了吧?”顧言真敷衍他,着急的說:“你快檢查一下,有沒有傷到骨頭!”
外面太冷,柳岸明把他們帶進醫院大樓,在急診室坐下,他讓謝寒把受傷的手露出來,低頭仔細查看,又接過小護士哪來的消毒棉簽和碘伏,耐心的清洗消毒,專心致志。
然而一旁顧言真看他這樣,忍不住提醒道:“你輕點。”
“他是個畫家,手對他很重要,千萬不能有後遺症。”
謝寒神色一愣,沒想到顧言真那麽緊張,原來在意的竟是這個。
他絮絮叨叨的,柳岸明不耐煩的翻白眼,呵斥了一句:“閉嘴。”
柳三少脾氣大得很,顧言真怕這時候和他吵架耽誤給謝寒做檢查,連忙閉上嘴,再不說話。
可是謝寒不高興了。
這家夥誰啊,憑什麽這種拽了吧唧的态度對顧言真?
“傷口不深,沒有扯到筋骨,止血後包紮一下就好了。”柳岸明一邊給傷口上藥一邊道:“電話裏你急成那樣,我還以為多大事,甚至還讓人準備好手術室打算親自操刀……結果就這!?”
“顧言真,你腦子被驢踢了?”
盡管他說話刻薄,顧言真此時也不介意,只顧着确認:“你确定嗎?可是我看他流了不少血。”
“你要不相信我,幹嘛把人帶到我這裏!?”柳岸明沒好氣的回他,“你知道我挂號費多少嗎?”
聞言,顧言真才确信謝寒真的沒事,長舒了一口氣後,又哼一聲:“待會把我錢轉給你就是了。”
柳岸明不想理他,用幹淨的紗布一圈一圈把謝寒的虎口包紮好,坐到桌前開醫囑,快速的說:“回去後記得每天換一次藥,一個星期後拆紗布。傷口不要沾水,不要用力抓握,服藥期間忌辛辣。”
謝寒無可無不可的點頭,左耳聽右耳出,反而顧言真在旁一一記下,問:“只有這些?”
“不然呢?”柳岸明把病例打印好交給護士去拿藥,口氣仍然不好:“難道你希望他上手術臺?”
顧言真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可是我看他出了那麽多血,擔心萬一還有別的傷口,”
“那麽多血要真都是他一個人的,他早就出現失溫症狀了。”柳岸明翹着二郎腿,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謝寒身上,冷冰冰的打量他。
“這就是你之前跟我提過的,那個準備結婚的小對象?”
顧言真點頭,認真給他介紹:“他叫謝寒。”
說完他又對坐在椅子上的謝寒輕聲說:“他叫柳岸明,是我的朋友。”
謝寒不喜歡這位柳醫生,他的眼神攻擊性太強,即使隔着眼鏡也能感覺到那人眼中的審視,仿佛什麽都逃不出他的打量,讓他很不舒服。
柳岸明嗤笑一聲,顧言真之前跟他講過所謂“一見鐘情”的過程,□□也說他這回是認真的,還以為是什麽天仙能讓顧言真那挑剔又固執的家夥轉性。
漂亮是漂亮,可惜徒有其表。
他看得出,眼前這個美貌純真小兔子一樣的美少年,內裏怕不是個食人花,到時顧言真怎麽死都不知道。
“你那是什麽态度?”顧言真不滿他的輕慢,責備道:“你吓到他了。”
柳岸明太了解自己這個腦子不好的朋友,幹脆找借口把他支開:“小李去拿藥還沒回來,你去看看什麽情況,順便讓她告訴你怎麽用藥。”
顧言真不疑有他,起身離開。
等到他走後,柳岸明好整以暇看着謝寒,似笑非笑:“小朋友,別裝了。”
“你那副楚楚可憐的嘴臉,也就能騙騙顧言真那傻子。”
謝寒冷了臉,陰恻恻投來一瞥。
柳岸明冷笑,“怎麽?拆穿你的真面目,你還想殺人滅口?”
“別多管閑事。”謝寒低聲警告。
柳岸明收斂了臉上玩世不恭的笑,一直翹起的腿放下,端正坐好,嚴肅而認真的面向謝寒,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不管你是什麽目的接近他。”
“為錢也好,騙感情也罷,這些我都不在乎。但是你既然主動接近,他也喜歡你,我希望你別傷害他。”
“你能裝就永遠裝下去,別讓他發現。”
謝寒眼含嘲諷:“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是誰。”柳岸明攤手,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眼神卻全不是那麽回事:“你可以不聽我的話,不過除非你生活在城堡,永遠不出門,否則……”
柳岸明不知從哪忽然摸出一把手術刀把玩,刀鋒在陽光下閃着寒光,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繼續道:”雖然我籍籍無名,不過我家恰好有那麽一點權力,如果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你做點什麽麽,也是可以的。”
謝寒心思一動,姓柳……
他記得李予之曾經和葉夫人提起過,說柳家在首都政界地位很高,祖輩還有軍銜,家裏的幾個公子小姐都有出息,其中有個最叛逆的在外面自己開了家醫院,在醫療圈名氣非常大。
他不确定柳岸明是不是柳家人,但目前信息猜測,十有八九。
謝寒從不懼怕什麽權貴,也沒那麽在乎自己的命。
可是李予之不能有事。
等到顧言真拿藥回來,他敏銳的察覺到了室內氣氛變化,下意識看向柳岸明:“你是不是欺負他了?”
“傻子。”柳岸明氣得發笑:“你那個腦子除了工作,能不能騰出點空當幹點別的?”
莫名其妙被罵一頓,顧言真滿頭霧水:“你吃錯藥了?”說完,又語重心長的勸道:“作為一個醫生,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服務态度,別老是陰陽怪氣,沒事多看點提高情商的書。”
柳岸明氣得腦袋冒煙:“我倆中間到底是誰該多提提情商?”
顧言真習慣了他的刻薄,帶着謝寒要走,臨別錢說:“這次謝謝你,等過兩天我不忙了,請你去喝酒。”
回到車上,謝寒始終保持沉默,不言不語。顧言真以為他是被柳岸明的毒舌吓到,刻意放輕語氣安慰道:“他人其實挺好的,就是說話沖了一點,沒有壞心。”
在顧言真看來,出身那種世家,柳岸明有點傲氣和壞脾氣很正常,再說朋友間重要的是志趣相投三觀一致,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謝寒當然不是被吓到,他只是在想……顧言真的人緣好像真的很不錯。剛才柳岸明威脅他的時候,沒有一句話作假,假如他真的做出什麽傷害顧言真的事,他毫不懷疑柳岸明會出手報複。
即便李予之和顧言真那麽不對付,可是私底下,他也從來沒有真正傷害過他。
好像只要是顧言真認識的人,大家都下意識的愛護他,盡管他本人可能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