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chapter49
chapter 49
宗彌自然不會不知道這支金玫瑰就是伴随他誕生的那一朵,只是他有點疑惑為什麽這支玫瑰會被精靈王所得。
不過他轉念一想,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宗彌自誕生時,這支金玫瑰便一直佩戴在他的頭頂之上,一直到後面他被衆神聯手算計,金玫瑰也伴随着神器一起散落到大地。
不過可能要讓那些神明失望的是,這支金玫瑰和其他七件伴生神器不一樣,它只不過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玫瑰罷了。
除了永不凋零之外,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
有可能是他墜落雲端的時候,掉落到自然森林裏吧。
宗彌這麽想着,随手将這支玫瑰重新別到了頭上。
也許是缺失愛的緣故,降臨大陸的玫瑰花根本就沒有代表愛意的這一層意思。但它既然是愛神的代表,衆神也不會放過,在宗彌被驅逐之後,整個大陸的玫瑰花也絕了跡。
【陛下,您已經補全了七分之四的神格】
在宗彌踏出精靈森林的時候,忽然他的耳邊再次傳來系統的提示。
金發的愛神疑惑的回過頭。
郁郁蔥蔥的森林已經被他甩在了身後,只有熹微的光線從雲層之上穿透下來,透過空氣,鋪灑到這片森林的地域之上,在地上投射出淺淡的金色光斑。
站在森林的最外圍,宗彌只能夠看到生命之樹高高的樹冠。
至于那個背過身去守望在生命之樹前的精靈……早就被掩蓋在了樹影之中,再也窺不見分毫。
“奇怪……上次的神格碎片也是,莫名其妙就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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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彌明顯感到事态有些超出他的掌控範圍。
或者說,只要涉及到“愛”的部分,宗彌就兩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就稀裏糊塗的恢複了七分之四的神格碎片。
只是——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随着神格的補充,反而被一種愈加虧欠的難受填滿。
愛神将手放在胸口,那裏是原本神格應該在的地方。
正在宗彌打算趕到旁邊的黑森林時,忽然整個大地開始震顫。
“轟隆隆隆——”
這地震來的莫名其妙,沒有絲毫預兆。
周圍高山的土石都因為劇烈的地震而滾落下來,骨碌碌滾到地上,就連森林也傳來了樹木被攔腰折斷的聲響,震耳欲聾。
愛神忽的變了臉色。
在宗彌視線所及之處,那道黑光忽然再次擴大了幾分,竟然是直接沖出了生命之樹阻攔的綠色護盾範圍,直接将大半片天空染成漆黑的顏色。
這怎麽可能!
饒是宗彌,也差點失态地驚呼出聲。
他剛剛才将生命女神的金瓶交到精靈王的手上,在這種時候,應該能夠進一步壓制瘟疫才對,又怎麽可能會激得對方直接暴起!
明明就算是根據宗彌看到的未來記憶,這樣的場景,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達到啊。
可惜那黑光根本就沒有要停止的跡象,它們如同推行的黑霧,摧枯拉朽的将亡靈之域的另一頭包裹起來。不過是眨眼之間,宗彌便已經看不見亡靈之域的深處了。
……被黑霧包裹的地方會有怎樣的下場,宗彌再清楚不過。
他在未來裏看到的場景就是這樣。
當這片濃郁的瘟疫黑霧席卷降臨大陸的那一刻,一切都被按下了死亡的宣告鍵。
那是整個世界的沉沒。
只一剎那,宗彌有些微微的恍惚。
但是下一刻他就回過神來,迅速給自己施加了一個疾風術,飛也似的朝着黑森林飛奔過去。
快點,快點,必須再快點。
如今自然森林裏也許還沒事,但是黑森林可是最靠近亡靈之域的地方之一。
宗彌得趕緊給洛西通風報信,說什麽也得把人從黑森林裏拽出來。
宗彌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沖到了黑森林的面前,然後一頭紮進這放眼望去全是幹枯樹枝的幽深森林。
黑森林裏的樹很奇怪,這裏有一片足以掩蓋整個森林的大霧,讓進來的人分不清方向。而無數不在的枯樹每一個都像是張牙舞爪的魔鬼,張開大口朝着宗彌嘶吼而來。
不過黑森林裏的路對于宗彌來說已經是爛熟于心的存在。
他當初好歹也是在這裏生活了很長時間,所以當下七拐八拐就走到了黑巫師所在的黑森林中心地帶。
只不過這一回,宗彌被攔在了中心地帶的外面。
黑森林中心的地上緩緩升起了魔法陣的光幕,溫柔又強硬地将宗彌拒之于外。
金發的神明皺了皺眉。
這個中心魔法陣他在黑森林的時候從未見過,但是以宗彌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來這是一個十分高深的巫術法陣,甚至嵌合了無數空間獨立的附加魔紋,直接将黑森林中央這一片地域全部切割出來,幾乎把這一小塊獨立到了異空間去。
是誰的手筆自然不言而喻。
如今降臨大陸上,即使是唯一的神明,也沒法完成這樣精巧絕倫的作品。
只有那個活過了萬年,有着無數深厚知識的黑巫師有這個完成的能力。
“洛西你在裏面嗎”
宗彌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黑霧,語氣不自覺的帶上了焦急的情緒。
他沒敢将手掌直接放到那個魔法陣上,而是提高了音量,希望能夠引起裏面人的注意。
這樣的巫術魔法陣上面都附加着極其強力的詛咒,如果貿然去接觸,後果不堪設想。
也不是沒有一接觸就化為白骨的例子存在。宗彌聯想了一下洛西平日裏的處事風格,決定還是靠喊的比較保險些。
宗彌一連喊了好幾聲,內裏都沒有任何反應。
黑森林靜悄悄的,死寂到宗彌只能聽到自己呼喊的聲音,無助又空序的在空曠的枯樹平野上來回交錯,像是自己在和自己對話。
不對勁。
“不要在給這個魔法陣施加魔力了,你應該比我明白的,它對于瘟疫并無作用。”
宗彌這麽說着,又有點擔心是不是洛西在實驗能不能用空間獨立的辦法來抵擋瘟疫的侵蝕。
早在很久之前,宗彌就有問過伽藍那位著名的空間系大魔導師,能不能将亡靈之域獨立出去或者将空間直接獨立出來,逃過瘟疫的追捕。
“不,不可以。”
那位年邁的空間大魔導師斷然否決了這個想法: “所有的空間都是架構在降臨大陸這個主空間之上的,如果主空間湮滅,所有的獨立空間也會消亡。更何況架構一個獨立空間的難度太大,僅僅是一個立方體都得花費極大的魔力。”
比起這個魔法陣能不能行,宗彌更想勸洛西和他一起回到中州。
“你的實力我最放心,如果你在的話,也許還有希望。”
“況且,怎麽也應該給我一個實現諾言的機會吧。”
金發愛神苦口婆心的勸說着,過了很久很久,裏面也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
明明這個魔法陣沒有多大,也就正好将黑巫師那一幢小木屋籠罩進去。宗彌只要站在這裏喊話,裏面的人不可能聽不見。
“陛下,還請您趕緊離去吧。”
正在宗彌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出現。
身披破爛灰袍的巫妖在黑森林的另一邊出現,他被時光腐蝕的可怖面容隐匿在黑袍兜帽之下,恭恭敬敬的朝着宗彌行禮。
“冕下開啓這個空間獨立法陣之前就吩咐過吾等下仆在此等待您到來的。”
“冕下說過,若是陛下到來的話,就讓威爾斯帶着您回到中州。”
“那他有沒有說過自己怎麽辦”
“回陛下,冕下說他的心情很不好,似乎發了很大的脾氣……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到他。”
巫妖聞言,攏在灰袍下的骷髅手指默不作聲的收緊,這才開口:
“包括您。”
“我們也不過是遵守冕下的命令,若是有什麽差錯,冕下怪罪下來——吾等奴仆實在不好交差。”
金發的愛神沉默了一瞬間。
黑霧的腳步已經迫近,再拖延一瞬間,也許宗彌就會被這黑霧吞噬進去。
“嗯,我知道了。”
過了半晌,宗彌才這樣說着,攥緊了拳頭,踏上了骨龍的頭頂。
他不知道為什麽洛西不願意和他走,但即使是情緒極少的愛神,也有一點微微的難過。
“為什麽不和我走”
在骨龍就要起飛的時候,愛神忽然開口, “明明我把你當做——”
唯一的朋友。
是的,朋友。
除了朋友,宗彌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這種關系。
宗彌騙過很多人,但是洛西是不同的。
魔法之神的七弦琴對于洛西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就算後來洛西從黑森林裏出來找他,也并不是為了拿回被宗彌拿走的東西,而是單純的想要把人帶回去,繼續聽他講的故事罷了。
沒錯,其餘的人對宗彌,也許是想要從他身上得到某種宗彌也搞不明白的情感回應,也可能是其他的東西。
只有洛西,這個黑巫師從頭至尾都只是想要聽故事罷了。
宗彌說過很多謊,但是他說要帶洛西去看降臨大陸美麗的景色,并不是随口說說。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有洛西的幫助,也許事情真的會朝着更好的方向發展也說不定。畢竟在宗鶴觀察到的未來裏,都沒有看見洛西前來相助的身影。
洛西的學識到底有多麽豐富,曾經居住在黑森林的宗彌再了解不過了。
如果能夠解決這件事情的話,宗彌可以有很多時間,帶着他唯一的朋友一起,在酒館裏面笑着聊天,踏遍降臨大陸每一個山谷和海灣,或者是釋懷之後,在某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将愛神的過去編成故事,讓吟游詩人傳唱下去。
因為曾經遭遇過無數背叛和欺騙的經歷,宗彌對所有人的戒備心都極高。
宗彌不怕洛西,他只覺得這個人活得太久,反倒是心性越發像個小孩子,把什麽喜好都通過行為直白的表達出來。
雖然他給洛西下了禁制,但是在宗彌的心裏,他反倒是因為這個禁制,才卸下了最後的心防。
可是洛西卻不願意和他走。
“明明我把你當做…唯一的朋友。”
宗彌将這句話補完,死死盯着那個木屋的出口。
他內心還懷着一點微小的希冀,希望下一刻就會有一個灰發的巫師推開門走出來。
可惜結果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小木屋內死寂一片,就像神明給一切按上了靜音鍵,整個世界都沉默的可怕。
只能聽見什麽,遠處黑霧隆隆翻滾的聲音。
于是宗彌的神色也徹底冷了下來。
他甚至沒有讓骨龍帶着他離開,而是頭一次動用了神王的權能,直接撕裂了空間,從南洲回到了神國。
随着神明的離開,黑森林再次恢複了安靜與死寂。
巫妖也沒有在說話,他只是的朝着小木屋行禮,和骨龍一起繼續守候在黑森林的入口。
他們是這座森林的守衛者,和黑巫師簽訂契約的奴仆,至死也得守在這裏,不能離去。
瘟疫的黑霧滾滾而來。
頃刻之後,呼嘯而來的黑霧将這座在降臨大陸上镌刻着恐怖之名的森林盡數吞沒。
骨龍雙眼的魂火熄滅,強大如八十多級的巫妖,在死霧的籠罩下同樣什麽都不剩。
所有的一切都在黑霧之中消退,也将所有的一切掩埋。
好的壞的,輝煌過的,全部都沉寂。
【陛下,您已經補全了七分之五的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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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刻鐘之前,黑巫師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森林裏。
他的面色蒼白,臉上已經染上了将死的青灰色。
其實這原本就應該是洛西最初的狀态才是。
因為他早在萬年就應該死去的,若不是因為這座森林的詛咒,洛西根本沒有可能活到現在。
“冕下——您這是!”
黑巫師揮了揮手,疲憊開口: “守在外面,如果他來了,不要讓他靠近這裏任何一步,想盡辦法将他勸走。”
這句話洛西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伴随着胸腔的震鳴,咬字的時候都能夠清楚感受到口腔裏泛起的血腥味。
“是,冕下。”
巫妖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作為亡靈生物,他對于死亡逼近的腳步再了解不過。
所以他更加清楚,一切早已無力回天。
其實更早的時候,洛西踏出黑森林的時候,這一切也許就冥冥中被注定。
洛西走入小木屋中,費力的咽下一口從喉管上湧起來的破碎內髒,顫抖的手指在擺放瓶瓶罐罐的架子上翻找着。
一排排珍貴的藥劑被他直接從木架上掃了下來,碎裂在地上,不同顏色的藥液混雜了一地。
終于,不知道是打碎了哪一瓶,隐藏在地上的魔法陣在蓬勃的魔力之下頃刻啓動,将整個森林中心包圍起來,拒絕外面的東西入內。
完成了這一切的黑巫師這才狼狽的摔倒在地,倚靠在木桌旁,頭暈目眩。
開啓了這個魔法陣……他就沒有辦法進來了。
洛西早就知道宗彌不是那種會善罷甘休的人,如果沒有外力因素,他肯定會找到自己,然後認認真真的問清楚為什麽。
這個空間魔法陣原本的用途并不是如此。
原本這個魔法陣是洛西準備的牢籠。
用來鎖住那個人的牢籠。
當初道別之後,洛西一個人在黑森林裏等待了十年。
這十年裏,剛開始的日子很好熬。
但是越往後,洛西就越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要把這個人放走。
所以黑巫師花費了五年的時間,打造了降臨大陸上最華麗的牢籠。
——這麽大範圍,能夠囊括一個小木屋的空間獨立魔法陣,整個降臨大陸的歷史上還就沒有人做到過。
如果把那個人帶回森林,然後啓動這個魔法陣,那個人就只能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給自己講故事了。
黑巫師這麽想着,嘲諷似的掀了掀嘴角。
沒想到的是,到最後,這個魔法陣竟然會用在這裏。
當初到底為什麽沒有直接将人帶回來呢
其實剛剛打一個照面的時候,洛西就能直接撕裂空間把宗彌帶回來。
但是他沒有。
現在想來,也許是自己覺得,那樣在外面會有着鮮活表情的宗彌,比起在黑森林裏只給他一個人講故事的宗彌,要快樂些吧。
“不要告訴他。”
不要告訴他這個事實。
黑巫師敲了敲地面,最後的魔力化作金色的絲線,将他最後的命令忠實的傳達給外面守候的奴仆。
“是,冕下。”
隔了很久,洛西才聽到回應。
其實巫妖的回應很迅速,不過是因為詛咒的緣故,黑巫師的聽力開始迅速下降。
他知識如此浩瀚,自然是對于自己如今的情況清楚的很。
洛西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卻一直開着透視魔法,盯着小屋的牆面,穿透了木板,定格在枯樹上。
他忽然想起自己當時同宗彌第一次見面。
那個時候身披黑袍的巫師坐在枯樹的樹枝上,灰眸裏的溫度就和亡靈之域的天空一般,永遠都是冷冰冰的。
沒有什麽能夠激得起他的興趣,也沒有什麽東西值得活了萬年的洛西再度去追尋。
直到他看到了那位拿着豎琴走來的吟游詩人。
吟游詩人站在他的樹下,璀璨的金發就和他的靈魂一樣,一眼就讓黑巫師挪不開視線。
“你的靈魂很好看,是金色的,我喜歡這樣的靈魂。”
“所以,給我講講外面的故事吧。”
洛西聽到那時的自己這樣說道。
吟游詩人很明顯愣了一下。
也許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兇名遠揚的黑巫師竟然喜歡聽故事吧。
洛西漫不經心的想着。
他并不在意世人怎麽看他,他只在意自己的喜好。
正在黑巫師走神的時候,樹下那位金發的吟游詩人忽然笑了。
他的眉眼彎起,深灰色的眼睛恍惚間讓洛西想起漫天星晨。
真奇怪,明明亡靈之域灰色的天空從來都是看不到星星的。
洛西只能從自己久遠到不能再久遠的記憶,那還沒有進入黑森林,沒有背負詛咒的洛西記憶中找到熹微星晨的影子。
那些記憶正逐漸和面前吟游詩人的眼睛重疊起來。
“好啊。”
洛西聽着對方笑着說道。
這個人為什麽笑得這麽好看。
那時候的黑巫師還愣了愣。
後面他也品嘗到了。
這個人的嘴角很甜。
因為嘴角甜的人,笑起來好看。
于是在黑暗降臨的前一秒,黑巫師也順着記憶裏的吟游詩人那樣,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接下來的無盡黑暗裏,他都沉溺在這嘴角甜膩的味道裏,再也沒有醒過。
####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并不是黑巫師不給予回應。
宗彌永遠不會知道的是,他得不到回應,是因為——
早在他踏進黑森林之前,黑巫師就已經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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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燃燒自己的生命,每一步都是在通向你。
——黑巫師洛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