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光大亮,趙桑榆從混沌中醒來,渾身如被水淋了一般。

夢境裏,那個被流寇欺辱致死的女人不停地追問着她為什麽見死不救。

趙桑榆心有餘悸地捂着胸口,努力将那些恐怖的場景甩出腦外。

紅袖自外面敲了敲門,走進來,“小姐可是醒了。”

趙桑榆“嗯”了一聲,又歇了許久,這才從床上下來。

歷經幾日的沙塵暴終于消失,外面又恢複了往日的天氣,只是數日下來,空氣中仍有塵土的味道,被太陽一曬,悶得心慌。

趙桑榆吃完紅袖準備的早餐,見紅袖一個人在屋裏忙來忙去,她想要上去幫忙,卻又被紅袖支開,“小姐金枝玉體,這些粗活就讓奴婢來吧。”

趙桑榆本就難受,被紅袖這麽一說,更是又有些尴尬。想起以前在京都的日子,再一對比,心裏的悔意又上升一大截,看着紅袖欲言又止。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她自己作的。

好好的日子不過,偏生想學那些再小說裏混的風生水起的女主角,結果現實卻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昨天若不是幸運,她的下場恐怕也……

趙桑榆冷不丁打了個冷顫,再回頭看紅袖,又忍不住苦笑。

那天自猜到紅袖是韓奕的人後,她就生了想要偷偷一個人跑掉的心思。但是想到她自己一個人恐怕也跑不掉,幹脆就自作聰明,半恐吓半威脅地讓紅袖和自己一起,甚至還幻想能像小說裏寫的那樣可以得到一個忠心的婢女。

但是現實又是一個響亮的耳光,紅袖确實在盡心盡力地照顧她,但是完全是因為韓奕這個主子而已。

索性還有韓奕這個人的存在,否則,她還真不知道紅袖能不能這麽容忍她作妖。

捂着胸口,趙桑榆默默嘆氣,又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讓你作妖,現在知道後悔了。”

她看着紅袖,想上前,又想着紅袖剛剛的樣子,幹脆又坐了下來。

——

京都。

金銮殿內。

景元帝背着手看着下面的一衆朝臣,“衆愛卿以為如何?”

下面的臣子唯唯諾諾,皆弓腰不敢說話。

今早,接西北前線奏報,虎煞關內出現小範圍流寇,仗着天氣便利在關內燒殺搶掠,已有30餘戶人家遇害,全家老少無一放過,而女人和糧食則被搶走,懷疑是關外鞑子把今年的劫掠時間提前,且後續會有大動作,請求朝廷支援。

景元帝看完奏折後大為惱火,責問軍部無果,又質問朝臣該如何處置,卻至今無一人應答。

“好好好……”景元帝拍着桌案,“好啊,朕當真是養了一群為朕分憂解難的好臣子,一個個當真是……”

“夠好啊!”他咬牙切齒地說完,猛地站起身,把奏折摔下去,“老三,你來說,怎麽解決?”

三皇子韓修縮了一下脖子,心裏暗暗叫苦。但是景元帝的問話,他又不敢不答,只得硬着頭皮上前一步弓腰,“回禀父皇,虎煞關地處西北,那裏民風彪悍,且關外因為農業不發達故每年都會發生劫掠事情,但鞑子畏懼我天朝國威,每次均未有大的傷亡,兒臣以為,此次恐怕是匪寇假借劫掠的名義行事,只需要當地官員做好清查即可。”

景元帝沉着臉看着韓修,這是正宮嫡子,他原本抱了很大的期望在他身上,卻沒想到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

揮揮手示意韓修退下,景元帝又看向下面,他這一生孩子不多,三個公主,四個皇子,老三是正宮嫡子,可偏偏卻是個耳根軟的,偏聽偏信還拿不定主意,老四生來就帶着殘疾,一直遠離朝政,老五沒有母族,也不喜參合朝政,向來也是能躲就躲,唯有老七,卻又是個睚眦必報和心大的。

景元帝沉默地閉上眼,他自問這一生雖不如太宗□□,但也絲毫不敢忘記祖輩教誨,一直兢兢業業,卻不想老來竟連一個合适的繼承人都找不到。

“老四,”景元帝看着下面,“你來說。”

四皇子韓辰弓着腰往外挪了一步,見韓奕虛扶着他,他笑笑,不卑不亢,“父皇,兒臣不懂朝政。”

景元帝好險一口氣沒上來,他伸手揮開桌案上的奏折,“不懂難道不會學嗎,朕的兒子一個個都如你這般,倒不如,倒不如……”

“老五!”他摔了一下袖子,“你呢,你也不懂朝政!”

他的眼睛緊盯着韓奕,仿若韓奕要是說了一個不字,他就會立即揮刀砍上來。

韓奕撿起景元帝最初扔下來的那本奏折打開掃了一眼,想到前世這個時候,虎煞關确實曾發生過大事,他拱手彎腰,“啓禀父皇,兒臣以為此次流寇襲擊關內之事實為蹊跷,且涉及三十幾戶人家,幾百口人,于情于理都該徹查。”

頓了一下,他又上前一步道:“且今年各地出現大旱,西北旱情最為嚴重,雖沒出現什麽大事,但是關外本就不盛産糧食,此次大旱,鞑子提前劫掠也未嘗不可能,兒臣以為還是要早做防範。”

“那你認為要怎麽做?”景元帝逼視着韓奕。

韓奕低頭,“此次流寇事件涉及人口衆多,兒臣願意親自前往。”

“當真?”

“當真。”

“好好好!”景元帝直起腰鼓掌而笑,“那這件事就讓你親自去查,趙愛卿,”他又看向趙廣清,“你即刻點齊兵馬,一旦虎煞關進犯,即刻開拔。”

趙廣清上前一步,“臣,領命!”

殿內衆人皆俯首跪拜,“皇上英明。”

景元帝冷哼一聲,甩開袖子,“退朝。”

韓奕走在韓辰的身側,直到韓辰穩穩當下了樓梯,他這才放開一直在後面虛扶着的手。

韓辰轉身看着韓奕笑笑,“五弟有心了。”

韓奕點頭,知道韓辰一直在意自己殘疾之事,也不開口,只道:“四哥,今日朝堂之事,四哥還是要好生考慮,你我皆為父皇的兒子,必然……”

“兩位殿下請留步。”

尖細的嗓音打斷韓奕的話,他轉頭,原本随侍在景元帝身側的孫士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老奴見過兩位殿下。”

韓辰笑笑往旁邊退了一步,知道孫士不是來找自己的,便拍拍韓奕的肩膀,“五弟,我先行一步。”

“四殿下請留步,”孫士攔住韓辰,看着兩人道:“兩位殿下,皇上命二位殿下即刻到禦書房觐見。”

“啊?”韓辰驚了一把,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他也不在意,看着孫士問道:“孫公公,您老可知父皇為何還叫上我。”

孫士搖頭,“老奴不敢妄自揣測聖意。”

“啧。”韓辰皺着眉,等到再問,韓奕卻拍拍他的肩膀,“四哥,父皇召見,我們還是快些去吧。”

禦書房。

景元帝背着手來回走着,聽見外面細碎的說話聲和腳步聲,他停下來,拿起一本奏折慢慢看着。

韓奕虛扶着韓嶺進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兒臣見過父皇。”

景元帝“嗯”了一聲,慢慢放下奏折,下巴微擡,“起。”

“謝父皇。”

“坐。”景元帝又點點下首的兩個位置,等到兩人都坐下,他敲敲手上的奏折,“老五,此次虎煞關之事,你還有沒有其他想法。”

韓奕垂手站了起來,見景元帝擺手,他又坐下,“回禀父皇,此次虎煞關之事實屬蹊跷,關外鞑子雖然彪悍,但是往年卻只是劫掠,很少傷及人命,此次卻連殺三十餘戶,幾百口人,其中緣由尚未可知,但是卻不可不查,且兒臣看了奏折,裏面還提到有一中原裝扮的年輕男人,兒臣擔心虎煞關內會有變故。”

“嗯。”景元帝點點頭,手一擡,孫士自然接過他手上的奏折交到韓奕的手中,“這是今早收到的前線暗報,關外鞑子已經集結了軍隊,很快就會攻打虎煞關,你即刻啓程前往虎煞關,我已經命趙卿暗中助你,此次虎煞關必不能失。”

“是。”韓奕跪下行禮,“兒臣領命,必不辱皇恩。”

“起來吧。”景元帝揮手,又看向韓辰,“老四,你既然說自己不懂朝政,那即日起就給我學,正好老五要去虎煞關,戶部的事暫時就先交給你處理,要是等到老五回來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別說事朕的兒子,朕也沒有你這個兒子。”

“是。”韓辰也跪地行了個大禮,景元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猶如芒刺在背,刺得他渾身都不舒服,額角也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不知是腳上疼的還是心裏害怕的。

“起來吧。”景元帝眯着眼睛看了韓辰一會兒,又恢複了平日裏的樣子,“行了,你們退下吧。”

“是,兒臣告退。”

一起躬着身走出來,韓奕還是虛扶着韓辰先出去後,自己才出去。

景元帝看着兩人的背影,想到兩人早朝至現在表現,眼睛不由眯了眯,像是有什麽極快地閃現。

韓辰看着韓奕苦笑,“五弟,抱歉,戶部的事,還望五弟見諒。”

韓奕笑着搖頭,“四哥嚴重了,雷霆雨露皆為君恩,還望四哥以後萬不可再提及不懂朝政的言語了。”

“是。”韓辰拱手,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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