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第36章
第 36 章
老族長決定,禍水東引。
不管是來找點心娘子,還是奪人未婚妻,就讓這上首的江大人自己分說。
也免得這志國媳婦的眼淚都要淹到他的頭上。
心中有了決定,老族長就舔着老臉順溜地說了: “志國媳婦,你莫要急着哭,事情是這樣的,江大人辦差途經此地,發現那狗官存了私心有意偏袒張氏一族,所以,他會監督那狗官秉公斷案,如此,我們陸氏想李家大小姐借的銀子,就可以歸還了。至于,江大人說郡主娘娘想吃李家大小姐的點心,這個——老頭子不好多嘴,你們兩家尚在議親,還是你這個未來婆母來問明緣由吧!”
總之一句話,冤有頭債有主,你莫要找錯人。
話音剛落,陸夫人通紅的眼睛頓時惡狠狠地看向了江洵。
兒子被關祠堂,兒媳差點被搶走,陸夫人恨得咬牙切齒,差點沒當場沖過去抓花江洵的臉。
江洵卻好似根本沒有看見,端坐上首,穩穩當當,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他什麽樣的惡人沒見過
那陸明宇的娘若是敢沖過來,一個沖撞不敬的罪名下來,不用亮出錦龍衛的身份,就是當地的保長裏長都能治她這個無知婦人的罪。
江洵心中冷笑,他眼神淡淡看向雲曦,似乎在說,你看,着就是你的未來婆母,蠻橫無知,只知道無理取鬧!
可下一刻,江洵突然變了臉色。
滿臉恨意,蠻不講理的陸夫人沒有上前咬人,卻“噗通”一聲朝江洵跪了下來,那膝蓋着地的“咚咚”聲,連上首的江洵都聽着清清楚楚。
江洵皺眉,心中突然一凜。
果然,雲曦原本看着他的涼飕飕的視線,現在增添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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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沒對她做什麽她自己要跪的!江洵心中不忿。
陸夫人一改對着老族長的一哭二鬧三上吊,而是恭敬地朝他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 “大人,老婦人不知族中大事,更不知那縣衙和我陸氏族中有什麽龌龊,老婦人只知我兒跟着我過世的夫君上過戰場有些血性,所以性子上來時脾氣可能會沖一些,但絕對不會對大人無緣無故地不敬,若是沖撞了大人,大人有怒氣只管沖着老婦人來,都是老婦人管教無方,請大人高擡貴手讓族長放了我兒。
還有,雲曦手巧得了郡主青眼,那是她的福氣。但老婦人鬥膽說一句,雲曦雖然父母兄長皆亡故,但從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裏嬌養長大的,不是那粗糙的廚房燒火丫頭。郡主喜歡她做的點心,着嬷嬷去雲曦那裏學了便是,老婦人料想雲曦也不是小氣之人,會吝啬幾張點心方子。如此,郡主若是喜歡點心,盡可讓嬷嬷做了便是。
如果,郡主府上實在少了點心廚娘,雲曦這丫頭到底年少見識短,老婦人厚顏向大人自薦,老婦人的點心也做得不錯,想跟着大人回府,做了拿手的點心讓郡主品鑒一番。
老夫人兒子被關祠堂心中難過焦急,若是有甚狂悖之言,大人大量,還請寬宥!”
她話才說完,老族長已經滿頭冷汗了。
你也知道狂悖之言
這志國媳婦膽子也太大了。
當着人家面說自己兒子不會無理取鬧,還說那李家大小姐不是燒火丫頭不會去給郡主做點心,若是實在缺廚子,那就讓她去。
只差指着江洵的鼻子說她娘府裏缺人,要拿人家教養的姑娘當燒火丫頭使喚了。
膽子真大!
這侄媳婦護短的名聲還真不是瞎傳的。
老族長後背冷汗冒出來了,他視線顫巍巍看向江洵。
果然,江洵臉色黑沉沉的,眼神中漸漸充斥了戾氣。
他沒有對老弱婦孺太多的同情心,只要冒犯他的,從來不會有好下場。
若是以往,有人當面指着他的鼻子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早就被他拔了舌頭再也開不了口了,但此刻,他雖然眼中戾氣漸盛,卻将怒意克制得非常好。
他沉着臉,冷着眼,視線緩緩下移,放到了陸夫人的右手上。
她跪着,雲曦正站在她身邊彎着腰,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扶着她的胳膊,看上去像是雲曦在護着她。
可是,江洵卻看得清楚,除了陸夫人下跪磕頭的幾個瞬間,她人雖跪在那裏,可右手卻一直向後擋在雲曦前面,一副老母拼死雞護着小雞仔的模樣。
再看雲曦,已經眼眶通紅,看着他的模樣已經變成了咬牙切齒,深惡痛絕!
這模樣,也不知道是被陸夫人的舉動感動了,還是認為他故意折辱陸夫人而憤怒。
江洵心裏不太好受,突然間他腦中突然閃過阿青說過的“郡主說還有事就去忙,雲曦小姐就當着劉夫人等人的面和小管事去忙活宴會點心了”。
他知道,娘親對雲曦沒有任何喜惡,不讨厭也不喜歡,不會刻意關心更不會有意刁難。
原本,在他看來如此甚好,母親是相當随性之人,以後兩人相處起來也會非常融洽。
可事實并非如此。
雲曦像是個奴才下人一樣,當着衆人的面要給他們郡王府辦的宴會當廚子。
平心而論,若是雲曦的母親在世,在辦宴會的時候不僅沒有下帖子請他,還要讓他當着衆人的面給李家當下人,估計他會一劍劈了李家的大門,然後揚長而去。
最終,還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
陸明宇被人從祠堂放出來歸家的時候,才知道雲曦的提議被族長采納了。
江洵走得時候臉色鐵青,卻并未為難任何人。
他長長松了一口氣。
雲曦陪着又哭又鬧後非常乏力的陸夫人回去梳洗一番後歇下,才準備離開。
陸明宇将雲曦從二門一直送到大門口的馬車旁,一路上二人幾乎無言。
寒風夾雜冷意,吹起雲曦腮邊散發,陸明宇看着雲曦單薄的氅衣,很想将自己厚實的大氅披到她的身上,猶豫良久,想起那日她可以避開他的手,就遲疑了。
終于到了大門口停着的馬車旁。
“小心,”陸明宇照舊伸手,和上次一樣,等着雲曦的手伸過來,好扶着她上馬車。
雲曦微不可查地猶豫了一下。
然後,陸明宇感覺手心了突然多了一絲柔軟的觸感。
卻稍縱即逝。
雲曦想起了被陸明宇的小厮拖走的何水仙,心口微微一軟,嘗試着把手放進那寬厚的掌心。
但也只是手指輕輕一觸,随即松開,馬上迅速地上了馬車。
陸明宇眼中突然漾了的笑意,直到馬車的影子完全消失,才轉身進了門。
遠處,一輛停駐許久的黑漆馬車的簾子微微挑開,又放下。
良久,才從馬車裏傳出一道冷森的聲音: “走!”
馬車裏的人仿佛在咬牙切齒,說着話仿佛在嚼着骨頭啃着生肉,聽上去毛骨悚然的,很是吓人。
*
江洵回到驿站,沉着一張殺人的臉,将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一人關在房裏就再也沒出來。
大家都不敢去擾他,直到京中傳來了消息。
何千戶将門敲得“邦邦”作響,半天才聽見江洵兀地吼了一句“有事說沒事滾”,才提心吊膽地開了門進屋。
低頭彎腰地把京中加急文書奉上,擡頭時瞥見自家頭兒眼圈烏青,臉色慘白,胡茬滿面的樣子,心裏很是唏噓。
他昨天可是從頭看到尾,若他是雲曦小姐,他也不選自家頭兒。
怪不得兄弟們找媳婦一個比一個難,原來都是随了頭兒!
以後,他若是有了中意的人,可不能和頭兒一個樣。
心裏思忖後打定了主意,臉上卻絲毫不敢顯露,正要小心翼翼退出去,卻見江洵斂了神色,吩咐他們收拾東西連夜回京。
何千戶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江洵将文書放好,也不急着收拾東西,微微皺眉将胸口藏着的那枚暖玉掏了出來,坐在床沿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
傍晚的時候,寒風裏夾雜了雪珠。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雪珠變成了雪片,然後,鵝毛大雪紛紛落下。
雲曦用了暮食,正在屋裏細細看着一套喜服。
江南的繡坊,是母親一手所建,這套喜服是她前幾日吩咐管事和繡娘們一起做的新樣子。
按照她的設想,不過幾日就趕出了這套喜服。
料子尋常,繡工簡單,但樣式上費了些功夫,比起繡活精致繁複,料子昂貴的尋常喜服,它樣子上十分新穎,無論是收窄又放大的袖子,還是猶如雲霞般的裙邊,都非常出彩。
它不是富戶人家的閨中小姐自己一針一線要一年半載才能繡完的喜服,只需兩個繡娘三四日的功夫就能做完。
且,最重要的是,這套喜服就是百姓家的姑娘贊一贊銀子都能買得起。
誰不想穿着紅嫁衣風風光光嫁人,但普通百姓家的姑娘除了繡個紅蓋頭,或者給自己繡個紅裙子,哪裏能有一成套的喜服。
雲曦正一邊翻看喜服一邊算着喜服的價錢,臘梅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大人,大人,您不能進去,大人——”
她吓了一跳,剛反應過來應該是江洵闖進來的時候,房門被大力推開了,還伴随着臘梅焦急下帶着哭腔的聲音: “大人,您不能進去!”
江洵進門時告誡自己一定要耐心,要和那個姓陸的一樣,細心周到一些。
可是,當他被豔麗的大紅猛得撞進眼底裏,心口的怒氣就狠狠地直沖上天。
腦袋像是又一萬只蜜蜂在狂叫,嗡嗡地讓他腦仁都要裂開,心口放着的暖玉已經不是暖玉了,像是火炭般燃燒着他的心。
還沒定親呢,就要急着穿喜服了!
他知道錯了,他會改,可為什麽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你不但握了那個姓陸的手,還朝她笑!
你都從來沒有主動握過我的手!
一次都沒有!
江洵越想心裏越惱火,腦袋亂哄哄的,上前一步,不管不顧地抓起喜服就狠狠撕開。
伴随着一聲聲的布帛撕裂聲,碎裂的布片猶如窗外的雪片,紛紛揚揚地飄落到了地上。
稀碎的布片終于全部落到了地上,然後,江洵看見了雲曦冰冷的,讨厭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眼神像利劍一樣,被他狠狠劈成了兩半。